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筆 驟然月明(1 / 1)

替嫁後翻車了 白走 5832 字 2024-05-01

他是誰?

自己是在哪裡見過他?

林落想不起來。

身前人也不容他想起來。

就在他盯著那雙眼的時候,一隻手自水下抬起。

洇濕的指尖覆上雙眼,陷入一片漆黑。

視覺的消失讓林落有些茫然無措,但是他不敢說話,也不敢動。

靜默地坐在浴桶中,他忽聽眼前人聲音因麵上覆著濕巾而悶啞:“不許睜眼。”

低沉的尾音帶著危險的氣息,讓人不敢拒絕。

於是乖乖巧巧的,林落點了點頭。

感受著輕薄的眼皮在指腹隨著動作滑動,林落聽到眼前人似是輕輕吐了口氣。

而後,遮蓋他眼睛的手撤開了。

隨之下一刻,是一塊帶著濕意有些沉重的布料貼上。

聽著浴桶中水聲的波動,他能感覺到那黑衣人靠近了他。

用半環住他的動作,在為他眼上係上遮蓋。

距離太近了,林落好像聞到了絲絲茶香。

很淡很淡,幾乎被周身的皂香氣息遮蓋。

感覺著這人的動作,林落猜測著自己眼上的布料應是方才係在那黑衣人麵上的黑巾。

濕透的布料不便換氣,擰了水用來蒙在他眼上正好不讓他看見其麵容。

這般做……應當是沒打算殺他滅口吧?

於是林落一直乖乖的,不動。

直到感覺到那人退開,而後嘩啦出了浴桶。

是……要離開了嗎?

“你走了…我是不是就能把這個摘下來了?”

趁那人隻是剛離開浴桶,林落忽而問。

聞言,浴桶旁的人頓了一下,才反問:

“我說了要走麼?”

這回聲音沒有悶重感,聽著還有幾分耳熟。

但可能是太過冷冽了,林落沒覺查出什麼異樣。

這話隻讓林落準備鬆一口氣的心又提起來。

不過想來也是,林家丟了重要的東西,如今還沒找到這賊人,自然不會放鬆巡查警惕。

也不知這人何時才能離開,或者被林家抓到。

當然,林落對這人最終究竟是會被抓還是尋機離開並不在意,他隻因此人暫時不能離開而扁了扁嘴。

“那我……怎麼辦?”

林落有點委屈。

現在浴桶裡的水已經完全冷了,他再泡下去肯定是要生病了。

可是不解開眼上的布料,他根本沒辦法出來。

雖然說一個陌生男子潛入他的房內,他應該害怕其人,但這人隻是衝著林家的什麼東西而來,也沒打算殺他,他覺著在沒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還是得給自己爭取一下有點必要的東西。

比如他現在想從冷水中起來,他不想生病。

他這麼說,浴桶旁的人有一瞬沉默。

就在林落還想開口,讓人再去找個東西把臉擋著,他出來擦了身再重新蒙上布條時——

他又聽見水聲掀動。

不是他在動,而是……

一雙手浸入水中,攬過他肩背與屈起的腿彎。

這幾日雨水充沛,縱使春過天氣已然漸暖,但夜間還是有些寒涼的。

從溫冷的水中乍然出來,沾濕的肌膚和空氣接觸,讓林落小聲地吸了口氣。

冷。

極近的距離,抱著林落的黑衣人也聽到了這一聲。

環抱著的力道緊了緊,而後林落感覺到抱著他的人邁開了步伐。

這個行徑讓林落有一瞬呆滯。

這人…怎麼……

被放置床上,直到人退開,林落這才回過神來覺察到自己未著寸縷。

這……這不是被人看光了麼?

胸中猛然浮現羞恥,林落急忙偏身去摸索床上的錦被,要把身體蓋住。

可,他隻是剛側身向床榻內側摸索伸手,便感覺自己的腰被一道力道攬回。

還帶著濕意的衣袖貼上肌膚讓林落一顫,在那力道撤離後,他能感覺到那黑衣人就站在自己麵前。

看著他。

即便眼上還蒙著布料,林落仍舊是下意識地抬首去回視。

他沒說話,但滿臉都是‘為什麼’。

微張的嫩色唇瓣點綴在小巧的臉上,還滴著水的青絲貼在他的頰邊,自耳後過細頸,蜿蜒至腰腹。

這並不狼狽,即便眼前小人兒眼上還覆著布料看不見他那雙漾眼,但仍能讓人感覺到他的懵懂與……誘而不自知。

小人兒的雙手刻意地垂在腿心遮蓋著什麼,殊不知他腕邊那因硌在床塌沿而擠出的雪白腿肉弧度才最是讓人眼眸深諳。

肌膩如瑩,麵如含露。

翻竹千千卷,本以為俗世間除裴家之外再無讓他分神之事。

可此刻,他負著的手微緊。

眼前人在將自己撈回來後便不言語,因著眼前看不見,林落便隻能在靜默中等待著這人的下一步動作。

這人不讓他蓋被子又不說話,到底想乾什麼?

