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天空,陰雲密布,閃電照亮整片雲層,雷聲乍起,轟然巨響響徹天地。
一場雷暴雨即將到來,路上行人腳步匆匆,恨不能生出翅膀飛到目的地。
居民區裡家家門窗緊閉,街邊做生意的人也無精打采,誰會在這種鬼天氣出門。
小區旁邊幾家餐飲店老板思考再三,把外賣平台給關了,以免送餐超時。
到時候錢沒賺著多少,反倒被打差評,不劃算。
離居民區不遠的地方,有一棟獨立的三層小樓,一樓掛著一個大大的招牌,用圓圓的娃娃體寫著“虎虎寵物店”五個大字。
一樓是店,大大的玻璃幕牆上,一張揚起一角的A4紙在風中顫抖,好像隨時要隨風而去:
虎虎寵物店,特惠大酬賓【方正小標宋簡體字體,字號為二號,且不加粗】
主營業務:寵物日常美容、洗澡、訓練、托養。【三號仿宋體】
(備注:行間距30磅)
紙上的字,包括括號裡的內容,都是一號字、黑體。
莫名的透出一種荒誕喜感。
剛貼上那會兒,就有路人拍下來發到網上,猜測這家店主一定是一個上不了岸隻得自謀職業的考公人,用這種方式嘲弄那個自己無法進入的世界。
還引起了一陣範圍不大的討論,有不少附近的人過來圍觀,看完哈哈哈就完事,也讓人記住了這裡有一家寵物店。
在周圍居民的眼裡,這家寵物店裡單是貓狗就有三四十隻,本來他們還擔心這麼多動物,要是趕上□□時節,半夜貓叫狗吠的,還不吵死了。
沒想到,都好幾個月了,從未有過噪音擾民的糾紛,一度有傳聞說店裡的動物都是啞巴。
其實店裡的動物寥寥無幾:西邊的水缸裡趴著一隻懶洋洋的龜;東邊靠牆的一排鳥籠裡站著兩隻互相看不順眼的鸚鵡;靠南的窗邊三排貓舍的唯一住戶是一隻白色波斯貓。
二樓是辦公室。
藏青色的地毯、黑色沙發,以及各色電器家具一應俱全。
偌大的房間裡沒有開燈,窗邊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約摸二十六七歲的女人,穿著最簡單的白色T恤和一條鉛灰色的工裝褲,一頭利落的黑色短發,眉眼之間英氣十足,與某社交平台上流行的“好嫁風”“森係”“溫婉”完全背道而馳。
她是本店的老板李寅寅,此時,她手裡把玩著一隻手機,屏幕顯示收到一條新消息。
在她的身後,恭恭敬敬地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他全身緊繃,站得筆直,雙手中指縫緊貼著褲縫:“現在就去嗎?”
“對,夜長夢多。”女人的聲音冰冷無情,她的眼眸中倒映出電流翻滾的雲層。
她的命令,一旦發出,絕不會收回。
傳說中,曾經敢於忤逆她的生靈,皆魂飛魄散,屍骨無存。
男子不再說話,欠了欠身,轉身離開房間。
“轟”暴雨在一聲驚雷之後落了下來,不過五分鐘,地麵的低窪處已積起了小水潭。
沿街的單元樓裡,有小兩口閒坐家中無事,隔窗望雨,隻見一道矯健的身影破開雨幕,在街道上穿行。
男人睜大了眼睛:“快來看,那狗嘴裡叼著什麼?臥槽?狗會取快遞!”
女人往窗外掃了一眼:“這不是門口那個寵物店裡的狗嗎,上個月廣告牌砸下來的事你知道吧,糧店裡的小工往他們家送米,是這隻狗出來接的,硬是扒拉著小工不讓走,多耽誤了一會兒,要是她按時回家,那個廣告牌正好砸在她頭上。都說這狗有陰陽眼呢。”
“牛逼啊!”男人聽了無限神往:“說的我都想養狗了,下雨能拿快遞,危難時保命。”
“就咱們家這點大的地方,還養狗,你和狗,這個家隻能留一個,你自己選。”
男人悻悻:“我就隨便想想,那個寵物店平時好像沒什麼生意,租金能回得來麼?”
女人望著雨幕中的寵物店:“我聽說她那個寵物店是她自己的產權,她幫開發商老板解決了一個大麻煩,老板白送給她的。”
“要是有老板白送房子給我就好了。”
“那你得乾點什麼啊!你昨天還說中彩票就好了,彩票呢,買了嗎?”
“這不下大雨嗎?要是我有狗,我就讓狗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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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整齊地碼放著一個紙盒,盒裡放著小鐵鋤、小鐵鏟、小鐵耙,每件都小巧玲瓏,全長不超過二十厘米。
盒內還有一張巴掌大的小紙條:
三件套迷你園藝工具,愛花人貼心小幫手。
喚醒寶寶的種族天賦,親子活動必備。
一體成型、實木手柄,加厚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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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寅寅嘴角緊繃,琥珀色的眼眸盯著德牧:“誰買的?”
原本等著表揚的德牧一怔,搖來搖去的尾巴立時垂了下去,夾在兩腿中間,一溜小跑去一樓,把趴在籠子裡打瞌睡的白色波斯貓給叼來。
波斯貓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預感到不是好事,遂揚起臉,用一雙無辜的藍眼睛水靈靈地望著李寅寅,發出了一聲嫵媚的“喵”。
若是讓愛貓的人看見它這樣乖巧的模樣,心都化了,不管它是往實木地板上潑了紅油螺螄粉,還是打碎了一萬塊的水晶燈,都一定會選擇原諒它。
貓貓有什麼錯呢。
李寅寅冷漠地指著桌上的花藝小工具:“薛姍,怎麼回事?”
