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蝶(1 / 1)

驚蝶 叢霜 4199 字 7個月前

真這麼喜歡……

見梁矜沒有推拒樣子,收下了單子,沈澤清抬了抬眼皮,嘴角噙著笑,“如果知道梁小姐喜歡,我當時該認真寫完。”

“沈先生的字隨便寫寫都是好看的。”梁矜的心情少見的好,這單因為沈澤清的大手筆,店長會給她提成,自己還得了一張漂亮的字,怎麼看怎麼劃算。

梁矜的眼睛眉頭未皺便結著哀愁,此刻眨出了雀躍,如同新年黑夜裡點燃迸發的橙色火花。

筆走遊龍的字隨便寫寫可寫不出,練字這事不能單靠天賦,勤學苦練,墨染池水,方能練出一手好字。

沈澤清的父親沈雨石是傳統的大家長,在教育孩子方麵,一筆錯,罰抄挨罵是家常便飯,這是小錯,犯了大錯就要體罰。

沈澤清淡抿著唇,笑意在他臉上像是晶瑩剔透的冰塊融化,浸著冬意的水漸次滴下,緩慢中藏著清廖。

“你喜歡,我再寫一幅送給你。”

梁矜給他裝好了書,她摸著燙出的銀色字跡,字是好字,但是沈澤清的字是她不能要的。

跟他們這種人打交道太累,梁矜不想再欠他的東西。

“沈先生,東西裝好了。您自己可能搬不過去,我們書店可以提供送貨服務。”

沈澤清是沈頌年的叔叔,沈頌年又對梁矜有男女之情,梁矜不想再跟姓沈的糾纏了。

“好,東西先放在書店,等會兒會有我的人跟你們店長交涉。”

她既然隻當他客氣,沈澤清也跟她客氣地講送貨流程。

梁矜第一次見送貨上門還需要有人單獨交代,她好像明白了一點,沈澤清的地址似乎不能隨意透露,而且這位沈先生似乎是著急走了。

意識到客人要走,店長帶著梁矜送沈澤清離開。

萬象書店門口停著一輛車,沈澤清上車,防窺玻璃外,光線劃過純黑車身,黑沉沉,令人隻敢遠觀。

司機在駕駛座啟動,店長在玻璃門後匆忙瞅見車後的標識,“你那個同學家裡是做什麼工作,這親戚來頭不小。”

梁矜緘默一瞬,謹言慎行,“我不太了解,隻知道他是富二代。”

“這可不是普通的富二代,他的車子是國產的品牌,”店長拍著梁矜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他車子的型號是N701,不在市場上銷售。梁矜,你那個同學是富N代。”

“他們多有錢都跟我沒關係,店長。”梁矜舉著書單,這張單子分出來的提成是能到她手裡的鈔票。

N701的駕駛座,司機接到張秘書的電話,“沈先生,張秘書說今天是該回老宅的日子。您是回去,還是………”

“知道了,”沈澤清靠著皮質座椅,駕駛盤上是葵花標識,金紅濃墨重彩,細細的花瓣擠在一起卻根根分明。

“直接回老宅。”

沈澤清早就搬離了父親的宅子,父母年邁,他總要每隔一段時間過去吃頓飯住幾天。

前兩年飯桌還算安寧,眼看自己的兒子快要三十,沈雨石每次吃飯都要問沈澤清的婚事。

沈宅是傳統的老式建築,翻修後宅子的視野更加開闊,貫穿庭院的池子下頭流著的水是燕京護城河引過來的。

傳統布局追求風水協調,家裡的水自然要是活的,岸邊用的是挖出的自然岩石,僅僅修了些。

擦油養護的幾扇木門開著迎接沈澤清,天邊的藍紫色雲層重疊著壓過來,沈宅挑出了橫骨燈籠照亮。

沈雨石坐在主位,可決定這頓飯是否開始的是他的兒子沈澤清,權勢往往能撼動一個人的家庭地位。

沈頌年照常吃著飯,回答著爺爺的提問,他跟著小叔叔,做事不上心也得上心,麵對沈雨石的問題他竟然沒被問倒。

沈家的大兒媳方苑夾著燉爛的肉,伸手放在兒子碗裡,“頌年辛苦了,跟著你叔叔累得都瘦了不少。”

“澤清確實教得好,把頌年給你帶我也放心了。”沈雨石頗為讚許,沈頌年他老子就是個不成器的,親自教也教不好,幸好自己又生了沈澤清這個有本事的兒子。

方苑盛碗湯,“爸爸怎麼隻誇澤清,頌年這孩子肯吃苦,肯學,不然就是教得再好也沒用。”

沈澤清眸光微動,嘴角牽動,片刻恢複自如,一聲冷笑好似沒有過。

筷子碰著瓷碗,方苑才察覺到這話不知是在誇沈頌年還是在罵自己的丈夫沒用。

她尷尬過後又微笑著朝沈澤清說;“公司以後總歸是交給頌年,澤清費心了。”

沈雨石嚴聲說:“誰說公司就給頌年了,我沒說過這話。”

“爸爸,公司不給頌年給誰啊。澤清是看著頌年長大的,把他當親兒子呢。”

方苑說這話確實有道理,沈澤清到現在也沒結婚的意思,怕是孩子也不會有,沈家正統的繼承人隻有沈頌年,不給他還給誰,沒第二個人了。

方苑視整個沈家為囊中之物,沈澤清抬眸,“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嫂子不要話說得太滿,容易打自己的臉。”

幾十年前,沈雨石唯一的兒子是沈成霽,他自信滿滿,父親總不會真的不把公司交給他的。

結果呢,自己父親一把年紀還真生了一個兒子。

方苑瞪著丈夫,沈成霽埋頭吃東西,他見慣了家裡大大小小的爭鬥,本來腦子就不怎麼聰慧,上了年紀後越發看得開了。

丈夫窩囊,兒子年紀小不能頂撞長輩,方苑訕訕一笑。

沈雨石咂摸出彆的味道來,“怎麼,澤清想結婚了?”