林落不知道。

但他覺得這人應該沒有壞心眼。

應該吧。

林落也不能確定。

就在他胡思亂想間,忽然感覺到唇瓣被一個很涼的什麼東西壓了壓。

力道很輕,且一觸即分。

但是他還是感覺到了。

有點軟。

是……什麼東西?

林落更懵了。

“你……”

他想問,卻不知道說什麼。

下一刻,便感覺有一塊布料扔在他身上。

“擦乾了再上榻。”

清冽的聲音有點子倉促,若不仔細聽,還差點聽不出來。

這人是怎麼了?

林落不知道,也不再去想。

對剛剛異樣的疑惑被扔來的布巾所占據,他隻乖乖拿起布巾給自己擦拭身體上的水珠。

還是因為看不見,且因為林落一直沒聽見身前人離開的腳步聲,於是他胡亂地擦了擦,便趕緊扯過了錦被將自己裹著。

倒在床榻上,他的發絲還是濕漉漉的。

本以為這樣就好了,林落忽視著屋中的不速之客,思量著他睡一覺這人應該就會離開了。

隻是……他睡不著。

但林落彆無選擇。

畢竟他現在什麼都沒穿,根本離不開床榻。

濕淋淋的發絲幾縷卷在錦被內,又卷曲在軟枕與床榻上,洇出沉色水漬。

這樣睡,還不是會生病麼?

立在床榻邊,雖然他來此隻是為了躲避追查,無意多管閒事,可……

唇角抿直,他向榻間俯身。

林落不過剛閉上眼一會兒,忽的,他便感覺有一道力道將他拉起,坐了起來。

不能視物的眼睛看不見身旁人的麵色,林落不知這人把自己拉起來又要乾什麼。

手緊拽著錦被,林落茫然。

還是那道沉冷的聲音,還是那句話響起:“不許睜眼。”

這人……要給他解開遮蓋嗎?

林落軟糯糯地乖乖應聲:“好。”

隨即,他眼上布料被解下。

而後片刻,又有東西扔了過來,擦過他下頜肌膚落在錦被麵上。

“可以睜眼了。”

聞言林落才睜開了眼。

入眼便見黑衣人已然抽身站在床前,麵上還是那塊墨色麵巾。

看起來乾了很多,還有幾道折痕。

看來確確是方才蒙在他眼上的那一塊布料。

好不容易能視物的視線並沒有在黑衣人身上停留多久,林落垂眸看向扔在身前的東西。

是他剛剛放在屏風後浴桶旁準備換上的衣衫。

這是要他穿上嗎?

應該是的。

拽著錦被的手鬆開,伸出去拿起那件衣衫,林落顫了顫眼睫。

“你……能不能轉過去?”

現在黑衣人還在看著他,露出來的眸子裡看不出神緒,隻有冷意。

縱使如此,可林落思量著黑衣人除了剛進來的時候用刀威脅了他之外,也沒對他做什麼,所以林落略略向黑衣人提了個小要求。

這應該不算過分吧。

“嗬。”

本以為這個要求很快就會被答應,但旋即林落聽到一聲輕嗤。

他抬眼去看,隻見那黑衣人眸光意味不明。

這道目光看得林落幾分膽怯,他又匆忙垂下眼,聲音小小解釋。

“我、我不習慣被人看著穿……”

話還沒說完,林落餘光便見床邊衣擺旋動。

黑衣人轉過身去了,還向外走了幾步。

他去軟榻上坐著了,還拿起了林落放在那兒的竹卷看了起來。

是個…識字的。

對於黑衣人是否識字林落其實並不在意,隻見這人沒打算看自己穿衣,他吐了口氣,這才掀開錦被急忙穿起了衣衫。

儘量把動作放輕,窸窸窣窣間,林落正穿好了中衣,準備再穿外衫時,忽聽門外輕叩。

“女郎,可洗好了?”

