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半夏狐疑地問:“真錯了?”
賀初衍抬眼,欣賞了好幾秒鮮紅的叉,然後不緊不慢地開口:“試試筆而已。”
池半夏:“……”
“抬筆這個簡單又輕便的小動作,可累壞您這位屈尊降貴的大少爺了?”
“那不是。”賀初衍微勾唇角,“池半夏同學,你看到的隻是一個小小的抬筆動作,其實是腦力和神經組織千辛萬苦同心協力的成果。”
池半夏顯然對這種赤.裸.裸的胡扯,表示相當的不滿。
“怎麼,您擱這扮賀初衍號,這抬筆的一小步,世界的一大步?”
“要這樣想也不是不成。”賀初衍說,“無論是阿波羅號,還是我,都不過是這世界的一份子而已。”
池半夏:“?”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有些嫌棄地催促:“您快點看吧。”
賀初衍很快就看完了,大筆一揮,批了“全對”兩個大字。
被池半夏瞥了眼,又加上“再接再厲”的評語。
還偏偏寫在剛剛那個鮮紅的叉上。
池半夏垂眼,注意力隻是被吸引了一瞬,有些嫌棄地撇了撇嘴。
繼而看回手邊的習題冊。
唇角又不自覺微翹。
這套題有些難度,她做的時候把握不大,本來她覺得至少會錯到1-2道的,沒想到竟然全對了。
坐在窗邊的女孩,半垂烏黑濃長眼睫,發梢柔軟,唇角泛起淺淺弧度。
側臉映著圈淺金色陽光。
賀初衍微勾唇角。
真好哄。
-
午休的時候,小學妹孟思様來了。
關子嘯提前特意到教務處搬了閒置的座椅,放在最後一排,還準備了瓜子零食飲料。
孟思樣很有禮貌,一直笑著說謝謝,還給他三小袋雪花酥。
隻不過關子嘯觀察到,她的注意力明顯在幾排之外討論題目的少年少女身上。
孟思樣時不時探去目光,有些欲言又止的。
關子嘯殷勤找話題:“小學妹如果有什麼想問的,都可以問我,我可是一中的百事通。”
孟思樣似是猶豫了下,還是小聲地問:“為什麼賀學長要叫學姐……”
關子嘯一臉“我就知道你要問這個”的了然:“大小姐啊?”
孟思樣點了點頭。
一說到這個,關子嘯就來勁:“就是他們小學剛認識那會,有天夏姐心情不怎麼好,阿衍就帶她去逛電玩城,結果打賭起誰能先抓到娃娃機的娃娃,然後阿衍輸了。我跟你說,阿衍小時候就是個拽王了,看拽王吃癟多爽啊,也就夏姐能治他兩回了,夏姐那時候年紀小,中二魂又瘋狂燃燒,阿衍既然輸了,隻能乖乖聽話叫大小姐了。”
“不過我悄悄告訴你,初一的時候,我見過阿衍抓娃娃,一抓就是兩大包,我都要以為他是去批發進貨的!”
“真不知道是當時放水給夏姐了,還是因為輸了,覺得丟臉,所以私下大練特練抓娃娃的技術……”
關於池半夏和賀初衍打賭抓娃娃機的事情,他也就是聽過一回而已,至於當時的細節,也沒人跟他講過。
身邊的人幾乎都好奇問過他這個問題,多年說了很多遍,單方麵添油加醋的版本都不下百八十個。
今天他說給小學妹的這個,已經算是最客觀的一個版本了。
孟思樣眼眸裡激動神色卻愈深。
關子嘯腦海裡突然電光一閃,福至心靈,有了一個雖然有些許離譜但是沒準是真的的猜測。
在他這麼多年藏不住事的人生中,他一直對他的好兄弟嚴守著一個秘密。
——他在一個匿名群裡,嗑著他好兄弟和小青梅的CP,關鍵是他還是群主。
不過他也就敢在群裡口嗨,放放迷霧彈,真實的相處日常,他是一點都不亂說的。
於是試探性地問:“奇變偶不變?”
話音剛落。
“嘯天!”
