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經到了六點。

於芮在沙發上躺著看電視，聽見門開了也沒動彈地方，抬眼問他，“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林觀看了他媽一眼，晃了晃手裡的袋子，說：“去超市買了點菜，給你做紅燒肉吃。”

於芮沒吭聲，又開始看電視，過了會兒說：“我不想吃紅燒肉，膩得慌。”

林觀好脾氣的問她，“那您想吃什麼?我給您做。”

於芮說不知道。

林觀便拎著袋子去了廚房，他先給紅燒肉切成塊兒，焯水的時候又聽於芮說想吃涼拌的小辣椒，林觀便說了聲好。

做好飯已經晚上七點了，林懷和林硯都沒回來，林觀把飯菜擺好叫於芮吃飯。

於芮慢吞吞的從沙發上起來，看了眼桌上的菜，不太高興的問道：“怎麼沒有涼拌的小辣椒?”

林觀把紅燒肉往她跟前挪了挪，說：“辣椒刺激胃，您不是吃不了辣麼，吃點紅燒肉和西藍花吧，這些有營養。”

於芮瞪了他一眼，忽然指著紅燒肉罵道：“這可是給我兒子的!你吃什麼吃?”

林觀沒什麼表情的說道：“那您把它收到廚房，等林硯回來了給他吃。”

於芮看了他一會兒，又趿著拖鞋跑回了臥室，摔的門震天響。

林觀沒什麼反應，坐在餐桌旁將熬了一個小時的粥舀出來一碗喝了，然後又拿保鮮膜把還沒動過的飯菜包起來放到了冰箱裡。

晚上十點多的時候林硯回來了，林觀在自己房裡聽見於芮噓寒問暖的問林硯有沒有吃飯，餓不餓。

林硯不耐煩的說了句不餓，然後就回了臥室。

於芮追過去哄了半天，把林硯哄出來，又開火把冰箱裡的飯菜熱了熱，對林硯說，“媽給你做的紅燒肉，你多吃點，彆給你哥剩。”

林硯嘴裡嚼著肉，含糊不清的說了句知道了。

林觀躺在床上，眼睛澀的要命，很想流眼淚，卻又什麼都流不出來。

他戴上耳機閉眼睡覺，‘世上隻有媽媽好’這首歌循環了一整晚。

次日五點整，鬨鐘準時響了，林觀起床去衛生間洗漱，路過於芮門口時聽見裡麵在說悄悄話。

林觀頓了下，於芮的聲音大不大小的傳出來。

“老林，你兒子真是翅膀硬了，我昨天就想吃個涼拌小辣椒他都不給我吃，這還沒出去掙錢呢，等以後上了班眼裡還有咱倆嗎？”

林懷輕聲哄了哄她，又說道：“沒事兒，想吃什麼我給你弄，肯定不能叫我媳婦兒受委屈!”

裡麵又傳來笑鬨聲，林觀聽不下去了，輕手輕腳的去了衛生間。

他洗漱的速度很快，出了衛生間又去廚房做早飯，把粥熬好，炒了幾個清淡的小菜，再把於芮常喝的藥放在客廳的茶幾上，做好一切後才穿上鞋子出了門。

外邊空氣正好，林觀深吸了一口氣，又將腹內的濁氣吐了出來。

“小觀，起這麼早呀！”樓下有晨練的人跟林觀打招呼，又誇讚道：“還是小觀懂事，我們家那個懶蟲可是怎麼叫都叫不起來。”

林觀笑了笑，喊了聲楊奶奶。

楊奶奶就喜歡他這樣乖巧懂事的，也不耍太極劍了，從包裡拿出來一個熱騰騰的紅薯遞給林觀，“呐，楊奶奶剛烤的，給你吃，快嘗嘗甜不甜！”