平日裡都是林落洗漱完後喚采綠,她才會進來倒水。

今日還是采綠頭一回主動來問。

沒彆的原因,實在是林落今兒個洗漱的時間太久了。

這麼些時辰過去,采綠估摸著水早就涼了,林落也該出來了,可就是沒喚她,讓她有點疑惑。

聽見采綠的聲音,林落一頓。

雖然他此刻確實已經洗漱完了,可看著屋內還在軟榻上看竹卷的黑衣人,他知曉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采綠進來的。

倒也不是他想護著這黑衣人,但是黑衣人的存在總歸還是少一個人知道才好。

就算黑衣人不會殺他們,可讓采綠知道了也隻會使她害怕。

於是林落道:“洗好了,但現在我想安靜點練會兒字,你勿要進來擾我。”

林落都如是說了,采綠自不會違逆。明日再進去清理也來得及。

她道:“喏。”

就這般找借口將采綠打發走了,林落也穿好了衣衫。

因著屋內燭火燈芯良久未剪,此刻室內稍有些暗。

目光再度觸及那軟榻上的黑衣人,雖說他為‘賊’,但林落看著,隻覺榻上從容身姿的人難掩其氣度清貴。

感覺和裴家那庶子有點像。

這個想法隻是剛冒出來,林落忙兀自搖了搖頭。

唔……應該是感覺錯了吧。

且不說那庶子隻是個紈絝,就算他不是,潛進世家宅邸竊物這般危險的事也不該是由主子來做。

畢竟像裴氏這般大族有門客侍從千百可驅使。

再說了,林落也不能確定這黑衣人就是裴氏的人。

胡思亂猜了片刻,而後林落下了床榻,行至軟榻小幾前。

見林落過來,黑衣人抬眸看他。

聲線漠然:“做什麼?”

明明這一眼很淡,詢問聲也似隨口一說。

可林落偏偏被這一眼看得有點膽怯。

他感覺黑衣人好似在警告他不許耍什麼花招。

當然了,林落也沒打算做什麼小動作。

畢竟這人是誰、又在林家做了什麼,林落根本不在意。

他隻是想活著,和李小娘一起活下去。

“有、有點暗,對眼睛不好……”

一邊解釋著,林落一邊拿起小剪子,將燭台上已經焦黑的燈芯剪斷。

這種事他本可以不為黑衣人做,可他覺著,這人也不是很壞。

且隻是剪個燈芯而已,也不代表什麼。

黑衣人不來,他也會剪。

明亮燭火霎時跳起,燭火暖光映照了林落雙眸。

璀璨,明亮。

見是如此,黑衣人沒再說話。

隨即林落便也離開,將屋內不必要的燭火熄滅,再端起一盞燭台,來至外室的小幾前。

反正他發絲未乾,也睡不了覺,林落便想練練字。

靜靜心,也不虛度光陰。

鋪紙研磨,提筆臨摹。

窗外月明如水,拋卻了心中因黑衣人而生的驚懼,落筆紙上過半,林落卻有幾分煩悶。

這字,練不好。

“字跡靈秀清麗,可你臨摹這人的字,不該如此落筆。”

忽的,身後傳來淡冷聲音,讓林落驚詫回首。

不知何時,黑衣人站至他身後。

在林落回望之時,他在其側以膝點地,屈身下來。

未看林落,他修長指尖握住林落執筆的手。

耳側氣息微溫,釋他清冷語調。

“如此淩空取勢,落筆輕下。”

隨他話語,林落轉眸看字。

尖鋒入紙,手背力道全然掌控著他,林落全神貫注感受著。

很快,與竹卷上一模一樣的淩厲字體躍然紙上,林落微驚。

“好字!”

“你再試試。”黑衣人鬆手,讓林落獨自執筆。

蘸墨落筆,回憶著手上方才的力道與頓筆出鋒。

這回林落筆鋒走對。

恍然驚喜,林落討賞般看向身側。

“怎麼樣?”

跳動燭光映將乾的烏發垂披耳後,襯林落臉更小巧白皙。

其上清眸流盼,鬢沾華肌染紅。

灼灼芙蕖貌令人難以自持,但更難掩其敏慧如雪令人歎賞。

燭火劈啪響,如月下微花乍綻聲動,撥霧清亮了心緒。

驟然月明。

林落還在等著誇讚,可半晌過去,他隻見身旁人看他的眸色深沉,其間像蘊著什麼難以言喻的濃墨,看不懂又危險。

好……奇怪。

雖然對黑衣人剛剛的教習很感激,但現在冷靜下來,他這才後知後覺發覺不妥。

忙撇回眼提筆,林落心思紊亂地再練著那方得竅門的字。

而看著少年執著筆的指節泛白,落墨字跡卻未亂分毫。

心間微動,幾片漣漪在月下蕩漾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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