很重的一聲巴掌響。
關子嘯頓時捂住火辣辣的手臂。
“嘯天,小學妹來了,你不吭一聲,把人拉到角落裡做什麼?”
“小學妹,你怎麼這麼想不開,你的這兩位搭檔大神,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啊,這是雪花酥嗎?”
“自己做的嗎?小學妹你這麼心靈手巧的!”
……
七嘴八舌,有男有女,都圍在角落裡。
關子嘯完全被不客氣地擠出去,混亂中還被踩了好幾下腳,把他的新買的限量版球鞋都踩臟了一片。
完全見小學妹忘了同學,這群喜新厭舊的人,真是過分。
關子嘯回到座位。
就看到孟思樣跟了過來,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眉眼籠著半空的柔和光暈。
關子嘯剛想開口,就看到小學妹直直調轉了個方向。
孟思樣伸出雙手,看起來有些緊張:“學姐,這是我做的夾心餅乾。”
可愛垂耳兔子形狀的。
關子嘯:“?”怎麼大家都是雪花酥,他夏姐是最特彆的可愛垂耳兔子夾心餅乾。
池半夏眼睛一亮,接過餅乾:“謝謝。”
陳文熙也接過夾心餅乾,得意道:“這可能是可愛女孩們特有的吸引力。”
關子嘯:“……”
午休就快結束,雅藝樓離高三教學樓有些距離,孟思樣要先離開了。
“嘯天,我怎麼就發現你今天特彆積極興奮啊?”
“嘯天嘯天,你不去送小學妹?”
關子嘯被打趣猛了,麥色臉頰浮現不分明的紅暈,抓住旁邊起哄男生就是鎖喉。
身後傳來幽幽的聲音:“符號看夏衍。”
這聲說的很低含糊,隻有關子嘯聽到了。
關子嘯頓時一個激靈:“!!!”暗號果然對上了,他就知道。
“嘯天,你突然抽搐什麼?”
“是不是小學妹一走,把你的靈魂都一起帶走了?”
麵對眾人起哄,關子嘯難得沒有吭聲。
而是陷入疑惑、沉思、隨後是頓悟。
然後臉上突然掛上擋都擋不住的明晃晃笑容,大手一揮,半掛在混亂裡講題的賀初衍的肩膀上。
“兄弟,為我對你產生的一丟丟誤會,表達深切的懺悔歉意。”
賀初衍手臂被一搡,在試卷上印下一道雜亂斜線,有些嫌棄地把搭上肩膀的狗爪,無情地揮了下去。
完全是一臉看傻子的神情。
一整個下午,賀初衍被一中物競組強行征用當吉祥物。
他這些天,活像是到處搬的一塊磚,整個高三年級的老師都視之為高質量勞動力。
晚上池半夏和陳文熙試聽完作文輔導班,陳文熙先回家了,池半夏順路回了學校。
-
池半夏留下來,上完了最後一節晚習。
她被一道數學大題耽誤了些時間,起身關門時,才發現彆的班幾乎都走光了,長長的走廊被籠罩在一片黑暗裡。
就很有校園規則怪談的氛圍。
尤其當她走到走廊儘頭,看到兩步之外,昏暗中透出一道斜長影子。
抬眼,對上映著淡白熒光的側臉。
下意識後退了小半步。
少年斜靠著牆,聽到動靜,才不緊不慢地微掀眼眸。
朝她直直瞥來,唇角勾起幾分戲謔弧度。
池半夏定了定神,試圖掩蓋剛剛被嚇到的事實,決定先下手為強:“你怎麼還沒走?”
賀初衍把手機收起來,順手接過池半夏的書包,隨意地掛在左邊肩膀上。
“還不是某人給我發消息,說今晚要拿回作文素材書。”
“哦,我給忘了這回事。”池半夏跟賀初衍並肩下樓梯,“難為您日理萬機,還能記得這些小事。”
賀初衍:“是挺日理萬機的,整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長工家磨盤的驢都不帶這樣壓榨的。”
池半夏被少年語氣逗笑,唇角微翹:“所以說嘛,大少爺,您放著好好的一年gap生活不要,到底申請回來讀高三做什麼?”