林觀接過來，烤紅薯還冒著熱氣，香甜的味道順著空氣滾到林觀鼻子裡，他肚子咕嚕嚕叫了兩聲，沒忍住啃了一口。

果然香甜！

他邊走邊吃，沒一會兒就都吞進了肚子裡，胃裡被填的滿滿的，在家裡的那種壓抑感好像也消散了不少。

他到小區門口掃了輛單車，晃晃悠悠的騎到了光明苑。

昨天已經約好了，從今天開始過去做飯，夏淑珍錢給的多，林觀也不願敷衍人家，便一大早就提前過來了。

老人家起的都早，興許想早點吃飯呢？

他把單車停在小區外邊，一抬頭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夏聽瀾。

對方今天沒打遮陽傘，但是帶了個遮陽帽，口罩依舊是標配，手裡牽著根牽引繩，那小金毛乖乖的在他前邊跑，笑的像個小傻子。

“汪汪！”小金毛先發現了林觀，扯著繩子就往林觀的方向跑，夏聽瀾猝不及防被拉了一個趔趄，林觀聽見他罵了一聲操！

“小乖！”林觀彎下腰摸了摸小金毛的腦袋，任由這隻快樂的小狗子在自己腳邊拱，抬頭跟夏聽瀾打了聲招呼。

“夏聽瀾。”他喊道。

夏聽瀾早就在看見他的時候就收斂起了燥意，此刻裝的很像樣子，笑眯眯的喊了聲林觀哥哥。

看上去很有迷惑性，像個熱情的小天使。

如果林觀沒有聽到那聲操的話。

夏聽瀾嬌氣任性，然而在麵對陌生人時還是很能裝一裝的，他看了看林觀身後的共享單車，估算了一下林觀家裡到光明苑的距離，問道：“來這麼早啊？”

林觀點點頭。

許是昨天傍晚的單獨相處讓他們之間熟悉了一點，林觀此時沒有那麼怕夏聽瀾了，他主動問道：“夏少爺，有什麼想吃的嗎？”

這話裡帶著點打趣的意味，還夾雜著些不易察覺的熟稔，夏聽瀾挑了挑眉，口罩下的嘴角不自覺勾了勾，反問道：“林哥哥，你什麼都會做嗎？”

他叫林哥哥時比叫林觀哥哥這四個字還要勾人，林觀心裡暗罵了一聲，覺得夏聽瀾像個男妲己。

他木著臉點了點頭，補充了一句，“不過中餐可以，西餐我不太擅長，”他覷著夏聽瀾的臉色，又改口道：“不過我可以學。”

還是帶點緊張的，夏聽瀾想道。

他覺得林觀此刻特彆像寵物店裡等待被人挑選的小貓咪，既想高冷一點保持傲嬌，又怕自己太高冷惹的客人不喜，於是拚命的展示技藝，露著肚皮叫人摸一摸。

也不知他奶奶從哪兒找的這麼一個鐘點工，簡直是個寶貝。

夏聽瀾對林觀有著極大的興趣，這興趣在他們初見時就已露出些端倪，他嘴角微微揚起，笑著說，“沒關係的，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不挑食。”

“……”林觀忍了一分鐘才憋住沒把夏淑珍昨天跟他說的那些話再重複一遍。

既然碰見了雇主，也就不用再擔心一會兒敲門時會不會打擾夏聽瀾休息了，他和夏聽瀾一起回家，小乖咬著牽引繩在前邊跑。

夏聽瀾很健談，他問林觀為什麼要來做這種兼職，又強調道：“我沒有任何彆的意思，隻是好奇你為什麼不選彆的兼職呢？”

畢竟沒有哪個高中生肯來做個鐘點工廚子。

林觀想了想，還是決定誠實的告訴他，“因為錢多。”

“……”夏聽瀾沉默了一瞬，他遲疑的問道：“高出市場價百分之一百嗎？”

林觀點了點頭，說：“一個月六千。”

一個月六千，夏聽瀾買雙鞋也是六千，他比剛才還要沉默，半晌憋出來一句話：

“這地方……物價這麼低嗎？”

他還以為夏淑珍給林觀一個月能開個三四萬呢。

沒想到竟然隻有六千塊。

林觀：“……”

林觀心裡那點拿人這麼多錢的心虛感徹底消失了。

夏聽瀾說完就自覺失言了，他不等林觀回答，又轉移了話題，說：“你是哪個學校的？我的轉學手續也快辦好了，據說在三中，說不準咱們還能當同學呢。”

