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言辭嚴厲,滿殿嬪妃若不是方才見著皇上炫耀的模樣,恐怕也會被他這嚴厲的態度所驚嚇。
饒是大多數嬪妃垂首斂容,一本正色,也有像榮妃和德妃這般心裡好奇的,不動聲色地將目光投向胤褆。
主要是這兩日,三皇子和四皇子在她們麵前頻頻提及大皇子之事,教兩人的好奇心愈發強烈,倒要瞧瞧大皇子究竟能有何等厲害之處。
與眾人的反應不同,皇太後看著嚴詞厲色的康熙帝,麵露焦急之色。她先是瞅了一眼康熙帝,又瞧了瞧胤褆,最後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皇太子胤礽。
胤礽神色平和,輕輕拍了拍皇太後的手背,眼中滿是篤定與自信。
皇太後見此,登時一愣,連忙轉頭看向胤褆。隻見胤褆小臉一垮,麵上是肉眼可見的不開心:“汗阿瑪,您這是什麼話?身為皇子,怎麼就不能做這事了?”
這話一出,彆說皇太後的眼睛睜得溜圓,看得愣神,剛剛還心平氣和,吃瓜看戲的嬪妃們也驚得不敢作聲。
一貫沉穩的德妃,此時竟連帕子都沒握住,任由帕子輕輕落在腳邊,愣是不敢動彈一下,思緒如驚濤駭浪翻滾不休。
大皇子莫不是瘋了!?怎麼敢這般與皇上說話的?
康熙帝眸色微微一沉,緊緊凝視著胤褆。偏偏胤褆並未露出一絲一縷的後怕之色,反而肉眼可見的滿臉委屈:“兒臣身為汗阿瑪的兒子,難道連到刑部當個司官的資格都沒有嗎?”
都沒有嗎?
沒有嗎?
胤褆的聲音在慈寧宮內回蕩,教康熙的表情瞬間凝固,腦袋愣是沒轉過彎,很難將兩件事聯係在一起。
還未等他思考出答案,胤褆又大聲抱怨道:“兒臣可是聽人說過的!刑部官員還能聘請自家的子侄、鄰裡同鄉乃至徒弟到刑部協理辦事,他們行,到兒臣這怎麼就不行了?”
“彈劾彈劾彈劾。”
“兒臣辦案用的是自己的能力,又沒辦什麼冤假錯案,有什麼好彈劾的?”
殿內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呆呆愣愣的,一屋子女眷幾乎無人知道這些朝堂的事務,半響才悄聲議論起來。
皇太後瞧著胤褆那委屈的模樣,心疼不已。她連連示意胤褆到自己跟前來,一手攬著胤褆,一手輕拍胤褆的背脊,義憤填膺道:“就是就是,彆人都行,咱們保清怎麼不行?”
康熙帝氣極反笑,瞪一眼胤褆卻發現他正忙著依偎在皇太後懷裡撒嬌,更氣了。
皇太後卻是滿意得很,緊緊抱著大孫子不撒手。她還惦記著胤褆剛剛所說的話,擔憂地發問:“保清啊,你是不是在外麵受委屈了?快告訴皇瑪嬤,皇瑪嬤給你出氣!”
胤褆瞅了眼康熙帝,沒吱聲,眼裡明晃晃的意思,直教康熙帝額頭上都爆出青筋來。康熙帝的手指輕輕抽動著,隻恨不得把這猖狂的小兔崽子揪過來,狠狠揍上一頓。
胤礽眼看情況不妙,連忙插話:“汗阿瑪,您不知道嗎?就因著孫主事要為大哥上薦功勞,刑部不少小吏和衙役都有意見——”
話還沒說完,康熙帝就不樂意了。
彆看他剛剛疾言厲色,那主要是為了敲打敲打兒子,免得胤褆翹尾巴,得意忘形後弄出冤假錯案,倒是做了壞事。
至於其他,他嘴上沒說,心裡是滿意的不得了,不然也不會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到慈寧宮來炫耀炫耀,隻差說一句胤褆肖朕也。
康熙帝護犢子的脾氣瞬間壓過剛剛的怒火,他麵沉如水,沉聲問道:“誰敢有意見?給他臉了!”
“就是就是。”皇太後幫腔。
“…………”下麵的嬪妃瞅著莫名幼稚的場景,一時間都不曉得該說什麼,附和吧也覺得奇奇怪怪,反駁吧……她們又不傻,一個個哼哼唧唧兩下,就忽悠過去了。
“汗阿瑪彆急。”胤礽瞅了眼胤褆,眉眼彎了彎,索性好人做到底,把胤褆的雄心壯誌儘數說給眾人聽:“大哥說——他要親自動手,教那些人親眼瞧瞧他的本事。”
“讓他們發現他們說的話不是誇大其實,而是貨真價實!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天才!”
