第 2 章(1 / 1)

春潮搖影 即楓 4829 字 7個月前

“……是。”她捏著杯柄的手一緊。

紀冽危眼神掃過她纖細的手指,問她:“為什麼忽然想搬走?”

“隻是覺得步入了社會,可以自己獨立了。”

“嗯。”他神色淡薄,站在第四節台階,他身高本就高出鐘棲月許多,這樣站在高處,便更能將她全部掌入自己眼中。

“當初你紀叔叔是不是說要你把這當自己家,把我們當你家人,把我當你哥哥。”

“……是。”

鐘棲月的臉微微低垂,手中的咖啡將要涼了。

紀冽危說了句讓她早點上樓,便走了。

等他走了後,鐘棲月沒上樓,反而坐在餐廳慢慢喝著咖啡。

這會兒手機一震,收到了徐紫芸給她發的消息。

【月月,你要我幫你找房子的事有點眉目了,不過那位置好像離你工作的地方有點遠,你真的要租嗎?】

鐘棲月:【我考慮一下。】

她腦海裡浮現了方才紀冽危看她的眼神,心裡一緊,又回了句:【要。】

喝完咖啡上樓,鐘棲月去洗手間漱口,剛開門出來就撞到了門口的紀冽危。

他換了身舒適的家居服,褪去了精英感,慵懶隨性。

鐘棲月往邊上側讓,“哥,您進去吧。”

三樓隻有三間洗手間,一間靠主臥很近,鐘棲月擔心吵醒了紀東原和鐘蕊,一間裡麵又有人了,她就隻好來家裡人不常用的這間。

可她忘了,這間浴室,紀冽危用的比較多。

大概是對他回來的事還沒什麼真實感。

這一個月,她加班很多,夜裡也很晚才回到紀家休息,幾乎很少有時間碰到紀冽危。

他站在門口,遮住了走廊的光。

隻頓了幾秒,便邁步進了洗手間,裡麵水聲傳來,鐘棲月提步要走,裡麵的人忽然喊住她。

鐘棲月轉過身。

紀冽危站在盥洗池那,冷水沾濕了他額前碎發,那雙漆黑的眼像是浸過冰寒雪山,帶著霧蒙蒙的涼意。

“我今晚送你的鞋子呢?”

鐘棲月心裡咯噔一跳,回複已經準備好的說辭。

“那雙鞋太貴了,我要是換上去會被同事追著問怎麼來的。”

濕帕子被擰乾的水聲,一滴滴落下。

像是一下又一下敲打鐘棲月的心,他慢條斯理地說:“所以你寧願穿著一雙被酒水打濕的鞋子。”

鐘棲月垂眸:“我已經清理好了。”

“鞋子,鞋子我放到你的房間了。謝謝哥哥的好意,我心領了。”

說完這句話,鐘棲月伸手把洗手間的門拉上,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根本不敢再多留下去。

每次和紀冽危獨處,她都覺得心臟根本很難得到掌控。

如果說從前跟他說話,都是擔心他哪天會殺了她,但那至少,她明白紀冽危是討厭她的,可自從她那夜糊塗表白,主動破了那道防線後一切都變了。

後來他們私下交往了四年。

如果她沒有做下糊塗事。

她就還是原來的自己,她會把對紀冽危的喜歡暗暗藏在心裡,和他也仍舊是那種在家裡碰到也要繞道走的關係。

兄妹?

這家裡所有人都知道,紀冽危根本不會拿她當妹妹,而他也從來不是他妹妹。

紀依雪可以吐槽他長得招蜂引蝶,可以拿紀冽危打趣,隻有她不行。

她是紀冽危爸爸的情婦帶回來的養女。

又並非姓紀,不在紀家的族譜上,也從沒有妹妹這層身份。

他讓她喊一聲哥,那是給紀老爺子麵子。

她哪能真當他是哥哥?