他挑選了幾個合適的結婚對象,其中有一個是最滿意的,“柳家的閨女比你小兩歲,改天去見見。”

柳家是建國之前就住在燕京的,後來被國家收編,柳向夢的爺爺有功成了柳將軍。

那孩子沈雨石見過照片,進了檢察院,氣質也好,他滿意得不行。

沈澤清皺眉,放下筷子,他暫時不想考慮結婚。

“聽見沒有,讓你改天見見跟要你命似的。”

沈雨石不甘心地耳提麵命,沈頌年在底下聽著難受,他追梁矜的事家裡還不知道。

沈老夫人安慰丈夫說:“不要逼孩子那麼緊,澤清還年輕,過兩年自己就找到了。”

“你就會慣著他,成霽就是被你慣得不成樣子。”

“一切再議。”沈澤清拿過手巾擦手,無波無瀾地告辭,“你們慢慢吃。”

“澤清你……沈雨石想著最低小兒子也得答應去相親,不成想他連相親都不願意,甚至給他爸爸甩臉子。

沈雨石重重地歎氣,越大越不成體統。

上了二樓書房,鷓鴣鳥依著木窗外的樹,叫得冷清。

筆墨紙硯攤開在烏木之間,晚風吹拂著宣紙的一角,鼓動出噪響。

他是故意去找她的,不是嗎?

沈澤清撫摸著柔滑的宣紙,這紙張在水裡浸泡過,纖維堅韌,似岸邊乾枯後折不斷的蘆葦。

雕花紋的長方木窗,晴空斜著一彎月亮,清輝撒在紙麵,閃著星星點點的銀光。

修長如玉的手指驟然縮起,骨節如山疊嶂,底下鎮紙歪斜,一張柔潔的宣紙被沈澤清攥在手裡。

紙張褶皺交疊,男人手臂的青筋隨之縱橫。

五指緊緊包裹著紙團,沈澤清向後仰著臉倒在太師椅上,麵色雖然疲憊,唇卻溢出低低的笑,堪比窗外淒切的鷓鴣天。

他果然不是一個好人。

……

梁矜拿到了店長發的提成,回到宿舍後,她先將錢計入賬本,把幾百塊錢發到了弟弟的微信。

梁矜的弟弟在上高中,兩周能回一次家,這錢要到等他回家後收到。

他們過年聊天,梁矜看出弟弟想要一雙新的球鞋,家裡不寬裕,梁晨懂事地提了一嘴就沒有了下文。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喜歡球鞋,梁晨的生活費不多,他攢不下錢,於是梁矜出錢給弟弟買了。

那雙鞋子其實不貴,梁晨的同學都穿名牌球鞋,一雙上千。

梁矜平淡地度過在京大的每天,上課,學習,開會,她走得早,沈頌年在學生會找不到她,日子平靜得不能再平靜了。

要不是這一次,梁矜可能都忘記了還有沈澤清這一個人。

而因為這次,她居然一輩子就上了鎖。

起先是梁矜在學生會組織的活動中遇到了萬樂菱,兩人聊得開心,萬家大小姐就請梁矜參加她的生日會。

萬樂菱的一年過兩個生日,陰曆生日在家過,陽曆生日跟朋友一起過。

“提前祝你生日快樂,學姐。”梁矜的生日很早就不過了,可她依然為彆人的生日感到高興。

萬樂菱過生日隻圖熱鬨開心,她求梁矜來生日宴,“你來,我不要你的生日禮物,你來就好了。”

梁矜家裡欠著債務,父母感情不合,母親想趕快換完債務離婚,額外的花費一多她的生活就變得吃力。

“好,我會去。”梁矜拗不過她,買一件像樣的生日禮物她還能擔負起,去就去吧。

萬樂菱問:“對了,你跟頌年到底怎麼樣了?”

梁矜戴著學生會工牌,盯著舞台上的參賽選手,“能怎麼樣,你覺得我們有可能嗎?”

“你不爭取?”

“梁山伯與祝英台,羅密歐與朱麗葉,他們都爭取了。”梁矜說:“我不想落得殉情的下場,我還沒活夠,而且我沒喜歡沈頌年到對抗全世界的地步。”

那一點點的好感或許隻是來自他尋常的一句關心,能做朋友,僅此而已。

如果他糾纏不放,他們朋友也沒得做。

“我生日沈頌年肯定來,你確定可以嗎?”

萬樂菱還不如梁矜釋然,台上的參賽選手一換,梁矜對著名單鬆口氣,“沒什麼大不了的。”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