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間,李寅寅坐在陳全和老喬身邊。
陳全這個實乾家,認真分析思考了一下午,晚上就已經投入實踐,對老喬進行“話療”,企圖解開老喬的心結。
李寅寅看準機會插話進去,成功加入聊天組。
聽說老喬愛打牌,李寅寅就攛掇與老喬住在同一棟的人一起打“摜蛋”。
這種從生意人中流傳的撲克玩法,變化多樣,除了需要手氣,還考驗技巧,於是,很快傳遍全國。
同屋的人也會玩,正愁沒牌搭子,於是一拍即合。
玩到淩晨一點,老喬與室友兩人的組隊贏得了最後的勝利,老喬滿意地扔牌:“不早了,明天再打。”
陳全李寅寅住的那棟房子,離這要走十分鐘的路,雖然可以叫晚間值班人員派代步車過來接,那也得等。
看著李寅寅困得睜不開眼睛,仿佛隨時就地睡著的模樣,老喬便邀請她和陳全在這住下。
陳全還在猶豫,李寅已經馬上道謝,並向客房走去,陳全覺得李寅寅是跟自己一起來的,自己有義務跟她一起走,便也留下了。
客房裡的各色設施也很齊全,包括助眠用的4D白噪音特效。
李寅寅一進屋,就選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在床上躺下。
五分鐘後,她聽到了隱約的潺潺水聲,是樓上的老喬把白噪音助眠給打開了。
李寅寅摸過遙控器,選擇了同樣的助眠場景,然後,閉上眼睛。
她感覺到身體浮了起來,進入一片漆黑。
在黑暗的儘頭,有一個明亮的圓形,透出金色的光芒。
李寅寅向前走了幾十步,豁然開朗。
眼前是一個小花壇,花壇旁有一個布告欄,不遠處是幾棟紅磚小樓,是很標準的單位小院。
李寅寅看見老喬夾著包,匆匆走進其中一棟樓。她緊隨其後,一起進門,又轉進了一間會議室。
屋裡坐滿了人,都坐得端端正正,沒有人動,也沒有說話。
就好像他們都是複製粘貼出來的紙片人。
然而,老喬似乎沒有注意到異樣,他打開本子拿出筆,端端正正的在本子上寫下日期。
很快,三個領導模樣的人進門坐下,中間那位說了幾句開場白,便直接切入主題:“……由於國際形勢的變化,自主研發已經沒有必要,無法追上世界先進水平,經過謹慎的考慮,我們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終止項目,封存所有資料……”
在座其他人麵無表情地聽著,隻有老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最後幾句話說完,老喬終於忍不住了:“封存,還是賣了,你們自己心裡清楚!”
坐在中間的領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知道你為了這個項目付出很多心血,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國外已經發布了最新研究結果,比我們正在研究的都要先進,何況他們還有沒有發布的呢!遲啦……再投入時間和精力進去,不劃算。”
他站起身,走到老喬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包容大度的微笑,好像在哄一個無理取鬨的愣頭青。
老喬怒而站起:“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幾個,把數據賣給了外國人!”
“老喬啊,我們明白你的心情,不過,誣陷誹謗是要負法律責任的哦!我們落後國外那麼多,人家要我們的數據乾什麼?”
老喬大聲說:“對,我們整體是落後,但是,有幾項實驗數據,是從還沒有列裝的新型裝備中獲取的!你們賣資料,就是當漢奸!”
他本以為自己喊出這句,周圍的人一定會幫他說話,至少要求領導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沒有。
一個都沒有。
他們隻是麻木地看著、聽著,然後陸續起身,向門口走去,老喬聽見有人說:
“真煩人,耽誤我們吃飯時間。”
“沒證據的事有什麼好說的。”
“就是,今天有紅燜大蝦,彆給搶光了。”
“快走快走。”
……
他們都走了,隻剩下那三個領導模樣的人,他們還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好像看大街上的瘋子發狂。
“老喬啊,我們能理解你的心情,放心,就算項目終止了,我們還是會照樣為你申報勞模的,絕對不會讓你吃虧。”
“我是為了當勞模嗎!”老喬大喊,忽然,一個念頭從他的腦中跳出來:等等,這事不是已經發生過了嗎?對……這是夢,我在做夢……在夢裡乾什麼都可以!我要砍死這幫王八蛋!
不知什麼時候,老喬的手邊出現了一把砍刀,又大、又長、閃著寒光。
他想都沒想,拎起砍刀,向那三個人衝過去:“去死吧!”
