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這兩個字對莫輝雨來說有極大的分量。
他能做到的就是儘力對夜漪好,弄清楚他身上的毒,查清楚仙界究竟是什麼。
想到這裡,莫輝雨徑自起身,一邊出了門一邊叫夜漪稍微等一下。夜漪不知道他去做什麼,忍不住打量起周圍。
這裡是靈閃亭內,人們往往在外亭使用靈獸靈閃來進行傳送,而內亭則是靈閃亭主居住的地方。
房間內窗戶開著,夜漪坐在床上,能夠透過窗戶窺見外麵一角。
一條錯落的石板路,傍晚橘紅色的天空。夜漪閉上眼,能回想起前幾日所見所聞。
外亭一進門有一大片池塘,秋日不是蓮花的花季,靈閃亭池中蓮花卻開的妖豔,荷葉之下,隱約有魚類遊動的身形。
夜漪在人界住了二年,對仙界太多事物都淡忘了。
還在想著,莫輝雨就重新推門而入。
“夜漪,晚上我們要一起去仙宴。”莫輝雨換了身衣服,看起來更加繁瑣正式。
一頭烏發辮成一束置於身後,發尾末端扣了銀色的發扣。
夜漪一眼看到莫輝雨臂彎處放著已經準備好的小一號的衣服,心中顧慮重重。
“……會被認出來的。”夜漪許是昏迷了數日,再醒來就到仙宴這天了。
但他還記得煜旭他們會去,自己現在這幅模樣見到他們後該怎麼辦?
莫輝雨知道夜漪所想,索性坐到了床邊。他將衣服疊好放在一邊,低聲道。
“我將你從煜家帶出來,從此你就與煜家無半分瓜葛。”
他沒有問過夜漪在煜家經曆過什麼,可夜漪身體比同齡人孱弱,煜家定沒有好好待他。
而且夜漪肉身回到了六歲,身上卻仍然攜帶了那蠱毒。這證明蠱毒夜漪在六歲之前就被種下。
不過這蠱毒沒有什麼發作現象,短時間內對夜漪不會有什麼傷害。
煜家那些人也不會再得寸進尺,莫輝雨總歸要哄夜漪過去的。
還未等莫輝雨再次開口,“好。”夜漪乖乖的拿起衣服,外衣褪去,他斜眸看去,見夜漪瘦骨嶙峋。
夜漪鎖骨下方,有一顆透亮的靈石鑲嵌著。莫輝雨摸了摸自己脖頸後,也同樣有一顆。
這是靈石,仙界每個人身上都有的東西。
仙界的空氣中蘊含著太多靈力,人們出生之際就需要將靈石嵌入體內,否則肉身會生生被靈石撐爆。
靈石也是仙最重要的一點,一但靈石受損,仙就會慢慢死去。
可夜漪身上這枚靈石,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晃神間,夜漪已經換好了衣服。他起身掀開了被子,與莫輝雨並排坐著。
莫輝雨笑了笑,這樣看去,夜漪倒是討人喜歡極了。他起身,示意夜漪跟他向外走去。
此時太陽已經歸於天邊,夜色慢慢席卷而至,這靈閃亭又呈現出了另一番景色。
池中的魚多了幾分虛無縹緲,從水中躍起,在空中遨遊。
從池裡深處更是出現幾條很大的靈閃,躍起後久久浮於空,不見落回水麵。
如此,整個靈閃亭仿佛置身池底一般,天地倒置,令人驚歎。
夜漪看的出神,呆呆的隨著靈閃的遊動轉著腦袋。
看他還挺喜歡的,莫輝雨叉著腰,有幾分寵溺之意:“白天的時候它們不方便出來,晚上就任它們玩。”
如此輕盈璀璨,夜漪不自主的伸出手,碰到隻小靈閃翻身而至。
