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頭戴一頂高高的白色廚師帽,身上穿著白色的製服,圍著一條黑色的圍裙。
相貌俊朗斯文,眼睛的尾部線條微微上挑,身材頎長清瘦,沒有什麼攻擊性,讓人一見便會心生親近。
李寅寅笑吟吟地望著他:“狐族我見過不少,你這品種倒是少見,可惜了……”
她漫不經心地在桌上拿起一支筷子。
“彆緊張,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男人俯身將兩隻鵝放在地上,微笑地看著它倆拍打著翅膀跑向陳全。
他站起身,攤開雙手以示自己沒有任何武器。
然後,一步步走向李寅寅,聲音輕柔:“你受傷了,一定很痛吧,我可以幫你包紮一下。”
他的臉上始終帶著笑意,黑色眼眸深處慢慢泛出一道碧綠色的光。
李寅寅一動不動,怔怔地看著他的臉,直到他走近……
“啪!”
“咚!”
“哐啷!”
李寅寅抬手擋住他的胳膊,緊接著一腳踹在他的胸口。
他的後背重重砸在牆上,整個人向前撲倒在地,他艱難地想用手臂撐起身體,卻被一腳踩回地上。
李寅寅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笑:“你家裡人沒告訴你,在不清楚對方是誰之前,不要隨便使用媚術嗎?小狐狸?”
男人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卻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沒關係,這次就算了,下輩子注意一點。”李寅寅蹲下身子,手中的筷子點在他頸側跳動的動脈上。
“他是好人!”
“彆殺他!”
兩隻天鵝揮動著翅膀,撲騰著趕過來。
“你們中媚術了?”李寅寅疑惑地盯著兩隻鵝的小圓眼睛,一片純潔清澈,醒著。
黑天鵝伸出翅膀死死抱住李寅寅的右手,白天鵝則抱著她的左手:“真的真的,剛才要不是他,我們已經死掉了。”
黑天鵝應聲:“對!”
李寅寅不為所動:“他是想利用你們讓我放鬆警惕。”
白天鵝晃著脖子:“他剛才移動了符咒。”
李寅寅眉毛微挑:“什麼符咒?”
“那個那個,就是那個。”兩鵝齊齊揮翅,指向地上一張不起眼的黃紙,上麵用朱砂畫著一些亂七八糟的線條。
這是精舍的禁製,李寅寅進來的時候見過,是禁止入內的意思,貼在門上便是禁止進門,貼在地麵,就是禁止鑽進地下。
“哦……難怪……”
無傷做為一個在地下生活的妖怪,她和大地的關係,就像魚和水,土壤、石頭對她來說不構成任何阻礙。
在戰鬥中,無傷可以隨時潛入地下,再從任意一個地方冒出來偷襲。
剛才她卻沒有這麼做,李寅寅以為她是有什麼特彆的道理。
原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李寅寅挪開腳,男人痛苦地將身體蜷縮成一團,好像連呼吸都十分困難。
李寅寅抬手在他的背上重重一拍。
“哇”一口暗紅色的淤血吐在地上,男人這才全身一鬆,閉上眼睛,張口喘息著。
“誰家好人上來就用媚術啊,你還是小心點吧,以後出去,彆給掃黃大隊給抓了。”
李寅寅起身要走,卻被扯住了褲腳。
“等……等一下……”男人聲音微弱,“你現在不能出去,否則……會有麻煩。”
李寅寅停下腳步,似笑非笑看著他:“咱倆不熟吧?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無事獻殷勤下一句是什麼來著?”
“有事有事……”男人努力撐起身子,靠牆坐著。
李寅寅伸手拎起身旁的椅子,在男人正對麵坐下:“說說?”
“我叫蘇靈衣,是……是狐族。”
李寅寅扯扯嘴角:“知道,是藏狐。”
蘇靈衣的耳朵發紅,他捂著胸口急喘了幾下,又繼續說:“我是建國前成的精,吸日月精華,沒傷過人……”
毫無耐心的李寅寅打斷他的話:“不用強調這個,我不是妖管局的,說重點,你為什麼在這,想乾什麼?”
“我被騙簽了靈契,為他們做事,他們曾許我可以飛升成仙,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仙界與人間之間的路早就斷了,他們將我扣在這裡天天打雜,根本沒有時間修煉,我想走,可是他們根本不讓……”
蘇靈衣又咳了幾聲,喘息不止。
靈契就是妖、精、鬼、怪簽定的賣身契,一經簽訂,便要終身聽甲方使喚,否則會遭天譴。
想要解約,除非甲方主動放人,或是甲方死亡。
李寅寅看著他:“你想解約?”
