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沈輕遲走進客舍,那隻小貓仍不遠不近地跟著她。
上樓時,她餘光瞥見一片紅色衣角掠過,但此刻沈輕遲心情不怎麼樣,懶得去看那人是誰。
剛進房間不久,雲昭便神神秘秘地開門進來,朝身後招招手,其餘人閃身而入。
“你終於回來了!”
沈輕遲“啊”了一下,沒看明白她們想乾嘛。
雲昭:“我打聽到了!”
“什麼?”
雲昭:“小房說最近妖獸襲擊變得很頻繁,大家不得不往前搬,她們村裡上了年紀的人太多,腿腳不便,最多隻到這裡了。”
“還有好多村搬的特彆特彆遠,我家大概屬於搬得特彆遠的那批……?”
喻舟則:“小房是誰?”
“剛剛下麵那個呀!她說她母親希望她遇到妖獸時像這裡的人們一樣跑快點。”
段渙虛心請教:“關係是……?”
雲昭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們兩個,“搬遷呀。”
沈輕遲也不理解這裡人跳躍的思維,但她不主動問。眼神落在喻舟則的扇子上,二話不說搶走了,自己扇來扇去。
頂著喻舟則疑惑不解控訴的眼神,沈輕遲淡定道:“不對勁,不對勁啊。”
“魔域最近動作很頻繁啊。”
這個時間,師兄已經晉升魔尊了,搞這麼多小動作,以前還真是看錯他了。
沒想到師兄小心思竟然這麼多,早知道以前多打他幾頓了!
雲昭捧著臉,“魔尊是不是真打算毀滅世界了?那我偶像會出現打敗他嗎?”
喻舟則又問:“你偶像是誰?”
雲昭再次歡快地說出了那個令沈輕遲想要立馬逃跑的四個字,“沈輕遲呀!”
即使已經聽過很多遍,沈輕遲還是不太習慣,雲昭的態度太過坦然,真誠熾熱地崇拜著那個天才劍修,那個她無法接受的過去的自己。
段渙眼神微動,“她不是消失很久了麼。”
喻舟則的扇子又被沈輕遲塞回他手中,沈輕遲嫌累,懶得用了。
“你們都認識啊?”
段渙點頭。
“家裡人說起過,她很強。”
聽到這話,雲昭表情比旁人誇獎她時還要自豪,“當然,天下第一啊!”
喻舟則:“那她怎麼還會消失?”
“十年前她與一群人前往秘境,之後便消失了。”段渙說。
“嗯嗯,”雲昭補充,“那年好像是她入學的第四年吧,還不到結業的時間,但那之後她再沒去過學宮了。”
喻舟則:“和我鄰居家的妹妹好像?他們家也姓沈,隻是我鄰居她妹在十年前死了。”
這幾個人聊起八卦來要沒完沒了了,沈輕遲岔開話題,“我們這次出來可是有任務在身的。”
“什麼任務?”
當時決定的太草率,幾人隻知道任務大概是在魔域附近殺妖獸,更具體些的沒仔細看。
一路跟著沈輕遲千裡迢迢來到這裡,也是心大,居然沒有一個人問過。
沈輕遲嚇唬她們:“要殺掉整整五十隻妖獸,然後帶著屍體回去交差。”
誰料這群人沒什麼反應,甚至還想繼續上一個話題。
雲昭:“那也還好?畢竟在路上你就唰一下,殺死了好多隻!”
沈輕遲:“那是因為我太強了。”
“五十隻對你們來說好多的,妖獸可比你們強多了,我會為你們加油的。”
喻舟則表情痛苦:“我好像沒帶夠符籙。”
段渙垂著眼看自己指尖,似乎在想自己能不能堅持著彈那麼久。
雲昭仔細比對了見到的妖獸體型速度與自己的差距,原本興奮的臉頓時皺成一團。
“騙你們的,其實隻用殺五隻。”
畢竟剛入學宮不久,哪能讓人一下子上來殺那麼多隻,那完全就是給妖獸送口糧嘛。
雲昭頃刻間轉悲為喜,抱起小破鐵劍,“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其餘兩人沒意見,甚至有些躍躍欲試,沈輕遲自然也沒意見,幾人便浩浩蕩蕩出門了。
重新走到荒無人煙的地界,段渙輕撣衣袍上的灰塵,指尖落在琴弦上,發出了不像人類能製造出的聲音。
沈輕遲早早用靈力掩住雙耳,順帶幫雲昭和喻舟則也掩了,段渙本人倒是彈得陶醉。
段渙修為不高,琴聲對妖獸的影響微乎其微,但那也夠了。
妖獸們順著聲音源頭狂奔而來,動作因琴聲有些遲緩,不似先前那般迅猛,也正因如此,給了雲昭和喻舟則進攻的機會。
用聲音吸引妖獸的辦法雖然好,但這個地方的妖獸實在太多了,為避免三個人真的被妖獸群淹沒,沈輕遲運起靈力,在她們周圍建了個屏障。
而她本人去到更遠些的地方,見到太強悍的妖獸就殺死,一般強但比她們強的妖獸先放著,強度剛剛好的妖獸送進屏障,太弱的殺掉。
沈輕遲都不禁在心底誇讚自己的細心,這也想得也太周到了。
確認過她們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後,沈輕遲自己一下一個大妖獸,殺得不亦樂乎。
隻是這些妖獸身上的魔氣有些太濃鬱了,要不了多久,就可能會變得更強。
思及此,沈輕遲愈發懷疑,自己當初怎麼沒看出來師兄居然是這種人?