賀初衍似是輕笑了聲:“大小姐,我為什麼申請回來讀高三,你難道不知道嗎?”
池半夏頓住腳步,下意識偏頭瞥去。
晚風吹起少年烏黑額發,樹影簌簌,幾抹微光落進淺色眼瞳,似是浸了幾分笑意。
胸膛內平穩的心跳,好像漏跳了拍。
“喵嗚~”
池半夏受驚般挪開視線,朝著灌木叢看去,對上一雙發光瞳孔。
是學校裡的一隻三花貓。
“都快十一點了,這麼晚了,我們快回去吧,明天還有課呢。”
池半夏直直下樓梯。
賀初衍站在原地,看著女孩順拐下著樓梯。
不自然打岔的欲蓋彌彰。
這麼多年,還是一點都沒變。
走進小區電梯前,池半夏就已經整理好腦海裡錯雜的想法。
畢竟賀大少爺的腦袋構造與常人不同,有體驗高三地獄艱苦生活的癖好,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也不一定是為了什麼……
池半夏顱內邏輯自洽後,頓時覺得好多了。
走到門前,犯起懶,使喚起賀初衍:“小賀,快去把我的作文素材書拿出來。”
賀初衍懶撩眼皮:“自己來拿。”
池半夏試圖講道理:“難道我那些作文素材書,不是全被你拿回家去了,所以才造成我要深夜去取回我的所有物的結果嗎?”
賀初衍從小到大,忽悠過人的歪理,受害人數不勝數,自然對這種目的明顯的歪理免疫。
“大小姐,這都快半年了吧,得虧你還能記得,這些作文素材都要過期了。”
“哪有那麼容易過期,反正你也不看。”
賀初衍說:“大小姐講點道理,南江和宜潭十四校聯考,教室被征用當考場,全部的書都要搬回家。”
“你嫌重,把這些作文素材書,偷塞到我書包裡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
“一碼歸一碼。”池半夏理不直氣也壯,“現在是你霸占我的東西不還,我完全有向你討回我的作文素材書的權利。”
“自己的東西,難道不要自己來拿?”
“小氣。”
池半夏不情不願地挪到賀初衍的家門前。
結果這人環抱著雙臂,完全一副光看不動手的模樣。
池半夏撇了撇嘴,輸入開門密碼。
竟然還是她的生日,她之前開玩笑改的,沒想到這麼半年過去了,這人都還沒有改回來。
“杵在門口當門神?”
身後傳來熟悉的嘲諷語氣。
池半夏回過神,從鞋櫃裡拿出自己的專屬拖鞋,輕車熟路地走進客廳。
滋啦——陽台好像發出聲響。
池半夏的耳朵尖:“阿衍,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賀初衍把書包往沙發上隨手一放:“疑神疑鬼上癮了?”
池半夏堅信自己耳朵的靈敏度:“不是,你聽陽台是不是有動靜?好像真的有人。”
“阿衍,叫你天天拉仇恨,一點都不知道積德,現在報應終於來了吧。”
賀初衍聽著女孩碎碎念般的埋怨,手指緊攥他的襯衫衣擺,還要借機吐槽他。
小身板貓著腰,卻直直擋在他麵前。
池半夏拿起茶幾上的白瓷長頸花瓶。
悄悄把玻璃門關鎖後,猛地拉開窗簾。
卻直對上一張看不出來年齡的靚麗麵容。
“蘇姨?”
“媽?”
