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問：“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選擇死亡？我們來到這裡，不就是為了生存嗎？”

小孩子的心思雖簡單，但問出來的話卻是最直觀的，沒有那些彎彎繞繞，隻會將事情完完全全擺在台麵上，不加任何修飾。

話音剛落，廣播聲再次響起，這個問題也不會再有答案。

【歡迎來到城市軌道交通一號線，本次隨機站點為亞洲第七博物館，城市生存，基因未來，線路管理員提醒您，請您帶好隨身物品，從列車前進的左側車門下車。】

在英文響起時，這輛列車緩慢停下，當廣播關閉，列車上亮起綠點，發出“叮叮叮”的警報聲。

距離線路開始，列車啟動，隨機站點的選擇不足五分鐘。

一號線是全球聯合理事會修建的第一條線路，也是全線路最長，正式運行時，為了減少時間並發揮它的最大作用，幾十個站點隨機停車，隻有終點站是固定的。

布朗詫異道：“這就到了？”

“一號線雖然建得早，但卻是研究員研究人數最多的一條線路，時速已經達到600，我們已經走了至少四十公裡。”譚霖則倒是耐心，他慢慢起身。

車門打開，沈回可不想讓譚霖則跟著，她迅速出去，隻見外麵漆黑一片，能看見的隻有建築的輪廓，似是從前葬人之地……

不免覺得一陣陰風從臉上吹過，不自覺加快了步伐。

可真會挑地方。

昏暗的燈光讓她清楚知道此刻是在地下。

剛剛眯了一眼，身體還不是很困，沒有邊際的黑暗看不到人影，唯有泛著的綠光標識能勉強為她帶一帶路。

她跟著那箭頭顯示的入口標識往進走去。

腦海裡不斷浮現亞洲第七博物館的資料。很遺憾，相關資料隻是匆匆一瞥看了個名字，具體記載全部被她忽略，隻有資料同“亞洲第七博物館”資料名稱寫在一起的“建造者——歐洲貴族”被她一起看到。

那是人類的曆史，是不同於這個時代的東西，它的留存十分罕見，而在諸多價值中，全球聯合理事會將其用在觀察人類基因上。

周邊至少二十米的空間的都沒有人，在她看見光亮時已是十分鐘後的事，“亞洲第七博物館地下通道”標識顯露在眼前。

她按亮無障礙通道，就在進去要關閉的那一秒，硬生生被人打開。

同時出現兩道熟悉的人影。

她向後退了一步讓出位置，譚霖則和布朗依次進入，兩人倒是跟得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讓人停止呼吸的氛圍感。

地下的通風本就很差，又是在通道中，混合著三個人的氣息不由得有些憋悶。

幸好，譚霖則並沒有和她說話的意思。

不過，兩個人一直背對著她，似乎她的存在在此刻是沒有意義的，尤其是站在她身前的布朗一直低著頭，那是一個人沉思的模樣，卻在通道晃動的那一下突然抬頭：“Derrik，我們能活著出去嗎？”

在她試圖將人甩開的時間段裡發生了什麼？

“城市軌道交通一號線在前麵322次啟動中平均通關人數為1.5，全線路死亡率最高，也就是說，還是有人活著的，隻要我們順利通關，自然也可以。”譚霖則聲音淡然。

這些數據身為A006中轉站臨時指揮員和塔爾斯軍校上校的他早該是爛熟於心，不管是出於何種原因，讓他現在站在這裡，都沒有絲毫不適。

叮一聲，通道門打開，明亮的光線映入眼簾，金碧輝煌的建築在這個時代已很少見到。

而全球聯合理事會卻不計代價將此地作為一個站點，在這條被稱為“死亡一號線”的線路上。

“Derrik，你知道那些被淘汰的人去了哪裡嗎？”布朗是個聰明的孩子，他的接受能力很好，想來一路上他已經問了譚霖則很多東西。

然而這個問題譚霖則回答不了，那是人類基因的秘密。

“很抱歉，布朗，我並不知道。”

“可你知道很多。”布朗幽幽說道，他身形還小，腦袋隻抵到譚霖則肩胛骨下方。

沈回出去後就跟在兩人身後，她在布朗開口的那一瞬間覺得，譚霖則來到這裡的目的不是那麼單純，她想不到譚霖則和布朗說那麼多話是為了什麼，因為不像是說給她聽，也不像是在關心布朗。

從始至終，譚霖則都是一個局外人。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卻又對所有人保持高度懷疑，儘管她隻見到布朗一個人。

說完，布朗扭過身子轉了一個方向，低著頭加快步伐離開，他是在躲避譚霖則。

而他躲避的人停下腳步，對他的離去沒有意外。

沈回瞧著博物館的建築，抬頭的頂端是百年前複雜的技術所建立的，擁有著極為悠久的曆史，那時候的人類還會去考慮物品的觀賞性，而現在，隻剩下一個物品一件事，又或者是否能為人類的生存帶來價值。