波斯貓薛姍看了看,一個愣都沒打,轉身躥下大班桌,不過幾秒,它也叼了個活物回來——一隻圓滾滾的倉鼠。
倉鼠此時嘴裡塞滿了瓜子,兩隻小爪子還緊緊捧著一顆瓜子,一臉懵逼地被蹲在桌上。
它開智沒多久,智力水平跟幼兒園中班的孩子差不多,在識彆情緒方麵,甚至還不如人類的小嬰兒。
李寅寅身上散發出的恐怖低氣壓連身在一樓的老龜都感覺到了,倉鼠什麼都沒有感覺到,還樂嗬嗬將瓜子捧到李寅寅麵前:“虎虎姐姐吃。”
“這是你買的?”李寅寅努力保持著和藹的態度,這孩子太傻了,衝它發火,它也聽不懂。
倉鼠高高興興地點頭。
“誰讓你買的?”李寅寅追問。
“貓貓姐姐。”倉鼠樂嗬嗬地望向薛姍。
薛姍忙解釋:“是我讓它買的,但是,我給它列清要求了呀。”
它叼來一張紙,上麵詳細規定了要買的物品,包括品名、用途、甚至連要用多少號鋼材都列了出來……就是沒列具體尺寸。
薛姍努力解釋:“你看嘛,這不能怪我!雖然,我沒說要多大,但是,都說是用來挖寶藏的了,買這麼小的,怎麼挖嘛。”
李寅寅讓倉鼠演示購買全過程。
第一步,它揮舞著小爪子,照著紙條上的商品名稱一筆一畫地描紅——“用來挖寶藏的鐵工具”。
第二步,點擊“價格排序”——“低價優先”,第一個商品就是這個“童年寶藏回憶,親子活動鐵製花藝園藝工具”。
倉鼠當機立斷選中了它。
第三步,拍打“確定購買”,然後下一步、下一步、下一步……直到確認成交的那一步,被李寅寅喊停了。
倉鼠非常驕傲地抬起頭,等著李寅寅的表揚。
李寅寅扯扯嘴角,摸摸它的頭:“好了,玩去吧。”
她站在窗前,眉頭緊皺,思考後續補救方案,五公裡外有一個建築工地,應該也許大概有這些工具……
她抬起手,將垂落耳邊的頭發向後捋,看著鏡中的自己露出一縷白如霜雪的發絲,她自己都不知道頭發是什麼時候白的。
不過,有這樣的笨蛋手下,愁白了頭是多麼合理的事情。
李寅寅不知道的是,自己身後的一貓一狗,正在瑟瑟發抖。
它們想起流傳在本市妖怪中的傳說:這隻惡虎的力量之源就是這撮白發,亮出這撮頭發,就代表她要痛下殺手。
馮墨內心悵然:“完了,內丹不保、灰飛煙滅、身死道消,修煉數百年竟是如此結局。”
薛姍滿眼悲傷:“電視劇大結局還沒看到、今天晚飯還沒來得及吃,都聞著味兒了。早知道,剛才就先把櫃子裡的貓條都吃了……”
正當兩妖絕望等死的時候,李寅寅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來,是新聞APP的通知消息:
“剛剛本市地鐵五號線工地發生塌陷,塌陷地麵下發現大量古代文物,據悉省文物局專家已組織考古隊伍對該遺址進行搶救性挖掘……”
李寅寅臉色一變,馬上打開新聞,看到完整的新聞內容和發掘現場的視頻後,她轉過身,走進辦公室的裡間。
裡間隔音很好,馮墨和薛姍還是依稀聽到了憤怒的虎嘯聲。
五分鐘後,李寅寅走出來,她看著正垂頭搭尾等著發落的一貓一狗,聲音非常溫和:
“錯誤是成長的一部分,我不會因為一次失誤就質疑你們的能力。我希望你們能從這次經曆中吸取教訓,並且能夠將這次的經驗轉化為動力,推動你們在未來做得更好。
馮墨大雨天跑這麼一趟辛苦了,晚上給你加肉,薛姍,你自己反思,樂樂還小,彆什麼事都扔給它做,行了,都忙去吧。”
馮墨與薛姍麵麵相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記得那隻打印廣告出錯的大雁精,沒過幾天就消失了。
那張紙一直貼在牆上,一定是老板對店裡員工們的警告,讓他們好好做事:出錯者——死!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這次沒收拾他們,不過老板做事必然有她的深意,趁老板沒反悔,馮墨與薛姍忙不迭地逃出李寅寅的房間。
李寅寅站在窗前,窗外的雨勢沒有一點要小下來的意思。
她的最後一個藏寶洞也被人類發現了,當初收集的金銀珠寶……以後大概得去博物館才能看到。
這家寵物店原本就是李寅寅為了從本地妖怪中打聽消息才開的,壓根沒想好好乾。
她最初的目標就是取回寶藏、賣掉寵物店、找回當年那幾個靠譜的手下。
靈氣稀薄又怎樣!末法時代又怎樣!
有了那幾個得力乾將,她分分鐘踏入太乙散仙境界!
比廣告裡吹的那些“吃了XXX,清北哈佛隨你挑”還保真!
然後,她要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李寅寅深吸一口氣,在不知道靠譜手下在哪裡時候,隻能先把寵物店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這樣才能打聽到更多的消息。
理清頭緒後,李寅寅朗聲叫道:“馮墨,去買個新的保險絲,我們要在這裡再住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