-
蘇槿剛回國到家不久,就被池半夏鎖在陽台,差點被報警私闖民宅,為此表示很開心孩子們的防範意識和舉措。
“半夏也搬過來一起住吧。”蘇槿坐在沙發上,朝著身旁的池半夏說,“一個人住多無聊啊。”
賀初衍不以為然地輕嗤:“不就在隔壁。”
蘇槿扭頭:“阿衍,說話不能這麼冷情,怎麼能留可愛的女孩子在孤零零的房間裡呢。”
賀初衍從冰箱裡拿出一罐冰可樂:“女孩子我承認。”
這話說得意味深長的。
池半夏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她不說話,靜靜盯著人的時候,黑白分明的眼眸像是會說話,很乖巧,特彆招長輩疼。
蘇槿頓時被萌到了,忍不住說起舊事:“說起來,阿衍跟小半夏剛認識那年,是小學三年級吧,那段時間這小子真不讓人省心,大少爺的狗脾氣,不想理的人就裝臉盲,後來還是遇到了小半夏,我才放心不少。”
“小半夏還一直想認我當乾媽。”蘇槿很遺憾地輕歎了口氣,“不過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就怎麼都不肯了。”
池半夏心虛地摸了摸鼻尖,轉移起話題:“蘇姨,我也很想搬過來陪你住,可是我媽媽不會同意的。”
蘇槿說:“瞿姐那裡好辦,我跟她打個電話就行,她知道你身邊有人照顧,也會安心不少的。”
“一日三餐怎麼解決?”賀初衍手肘隨意撐在桌邊,“請做飯阿姨,還是叫外賣?”
蘇槿微皺眉頭:“外賣不太健康吧,高三這麼辛苦,要好好補充營養才行。”
以賀初衍對自家媽媽的了解,這時他已經充分感知到不對。
果然下一秒,蘇槿開口道:“很久沒嘗過阿衍的手藝了。”
“阿衍,媽媽和妹妹都很想念的。”
池半夏本來想反駁,可是一想到這位賀大少爺的廚藝,饞意占了上風,很不爭氣地抿住嘴唇。
賀初衍在池半夏旁邊坐下,明知故問:“我們家哪來的妹妹?”
“雖然我沒有當成乾媽,不過小半夏也算我們家的孩子,當然也算得上你名義上的妹妹。”
蘇槿一直很喜歡家裡兩個孩子在一起打鬨:“小時候小半夏還一口一個阿衍哥哥呢。”
“是麼?我怎麼記不清了。”
賀初衍微抬下巴,偏頭朝著池半夏瞥去,突然混蛋又無辜地笑了,一副賭你不敢叫的模樣。
池半夏露出一貫裝乖的笑容。
語氣卻格外咬著牙:“阿、衍、哥、哥。”
蘇槿看著兩人其樂融融、兄友妹恭的場麵,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和瞿麗君的交情一向好,兩個性格八竿子打不著一起的人,卻意外很能聊到一起。
一出馬,池半夏住進自己家的事情,就順利解決了。
掛斷電話前,池半夏接過蘇槿的手機,聽到瞿麗君的叮囑。
“在蘇姨家懂禮貌些。”
“知道了,媽。”
剛掛完電話,賀初衍的爸爸電話就來了。
蘇槿指了指手機,要去陽台接電話。
池半夏知道這對夫婦又要煲甜蜜電話粥了。
真不知道賀叔蘇姨這麼好這麼隨和的一對夫妻,怎麼養出這個嘴毒的啞巴帥哥的。
絕對是基因變異。
池半夏移回目光。
鬼使神差地又小聲叫了句:“阿衍哥哥。”
賀初衍伸手推開湊近的腦袋,語氣難得不自然:“叫得挺來勁。”
以池半夏對他多年的了然,這人絕對是不好意思了。
拽王遭到製裁,拽王吃癟,簡直是大快人心、值得到處宣揚快樂的事情。
早知道哥哥這麼好用,她早就用了。
起身,語氣歡快地告彆。
“阿衍哥哥,晚安。”
-
池半夏第二天被蘇槿叫去吃早餐,順便拿她昨晚忘記拿的作文素材。
隻是她來得有些早,客廳裡靜悄悄的。
她換鞋走了進來。
結果差點撞到從浴室裡走出來的賀初衍。
池半夏仰頭,一改常態,露出漂亮無害的笑容。
“阿衍哥哥。”
轉眼看到從廚房端盤子出來的蘇槿,親熱地迎了上去。
“蘇姨,我來幫你端。”
“不用,小半夏,坐在這裡吃就好了。”
“聞起來好香啊。”
“是阿衍一大早起來做的。”
而慘遭兩人忽略的賀大少爺,還站在原地。
臉色有些沉。
這聲哥哥叫得……
賀初衍煩躁地捋了把被水沾濕的額發。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