那時候她十一歲,才到紀家,跟在鐘蕊後麵腳步子都不敢邁太大,逢人就要乖巧禮貌地喊人。

紀老爺子都很喜歡她。

明知道她隻是鐘蕊的養女,無論跟紀家還是鐘蕊都沒有血緣,但老爺子還是把她當孫女照顧。

紀家家大業大,不過是養一個孤女而已,芝麻大點的事。

-

紀家規矩多,早飯必須要一起吃。

老爺子年紀大了,覺少,早上六點便醒了在後院散步,等回到宅子裡,家裡的年輕孩子也基本陸續來了餐廳。

紀家的人也很多。

老爺子和原配生了紀東原和紀宗州兩個兒子,和繼室生了紀春君紀麗喬一兒一女,年事已高,就連繼室都早已離世,如今是兒孫繞膝。

目前隻有兒子紀春君一家在國外,其他幾個孩子都老實本分地待在北城。

七點,是紀家吃早飯的時間。

鐘棲月很早下樓,給紀老爺子泡了一盅他愛喝的茶水,等所有人到齊後,就準備吃早飯。

紀靜寧是最後下樓的,小姑娘性子活潑,蹦蹦跳跳從樓上下來,被紀麗喬瞪了眼:“都二十一歲了,能不能穩重點?”

“媽咪,大清早就是要活潑點,整天的心情才會好。”

紀麗喬不理她的歪理,“學學你月姐姐,她早上六點就起來了,一早還給爺爺泡了他喜歡的茶。”

紀靜寧落坐:“我知道錯了,媽咪。”

一看就知道在敷衍。

紀老爺子笑:“沒事,小女孩活潑點好。”

吃完了早飯,大家上班的上班,出門的出門。

鐘棲月在玄關換鞋,忽然聽到旁邊的紀靜寧說:“我剛從樓上下來,看到傭人從冽危哥的房裡取出來一個鞋盒,我一看那鞋子是我早就想買的了,說什麼都要搶過來。”

紀依雪笑:“你敢拿冽危哥的東西,不要命啦?”

“都從他房裡出來了,那肯定是不要的東西啊,他要丟了還不準我撿個漏?”

“彆說,尺碼都合適,不知道是不是特地給我的。”

“做夢吧。”

兩姐妹都在說笑,心裡清楚,紀冽危隻會給錢打發,怎麼可能會親自買鞋子給她們。

鐘棲月掃了眼紀靜寧的腳,她和紀靜寧身高差不多,鞋子的尺碼也一樣。

出了紀家祖宅,想要走出去,沒有車子是寸步難行,鐘棲月會開車,紀家也有她的車子,但自從她選擇了雜誌社的工作後,她的車子也不能用了。

她知道,那是鐘蕊對她不聽話的懲罰。

她也沒覺得沒了代步工具天就塌了,大不了徒步走出去再打出租車好了。

鐘棲月想起,十六歲那年,那時候她來紀家已經五年了。

紀冽危大她四歲。

當她還是個剛步入高中的學生時,紀冽危已經是個成年大學生了,不過他在國外讀書,隻是偶爾會回國。

每次回來的時候,幾乎整個紀家的孩子都會很開心。

雖然他在家裡排行第二,卻是家裡的大哥哥。

聽說紀冽危的兄長,在他很小的時候出車禍沒了。

那天她學校放學很晚。

因為她上周沒有去練舞,鐘蕊生她的氣,沒讓司機接她,所以她隻能徒步回家。

她走到天黑了,還沒到紀家祖宅。

忽然一輛很拉風的跑車從她麵前經過,沒一會,車子倒退過來。

車窗降下,是很久沒有見過的紀冽危。

大概才從國外回來,副駕駛還坐著一個外國人,鐘棲月怯生生地喊了聲冽危哥。

紀冽危問她為什麼在這。

她說:“放學晚了,司機沒接到我人。”

外國人用英文催紀冽危快走,看他的方向是剛從紀家出來,應該是有彆的事要辦,鐘棲月體貼說:“您忙吧,我要回去了。”

車後座打開,他輕描淡寫:“上車。”

後來是紀冽危送她回了紀家,很快他開著那輛會被所有人羨慕的跑車離開了。

那時候,鐘棲月就知道。

紀冽危的世界是她這生都望塵莫及的地方,即使她也住在紀家,喊她一聲哥,她和他也始終有著雲泥之彆。

鐘棲月還沒走出紀宅。

一輛勞斯萊斯停在她身旁,她駐足看過去,車內男人側過臉看她:“上車。”

鐘棲月上了車,係好安全帶。

紀冽危問她去哪,她說淩度雜誌社。

他的手腕搭在方向盤上,腕骨泛著玉色:“你來這雜誌社快一年了,覺得怎樣?”