蘇靈衣艱難地點點頭。
“你的靈契是跟誰簽的?”李寅寅問道。
“窫窳。”
“嗬,他啊,認識,他肯定也是被騙來的。”李寅寅一笑,“你等著,我這就去叫他放你走。”
“等等,你認識的他是什麼樣的?”
李寅寅眨眨眼睛:“人頭蛇身,挺老實一神。”
“不是,他變了……”蘇靈衣搖頭,“身型和性格,都跟你說的完全不一樣,他是妖獸。這座精舍,就是他在管,挑動有德之人心中的怨氣,也是他的主意。”
“這樣啊……”李寅寅雙手抱在胸前,微眯著眼睛思索片刻,自己基本上不關心天神的事,在漫長的歲月裡,她不是在人間打打殺殺,就是在西極星海自娛自樂,漏掉一些八卦也是難免的。
上一次見到窫窳還是幾萬年前,不知在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讓身為天神的窫窳也變了性子。
蘇靈衣繼續說:“這裡的城隍都被他殺了,奪了仙籙,如果他知道你在這裡,一定會對你不利。”
來的時候,李寅寅就感覺到這裡沒有本地神的氣息,還以為是靈氣衰微,人類不再拜城隍,所以城隍變成普通人,或是沉睡。
沒想到,竟是死了。
城隍雖等級不高,但畢竟是正神,窫窳敢這麼乾,就是當真與神界翻臉了。
李寅寅心中飛快計算著與窫窳對戰的勝算……
以前自己七宿俱全,能打十個窫窳。
然而,俗話說的好:黑化強十倍,洗白弱三分。
如今七宿都不知道在哪兒,再對上黑化的窫窳,要是真動起手來,屬實勝負難料。
精舍裡並沒有窫窳的氣息,李寅寅問道:“平時他不在這?”
“是,像這樣的精舍,全國有四十多個,住在裡麵的人怨氣到達最高的時候,他會親自出現在這些人的夢境中,給他們更大的力量,讓他們在夢境中為所欲為。”
李寅寅感歎:“他想得真周到。”
人在現實裡當眾激情開噴,多少會顧及一下自己的身份和形象,不會說太違背人性道德的話。
人在現實裡真殺了人,恐懼和擔憂會讓產生的凶煞氣減弱幾分。
在夢中,道德和法律的約束都不存在了,人類在血腥暴力上的想像力,永遠充滿創意,連妖獸都自愧不如。
到時候溢出的負麵能量是清醒時的數倍。
蘇靈衣誠懇地看著她:“餐廳已經被我用禁製暫時封住,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受傷了,血氣會把他引來,我可以幫你治……”
蘇靈衣忽然頓住,他已經感覺不到李寅寅身上的血氣了。
怎麼可能,無傷拚死一搏造成的傷,就這麼沒了?
李寅寅站起身:“小傷,早好了,你給自己治吧,你說你明明能好好說話的,非要用媚術乾什麼。”
蘇靈衣扶著牆慢慢站起來,他低著頭:“我長得不好看,怕你厭惡,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就把我打死了。我就是想先給你留下一個好印象。”
“啊?你哪不好看?”對於能看見生靈本相的李寅寅來說,並不會因為外貌而額外產生好惡之情。
如果按人類的標準,蘇靈衣往橫店一站,不知道會有多少星探為他打得頭破血流。
真不知道他自卑個什麼勁。
蘇靈衣小聲嘀咕:“我又不像赤狐族討喜。”
“藏狐不是挺可愛的嘛,你這狐真奇怪。”
李寅寅沒注意到蘇靈衣眼中的歡喜,又繼續問:“你為什麼叫蘇靈衣?這個名字聽起來像女孩子。”
“我聽人說,男起名用楚辭,女起名用詩經麼,而且要用第一眼看到的句子,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導帝之兮九坑,靈衣兮被被’。我想了一下,蘇導帝、蘇九坑、蘇被被都很奇怪啊,就叫蘇靈衣了。”
李寅寅:“……那為什麼不叫蘇兮?”
“因為我有個朋友叫寧鎮揚,怕他誤會。”
看著他認真的臉,李寅寅笑起來:“有這麼細膩的心思,完全不用擔心輸給赤狐,等你出去以後,肯定會瘋魔萬千少女,加油!”
睡倒一片的人們開始逐漸蘇醒,對於他們來說,剛才隻是喝多了睡了一覺而已。
他們揉揉眼睛,互相道彆,回到各自的房間。
蘇靈衣悄悄指著那位被無傷單聊的老人,壓低聲音:“窫窳今晚可能要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