林觀看了看他，隨後伸出手指默默的指了指自己胸前校服上的校徽圖標，上麵畫著三中最出名的博學樓。

林觀又轉過身，後背上‘晉縣第三中學’六個大字赫然映入眼簾。

夏聽瀾霎時紅了臉，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加上今天早上他們已經見了三麵了，夏聽瀾竟然都沒發現他衣服上寫的東西。

“我……我近視眼兒。”夏聽瀾半晌蹦出來這幾個字兒，把林觀給逗樂了。

林觀煞有介事的點點頭，說：“對，你今天出門沒戴眼鏡！”

夏聽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也不找補了，大大方方的跟林觀說了句對不起。

又說道：“你真挺好玩兒的。”

林觀敏銳的察覺到他不叫哥哥了，想來也是裝乖失敗，露出本性了。

不過林觀更喜歡他這樣的態度，原先那種實在是太虛假，像糊了一層麵皮，叫人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意思。

快到夏聽瀾家的時候，林觀兜裡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拿起來看了看，屏幕上是林懷的名字。

林觀對夏聽瀾抱歉的笑了笑，隨後往旁邊走了幾步接電話。

“爸，”林觀先開口，“怎麼了？”

電話裡林懷的聲音聽不太真切，像是從什麼縹緲的地方傳過來似的，還夾雜著風聲，林懷說：“我微信沒錢了，給我轉點生活費吧。”

林觀不自覺皺起了眉頭，他問：“你要多少?”

林懷說：“一千吧，一千就夠了，彆忘了轉我啊。”

林懷說完就掛了電話，林觀想問的問題都被堵住了，他想了想，翻開微信找到林懷的名字，發了條消息過去：

“爸，你又去賭錢了嗎？”

消息瞬間發送，然而一分鐘過去了，林懷也沒回他。

夏聽瀾還在旁邊等著，林觀糾結了一會兒，還是給他轉了一千塊錢過去，又囑咐了一句，“爸，彆在外邊玩了。”

一千塊錢被秒收，那句叮囑卻像風中搖晃的柳絮，飄飄忽忽落不到實處，半晌也沒能得到回應。

林懷歎了口氣，收起手機裝進書包裡，走到夏聽瀾身邊，說：“走吧。”

夏聽瀾覺得他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可也不好意思直接打探彆人隱私，想了想，問道：“你還好嗎？要是身體不舒服可以先回去休息，”他抿了抿唇，又開玩笑道：“不扣錢！”

林觀被他逗笑，晃了晃腦袋，說：“不用，第一天上崗，怎麼也不能請假啊！”

夏聽瀾知道他恢複過來了，也跟著笑道：“那倒是沒什麼關係的，畢竟你有一個好雇主。”

他說著就學林觀剛剛的動作，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又轉身來了個360度的展示，說：“我！夏聽瀾！比天使還天使！”

小乖被迫跟著他的動作轉了一圈，牽引繩擰在身上，四條小狗腿都被絆住了，氣的哼哧哼哧想罵娘，衝著夏聽瀾汪汪叫了好幾聲。

林觀笑的肚子疼，對夏聽瀾說道，“天使，你家狗好像不服氣呢。”

夏聽瀾一米八幾的大個子蹲在地上給小乖解繩子，結果越解越亂，差點把快樂的小金毛勒死，狗子兩隻眼睛直翻白眼，爪子下意識的抓了一下，夏聽瀾的手背霎時流出來一條血痕。

林觀心裡咯噔一下，連忙湊過去幫忙，他給夏聽瀾遞過去一張紙巾，說：“先擦擦。”然後三下五除二的給小金毛把繩子解開了。

小乖獲救高興的不得了，撲到林觀腿上直打滾。

夏聽瀾半晌沒聲音，林觀想問問他用不用現在去打狂犬疫苗，一抬頭卻看見夏大少爺竟然在掉眼淚。

啪嗒啪嗒的，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雙眼紅紅的盯著自己手背上的血痕。

林觀：“……”

有錢人果然嬌氣。

夏聽瀾哪裡像天使?

他分明是個嬌氣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