“…………”
殿內安安靜靜的,所有人皆是瞳孔地震。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呢?這並非是麵對遠大誌向時的震撼,而是種難以形容的感受。
仿佛尷尬的並非對方,反倒像是自己。
同樣有此感受的還有胤褆。他明明記得自己先前描述的時候還是很正常的,可被胤礽這般擲地有聲地說出口來,卻莫名有種手腳都不知該往何處放的尷尬之感。
殿內安靜了許久,最後還是胤褆率先開口。他仰起臉龐,若無其事道:“汗阿瑪,孫主事已教訓過那幫人,至於彆的,兒臣自會讓他們心服口服。”
康熙帝定定看著他,挑了挑眉。
良久以後他才緩緩道:“你還要以那個身份去刑部辦案?”
胤褆正了臉色:“是。”
康熙帝凝視著胤褆:“若是做不出成績來,往後你也不得去彆處——這樣,你也願意?”
這樣,豈不是把大皇子的將來也綁上了?殿內的氣氛驟然凝滯,嬪妃們屏氣凝神等著結論,就是惠妃也緊張起來。
皇太後蹙起眉梢:“皇帝——”
胤褆快皇太後一步,笑道:“兒臣願意。”
也不知是誰倒抽了口涼氣,殿內寂靜無聲。過了許久以後,康熙緊繃的臉龐驟然一鬆,悻悻然背起手:“記住你今天的話,往後莫要到朕跟前來哭求。”
胤褆:“…………哦。”
康熙帝醞釀一會,到底沒舍得說句滾,抬手指著門口讓他趕緊走。
不過胤褆還沒邁開腿走出去,皇太後就不依了:“剛剛說好的,皇帝、保成和保清都得留下陪我用膳。”
康熙帝板著臉,卻沒能撐過三息時間,便捏著鼻子讓胤褆留了下來。他留下兒子,可沒打算再讓嬪妃們觀看八卦之事,索性教她們都退下了。
退出慈寧宮的嬪妃麵麵相覷,隨後便四散離開,各自帶著一肚子心事回到自己宮中。
榮妃坐在軟榻上,一邊接過婢女呈送上前的茶盞,一邊抬起碗蓋吹了吹,一邊垂眸聽著婢女料宮裡的八卦,裡麵果然也有大皇子把大福晉所出的兩位格格抱回前院撫養的消息。
她輕抿了一口茶水,抬眸望去,目光越過窗戶投向昏黃的天空。待婢女將今日的晚膳送上前,她方才收回目光,喃喃道:“真真是……”
無數話語在榮妃舌尖轉了一圈,最後卻是沒吐出來。她撫了撫胸口,遮住眼裡那一抹失望與遺憾,隻留下三個字:“可惜了。”
與榮妃這般的嬪妃無數數,眾人麵對突如其來的變化都有些手足無措,與親信商議半響也沒得出個答案,終是決定先放下這事,靜觀其變。
那邊,隨著康熙帝應下胤褆的請求,刑部衙門名冊裡悄然多出名為殷鏡觀的九品司官來。
過了正路的胤褆精神抖擻,次日天蒙蒙亮便早早起身。他洗漱更衣,匆匆乘坐馬車趕赴刑部點卯,思考著今日要做的事兒,心情雀躍。
然而,胤褆才剛剛走進衙門,他便感覺到周遭氣氛古怪,無數道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
那些目光如細密的針尖,教他渾身不自在,可當他轉身看去,那些目光又驟然消失,等胤褆轉回身,那些目光又如影隨形,再次環繞在四周。
胤褆蹙了蹙眉,很是不適,他確定他的身份並未披露,那為何這麼多人盯著他?難不成是昨日孫主事的斥責沒有生效,風言風語還是傳開了?
胤褆心中帶著疑問,麵上卻泰然自若地朝著辦公處走去。隻是他前腳剛剛邁進院門,便與狂奔而出的周主薄撞了個滿懷。
胤褆身材高大,結實健壯,僅僅晃悠了兩下便穩穩地站住,而身材單薄的周主薄就不行了,被撞得連連後退,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還好胤褆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周主薄。”
“敬觀?”周主薄站穩身體,聞言看去,大喜過望:“你來得正好!走走走!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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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褆想到剛剛的目光,心生猜測:“昨日的案子又出問題了?”
“不是不是,是孫主事出事了!”周主薄臉色不太好,拉著胤褆就往外走。
“孫主事?”胤褆記得昨日案子辦完,孫主事卻不知想起什麼事來,說有急事後便率先離開刑部,直到他回宮都沒有再出現。
“啊。”周主薄拉著胤褆狂奔而出,胤褆發現周遭的視線越發集中,幾乎所有人都往他們這邊看。
胤褆觀察四周,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
周主薄一路上無心說事情,直到他拉著胤褆登上馬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抹了抹嘴,這才開口說道:“胡主事昨日早退的事,你知道吧?”
“嗯,知道。”
“而後,有人見到他與另一人當街爭吵。”
胤褆蹙了蹙眉,雖說官員當街爭吵是有些不體麵,但也不至於到出事的程度吧?
忽地,一道靈光閃過胤褆的腦海,他眉心緊蹙:“莫不是胡主事受了傷?”
“要是那樣就好了……”周主薄搖搖頭,苦笑一聲:“昨日與胡主事爭吵之人,今日早上被發現橫死家中!”
胤褆騰地抬眸,震驚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