一種似有似無的觸感,仿佛一團冷流穿過手掌,從手縫中流出,竟是碰到了它們。
幾隻小家夥遊過來蹭蹭夜漪的手,微微的癢意傳來,夜漪小聲道:“竟是能碰到。”
莫輝雨帶著夜漪走到池邊,“他們若不想碰你,會直接穿過你的身體。如若喜歡你,就會讓你有所觸覺。”
其中最大的靈閃扭了扭身子,從池中一躍而出。
隨後輕輕的漂浮在二人身邊,莫輝雨拉了拉夜漪,領著他往靈閃身上走去。
靈閃輕微的甩著尾巴,“走。”一聲令下,靈閃瞬間騰空而起,周圍景色飛快甩過。
夜漪有些不知所措的抓住莫輝雨的衣角。見狀,莫輝雨順手一抱,夜漪就乖乖的落入了懷中。
“我們就到了,不怕。”夜漪第一次被這樣摟在懷裡,眨了眨眼又點了點頭。
表情卻馬上變得嚴肅起來,他就算身體變了本身也不是真的小孩。“你還是放我下來。”
莫輝雨沒聽見一樣,抱著夜漪站在靈閃身上如履平地。
夜漪本想再說一遍,讓他放下來的,但剛醒來四肢無力,還是這樣更省事。
他仔細去看這靈閃身上,並沒有魚鱗,表麵平整。如果要形容的話,像是棉被,雲朵的感覺。
靈閃此時向下遊去,頭部穿透了地麵,緊接著是身體。
隻留下背上的兩人緩緩落地,夜漪回過頭,隱約能看見地上有一團雲霧遊向了遠方。
“到了。”
仙宴顧名思義,是仙家百家每三年舉辦一次的宴會。
夜漪記得每到舉辦仙宴的時候,煜家都會忙前忙後的準備。
將自己打扮的光鮮亮麗,在仙宴上能高高抬著頭用下巴看人。
因此,夜漪覺得仙宴這種,是名門望族炫耀自己的存在。
兩人來到一處大殿門口,前麵有一群人聚集一起。
夜漪被抱著,視線裡也就能看到更多。他見每個人都拿著玉牌作為參加仙宴的憑證。
隊伍的最前方,站著一個核對。而莫輝雨看都不去看,帶著夜漪直接向裡麵走去。
這一舉動頓時引得人們不滿,紛紛往這邊看來。
可當他們看清是莫輝雨後,又避之不及,一個兩個重新低下頭去。
“莫輝雨,這孩子是哪家的?”在前麵檢查玉牌的男子向這邊看來,目光直直落在夜漪身上。
夜漪趕緊低下了頭,聽見莫輝雨語調上揚,答道:“雲仙,這是我新收的小徒弟。”
沒有再等雲仙回話,莫輝雨帶著人直接進去了。
這時夜漪才稍稍抬起了頭,他聽說過雲仙這個名字。
聽聞上一任神主在位之時,雲仙還不在這仙界之中。
直到仙界大亂,神主離世。雲仙上了輔佐之職,還負責仙界的出入口的管理。
不去想雲仙的事,夜漪拉了拉莫輝雨,道:“放我下來。”
這麼被莫輝雨托著,夜漪實在不自在。他雙腳慢慢夠到了地,站在莫輝雨身邊偷偷打量四周。
整個大殿內亮堂極了,明晃晃的燈火,大紅色的絨鍛。夜漪踩在上麵,稍微放鬆了些。
仙宴似乎是按照酒會來布置,桌椅擺的整齊,由外往裡座位越來越寬敞,顯然是有些地位之分的。
在正前方是兩套單獨的桌具,白色的桌子上麵僅有一壺茶水。
靠左邊的椅子上正有一人依靠著,夜漪認的,正是神主白沐衍。
是他和莫輝雨一起救了他,自己的肉身被炎濁燒的麵目全非,多虧了白沐衍放在神器室內的神融束才能重塑回現在的模樣。
白沐衍一直心不在焉的看著門口,看到莫輝雨夜漪兩人終於出現,微微一笑。
見他身邊空著一張椅子,夜漪看向莫輝雨,詢問道:“我們坐哪裡?”