那三張臉上,還掛著令人生厭的笑容,其中一人出聲:“你自己有錢不賺,還攔著我們發財,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另一個人陰陽怪氣:“又不是沒給過你機會,你自己非要裝清高,怪誰啊。”
老喬氣得眼睛血紅,揮著砍刀就要向下劈。
“當啷”一聲,砍刀在離男人腦袋還有五厘米的地方停下了。
一個不鏽鋼飯盒擋在砍刀和腦袋之間,砍刀的刃深深嵌在飯盒蓋裡,要不是飯盒裡裝著鉛塊,男人的腦袋早就開花了。
李寅寅站在老喬身邊,柔聲勸道:
“喬工,消消氣,他們出售國家機密的事,上頭已經知道了,你現在把他們弄死,反倒是便宜了他們,說不定還會把你當成是他們的同謀,要殺人滅口哦。”
老喬大怒:“我怎麼可能跟他們同謀!”
“金泉。”從會議室門口傳來一個清亮的女聲。
老喬猛然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裡站著一個女人向他微笑:“喬金泉同誌,你好。”
“抗美?!”老喬的眼睛瞬間瞪大,整個人呆立當場。
當年喬金泉接到研發任務後,便一頭紮進嚴密封閉的研究所裡,連家人都沒告訴,更沒來得及對暗戀的女孩說一句話。
等他出來之後,卻發現對方早已搬家,也沒有留下任何聯係方式,從此,他便徹底失去了她的消息。
這麼多年來,喬金泉的心裡一直都有她,可是心心念念數十年,卻從來沒有夢見過。
如今驟然相見,喬金泉頓時不知所措,還是李抗美先開口:“我們收到消息,有人泄露國家機密,需要請你協助調查。”
心愛的姑娘,期盼的正義,居然同時來到。
果然是做夢,夢裡什麼都有!
喬金泉連聲答應,鬆開手中砍刀,大步走出門,與李抗美並肩而去。
砍刀在喬金泉離開後,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那三個男人還在原地,環顧四周,滿臉困惑:
“怎麼回事?”
“我怎麼會在這?”
“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在三個人的眼中,李寅寅是自己身邊熟悉,但記不住名字的某個人,她正在對著自己一個人說話,另外兩個人隻是站在那裡,一句話都沒有說。
李寅寅微笑看著他們:“你被騙了。”
李寅寅對站在中間的男人說:“賣資料的錢是一百萬,李勇就分給你和吳誌忠一人一萬,他揣揣著九十八萬,買了那麼十套學區房,二十年房價翻了一百多倍。”
她又看著左邊的男人:“你知道那封讓你下台的舉報信是誰寫的嗎?是魯建華。”
“你兒子公司的那批貨就是他叫人給扣在海關的,你媳婦昨天還送了他媳婦一個愛馬仕呢。”
“本來高速公路是要從金康區走的,因為他家在太平區,所以他找人改了道,他拿到手一千多萬的拆遷費,分給你多少?”
……
如果是在現實,他們根本不會相信這種沒頭沒腦的突然爆料,更不會相信李寅寅這麼一個麵目模糊,好像認識又好像不認識的人。
但是在夢中,他們毫不懷疑地接受了李寅寅的存在,並快速接受了她傳遞的信息。
何況所有細節都對上了,李寅寅說的那些事,正是他們心裡早已存在的疙瘩。
伴隨著李寅寅的講述,三人看著彼此的眼神充滿著濃濃的殺意,恨不能將對方殺之而後快。
他們質問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曾經的盟友卻用挑釁的語氣大聲嘲笑。
屋裡次第出現錘子、繩索、匕首、槍,甚至還有蛇、蠍子和一大鍋滾油。
李寅寅對他們的想象力感到欽佩。
夢境中的一切都是應人心所想而生,老喬那把樸素的砍刀,就是他的願望,而這三個人真有創意,居然想出這麼多花裡胡哨的東西。
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李寅寅起身離開,將房間留給他們自由發揮。
一腳踏出門外,原先的小花壇和布告欄都不見了,隻有一片上不見天,下不見地的灰色空間。
一個男人站在五米之外,看著李寅寅,他穿著燕尾服,戴著白手套,正是白天站在大門口微笑著為李寅寅拉開車門的彭陽。
李寅寅舉手鼓掌:“能將三個活人的生魂勾到喬金泉的夢裡,誘他動手觸犯天道。普通食夢貘可做不到呢。”
她又歎了一口氣:“可惜,開發助眠程序的人偷懶,同位置打開同頻道,就能進同一個夢,不然我也進不來。他自己省事,把你給坑了,白白浪費了你一番心血。我要是你,我可忍不了。”
彭陽那雙幽綠色的豎瞳死死盯著李寅寅,忽然冷笑一聲:“挑撥離間如此熟練,莫非……你是金蘋果成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