她頓了下腳步，繼續向前走去，試圖拐個彎直接避開譚霖則。

然而下一秒還是被再一次叫住：“沈女士，如果您發生了任何危險，請您立即呼叫我。”

譚霖則轉過身，直直對著她。

“……”還以為什麼事呢？她疑惑一下。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對話，誰都沒有裝傻充愣的必要。

譚霖則說：“您的身份電子卡已經導入了我的聯係方式，您可以隨時查看。”

效率如此之高嗎？

沈回問：“不是說，我無法知道學生是誰嗎？”

她應該沒有記錯。

“是的，”譚霖則如是說，“但如果有教官進入，那便可以是例外的，您的身份特殊，有權知道我的信息，不過這條線路上還有一位塔爾斯軍校的學生，您目前無法得知。”

果然是教官，偶爾露出來的壓製感讓人生出退縮的想法，塔爾斯軍校，那也是一個擁有很多故事的地方，生死與戰爭總是伴隨在生命的角落裡。

沈回輕聲說：“很感謝您的告知。”

譚霖則比她要高出一個頭，總感覺他身上的一切都是冷的。

“還有一事，您的信息在通過第九研究所時，有一個人通過全球聯合理事會聯係到塔爾斯軍校，要求軍校為您提供藥品，全球聯合理事會在確認您的信息後已經同意這個要求，所以您……”

“不用了，”沈回打斷譚霖則本就不打算說下去的話，“我的身體很好，不需要藥品，您不必接收，也不必回應……那個人。”

記憶在時光的洪流裡永不消逝，她的語氣沒有什麼變化，一個月的時間足以讓她認清所有。

“好的。”譚霖則隻是傳話人，沒有義務要求沈回做任何事，他頓了頓，繼續說，“還有，我不會二十四小時跟著您，在這裡，您有足夠的空間，您也不必有意躲著我。”

“……”沈回沉著眼皮說，“知道了，謝謝您。”

有那麼明顯嗎？

或許有吧！不過既然如此，也省得她費腦子。

“不必客氣，您還有什麼問題嗎？如果沒有，我就不打擾您了。”譚霖則是個有眼色也有腦子的人。

他大概還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做，塔爾斯軍校的上校教官有著豐富的實戰經驗，何況他還那麼年輕。

“有的。”

“您問。”

“為什麼是你？”沈回抬起頭，能清楚看到譚霖則的眉眼，劍眉星目，嘴角形成一條直線，輪廓分明，他是那種帶有一兩分秀氣的硬朗型，那秀氣是為他增加顏值指數的。

“什麼？”譚霖則一愣。

沈回說：“我是問，來保護我的人為什麼是你，我沒有忘記塔爾斯軍校的使命。”

譚霖則沒有回答，時間一秒兩秒過去。

空氣中沒有尷尬，一切理所當然。她繼續說：“譚上校，我有權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嗎？”

終於，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您有。”

“所以？”

“根據我接到的命令。第一，因為原本被抽中一號線的凱文·傑克遜死在了A006中轉站轄區內，所以我必須為此承擔相應的責任；第二，因為您與您的保護者教官之間是可以相互聯係的；第三，因為您抽中線路時已是下午六點以後，您的信息從全球聯合理事會和第九研究所通過並確認後已是晚上八點；第四，因為您的信息被全球聯合理事會一位理事高度重視；第五，因為我是距離您最近的人，並且在您抽中一號線後，我也在您的保護者人員名單裡。”

“……”

“綜上，為了儘快確認您的安全，我是最合適的人選。”

記得真清楚啊！

沈回大概明白，她依舊是那些人的重點關注對象，無時無刻。

心裡不由得輕笑，她點了下頭，說出來的話是她真心要問的：“謝謝您，譚上校，我會儘量配合您的工作，如果我死在這裡，您是否會受到牽連。”

“根據《第九研究所聯合塔爾斯軍校保護條例》，如果您的生命在這裡消散，那我一定是走在您的前麵。或者，您也可以選擇將自己淘汰，不必走到最後一站，您已經是人類頂尖基因的存在了，儘管我無法理解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聽著譚霖則滔滔不絕，連個卡頓都沒有。

他就在旁邊挺立地站著，但對於“您也可以選擇將自己淘汰”這句話，她保留極大的意見。

她自嘲一笑：“謝謝您，我真誠地祝願您能夠完成您的使命。”

譚霖則說：“很感謝您的祝願。”

“那我便告辭了。”沈回平視前方，她想要知道，以及譚霖則能告訴她的，都已經記在腦海裡了。

譚霖則看了她脖子上圍巾一眼，想來對她的身份有諸多猜測，但這已經不重要了，於她而言。

“好的。”

對話結束，她轉過身，向博物館內部走去，這珍貴的曆史與資料，在外麵可是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