鐘棲月手指緊緊攥住腿上的包,說:“挺好的,工作很自由。”

紀冽危問:“那相機,用的還順手?”

“順手的。”

“順手,所以才把我在國外給你買的相機放在房間裡積灰?”

鐘棲月心都提了起來:“那個我用不慣,謝謝哥的好意。”

“早上紀靜寧穿了我送你的鞋子。”

鐘棲月沒吭聲。

車子緩慢行駛,紀冽危看著前方的路,漫不經心說:“我當時想,你要但凡露出一個舍不得的眼神,我能讓紀靜寧光著腳出去。”

鐘棲月呼吸微沉,淡薄的氣息緩緩溢到了她鼻梁上的鏡片。

頓了會,她說:“靜寧是哥哥的親妹妹,一雙鞋而已。”

車子早就開出了紀宅,進入了道路中心,早上是上班高峰期,車流量很多。

這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在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紀冽危笑:“你說的是。”

好在他沒有揪著那雙鞋不放,鐘棲月心裡鬆了一口氣。

每次跟紀冽危獨處,讓她覺得自己像上戰場似的,還沒真正開戰,她就想當逃兵了。

紀冽危這人實在讓人看不透。

他脾氣絕對不算很好,但也不是表麵那種生人勿近的性子,他有時忽然會提起一個話茬,當你覺得他會一直順著說下去的時候,他也能及時的中斷,讓人弄不明白他究竟什麼意思。

好像挺愛玩弄人心的。

紀家的那些弟弟妹妹,都像是他掌心裡的玩物。

她也是。

她記得,剛來紀家的時候,他很討厭她。

鐘棲月還想起有一次過年。

紀家所有人都在一樓玩耍,很多親戚都來了,從沒有如此熱鬨過,紀老爺子全程笑得合不攏嘴。

後來,趁著沒人注意,鐘棲月上樓休息。

回到房間時,正好看到紀冽危的房間門是開的,他們住對門,在門口她能看到紀冽危房裡有幾個人。

大概是他同階層的朋友,好像都是哪家哪家的公子哥,來他房裡玩鬨,還沒進去,她都能聽到一些少年的聲音。

說著許多她聽不懂的話題,她還聞到了煙味。

那時候她才十五歲,好奇心使然讓她朝紀冽危房裡看去。

正好看到他嘴裡咬著煙,在指點身旁的好友怎麼通關遊戲,有人看過來,好奇問:“好漂亮的小女孩,危哥,這你家的誰?”

紀冽危說:“我妹。”

好友調笑:“你妹妹還真多,不過啊,還屬門口這個最好看。”

紀冽危又笑:“你喜歡啊?”

“我喜歡啊,危哥能介紹給我嗎?”

鐘棲月雙腿僵硬了,嚇得跑回自己房間。

那屋裡,紀冽危把煙灰彈到那人臉上,笑說:“彆逗,人就一小孩,違法了啊。”

鐘棲月跑那麼快,是因為她害怕紀冽危會把她送給那個公子哥。

那時候她覺得,紀冽危真的會做這種事。

她特彆害怕紀冽危涼薄的眼神,也很害怕紀冽危對她笑。

因為身份特殊,在這個紀家,她最怕的人就是紀冽危。

鐘棲月沉默了許久。

後來看到快到雜誌社了,她連忙喊停,紀冽危也沒問為什麼,把她放了下來,那輛勞斯萊斯很快從她視線裡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