“他邊上。”莫輝雨撇了撇嘴,領著夜漪往裡走去。
夜漪見白沐衍叫人又添了把座椅,顯然是準備給自己的。
坐在這裡,夜漪一眼能看清殿內絕大部分人,果然煜家的人也在。
他們一家人坐在那裡,其樂融融。夜漪也終於見到了素未謀麵的妹妹,他抿了抿唇,將視線挪開。
莫輝雨端來一盤糕點,徑直放在夜漪麵前。“嘗嘗這些。”
他見那煜家人也往這裡看,上手塞給夜漪一塊紅豆餅,告訴他專心吃飯。
“最近可有孽的異動?”白沐衍一開口,雜亂的聲音歸於平靜。
“控製的得當沒有嚴重傷亡。”夜漪聽到這聲音嚇了一跳,此人正是煜旭。
見夜漪反應,莫輝雨手指在桌麵上輕輕點了兩下,看著煜旭的眼神稱不上友善。
所謂孽就是人生前犯了太多太大的錯,並且死時未能有所結果,仇家太多,整天詛咒唾罵,此人又沒有在死前贖罪,則會成為“咒孽”。
簡單來說,是被人詛咒出來的“孽”。
另一種則是此人是殺人成癮嗜血成性的罪人,死後身上怨氣難除,便為“怨孽”。
是自己殺人取命,身上怨氣太多造成。
不管是這兩個中的哪一種孽,很少有一形成就帶有獨立思想的。
大多都會如行屍走肉,眼裡隻剩屠戮。
隻是孽存在形成越久,實力越強。到一定時間後,便魂歸入孽,重新有了思想。
除了人,仙也會形成孽,不過這則是微乎其微,碰見就是倒大黴。這種被稱作“墮孽”,是被人為影響造成。
煜述從旁邊站了起來,朝向大家施禮後向白沐衍鞠躬說道。
“大人,煜家和其他仙家協力排查後,咒和怨數量一直可控,並且緩慢有減少趨勢。”
莫輝雨壓低聲音,小聲問道:“這是你兄長?”
夜漪點點頭,父親煜旭做事大開大合,不擅長這些。所以很多話是煜述來代煜旭做,自兩年前就是。
自己被誣陷弑母,也是他精心布局。
麵前又多了一樣點心,是錦鯉的模樣。看著和靈閃有幾分相像,夜漪不忍心去吃。
仙宴和夜漪想的還是有些區彆,人們一開始全在討論孽的事情,還有九年前引起仙界大亂的組織——壹。
“壹是什麼?”夜漪側身抬著頭,看向莫輝雨。
“一個組織,九年前仙界被大批的孽侵占。當時多位神主被殺,仙界動蕩不安。據說這其中就是壹的陰謀。”
“最近仙界有不少人失蹤,出入口有雲仙在,這些人都是憑空消失。他們懷疑是壹乾的。”
夜漪想起人界似乎也有這個組織的傳聞隻是一隻沒有統一的叫法,和仙界一同聯手對付卻沒有討到好處兩敗俱傷,原來是九年前的事。
“不合胃口?”莫輝雨盯著未動幾口的點心,又看了看夜漪小小一隻手。
感覺他什麼都不吃,下一秒就要輕飄飄的餓暈過去。剛救回來的時候灌湯藥,吐出來的比喝進去的多。
吃東西倒是老老實實的吃,就是慢吞吞的一口一口。
夜漪頭搖的像撥浪鼓,“沒有,人太多了。”
緊接著,夜漪看見莫輝雨笑了笑。嘴角勾起的樣子有幾分耀眼,讓人忍不住目不轉睛的去看。
“走了。”莫輝雨自顧自的衝身邊白沐衍說了一句,彎下身將夜漪撈了起來,臨走時不忘去拿夜漪沒有吃完的點心整盤端走收了起來。
夜漪跟著走,宴會裡的人已經不再討論孽的事,都舉著酒杯和身邊的人聊的熱鬨。
隻有煜家幾人,目不轉睛的看向夜漪。對上視線的瞬間,夜漪扭過頭去,胸口悶悶的。
如果可以,他寧願一輩子都看不見他們。
看到了夜漪,煜旭瞪著眼,手裡的酒杯應聲碎了一地。他站起了身,往這邊走來。
一道冰牆從夜漪身邊竄出,將煜旭與他分來。莫輝雨拉起夜漪,大步朝門外走去。
夜漪身上的靈石無用,是被毒影響,而這毒,與煜家脫不了關係。
夜漪聽見身後冰牆碎裂的聲音,忍不住回頭去看。
莫輝雨的靈力還覆蓋在冰牆之上,清透的能看到大殿內的光亮和對麵的人。
冰麵的一點被擊中,順勢蔓延開白色的裂痕。像是將煜旭的嘴臉分成七八瓣,醜死了。
回過頭,夜漪不再去看他們,跟上莫輝雨的步子向前走。他猶豫再三,還是拉上莫輝雨在空中一甩一甩的衣角,很輕的說道:“師父,謝謝。”
又喊了一聲師父,聽他這麼說,莫輝雨心癢難耐。將自己的命和夜漪捆到一起,也不全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