她又去的更遠,遠到魔域近在眼前。
黑乎乎的一個大洞,周圍濃鬱的魔氣壓得沈輕遲喘不過氣,她連忙離那洞口遠了些才好受一點。
她想不到師兄為什麼會忽然墮魔。
明明在很多個夜晚,她和師兄並肩躺著,看天上繁星點點,師兄說他要成為修真界最厲害的劍修。
沈輕遲看他像看白癡,每次都笑他,有我在,你怎麼可能成為最厲害的劍修?你隻能成為第二厲害。
師兄並不反駁,隻是問她,那你成為天下第一之後會做什麼?
沈輕遲不知道,她從沒想過這些,但既然師兄問了,那師兄就一定想過。
於是她追問謝殊,你呢,你要做什麼?
謝殊並不回答,強硬地拉著沈輕遲袖子把她的臉捂上讓她回自己舍館睡覺去。
這麼看來,沈輕遲喜歡到處作弄人也不是空穴來風。
沈輕遲當然不肯乖乖睡覺,她一向不達目的不罷休,於是夜半三更拔劍,兩人大打出手。
但那天到最後兩人都打的遍體鱗傷,沈輕遲也沒得到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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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輕遲回神,在魔域洞口邊待著實在讓她渾身難受,想到師兄,想到沒有答案的問題同樣讓她難受。
她決定回去看看雲昭她們打怪打得怎麼樣了。
出乎意料的,三人戰果還不錯。
喻舟則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著一把符籙就往妖獸身上甩,符籙炸開的瞬間,他立馬轉身,絕不回頭看血花四濺。
妖獸皮糙肉厚,這點傷不至於讓它死亡,但雲昭趁這個時機,飛身上前,在妖獸弱點處不斷攻擊。
段渙勤勤懇懇彈琴,妖獸近身後,他的琴音效果變得不可或缺,妖獸行動肉眼可見變得呆滯,給另外兩人製造出無數機會。
她們身旁已經堆了三隻妖獸屍體了,沈輕遲在一旁看著,等五隻妖獸全部殺死後才走到她們身邊。
第一件事是給所有人扔了七八個清潔術。
尤其是雲昭,活像是從血堆裡出來的,喻舟則看天看地就是不肯轉身看雲昭。
第二件事用新的乾坤袋把妖獸屍體裝好,回學宮好交差。
曆練任務順利完成,幾人打道回府,雲昭嘰嘰喳喳朝沈輕遲說著,可惜她沒親眼瞧見,自己剛剛遇到妖獸時有多麼多麼勇猛,多麼多麼臨危不懼。
沈輕遲時不時點下頭,示意自己在聽。
喻舟則不甘示弱,兩人甚至開始搶著說。
“我最臨危不懼好吧。”
“你看到我殺掉妖獸濺出的血明明都快哭出來了!”
“空口無憑,不要隨便汙蔑啊。”
彈琴耗費了段渙大量的靈力,他沒力氣去和那兩個人爭,眼底透出淡淡的疲倦,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沈輕遲悄悄從雲昭和喻舟則中間退出,挪到段渙身邊。
段渙不愛說話,果然還是這裡最清淨。
一偏頭,卻見段渙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眼中求誇意思同樣明顯,“我也很厲害。”
“……行。”沈輕遲服了。
怎麼都來找她求誇?她現在的外表看起來很強嗎!怎麼沒有人來誇她一下。
一行人吵吵嚷嚷走著,過了拐角,忽然有一人出現在眼前。
沈輕遲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間便怔住。
腦袋裡似乎有什麼東西斷掉了。
不及她細想,身體便已更先做出回答,一聲清脆劍鳴響起,眾目睽睽之下,一柄通體雪亮的劍直直刺入那人胸膛。
鮮血順著劍身逐漸滑落,流到那塊花瓣狀的玉佩上,血紅的顏色,使那花瓣更加嬌豔欲滴。
那人不顧正在流血的傷口,徑直握上劍身,鋒利的劍刃割破他的掌心,他不在乎,反而將那劍往身體裡又深入了幾分。
他輕輕柔柔笑著,瀲灩雙眼更顯多情,他說:“小遲,你開心嗎?”
他又說:“其實有點痛痛的,捅得爽嗎?不開心可以再來一劍。”
淚水不知何時在沈輕遲眼眶蓄滿,她定定地看著那人的臉,溫熱液體在她臉頰滑落,“我討厭你。”
眼淚與鮮血交彙,沈輕遲隻是不厭其煩地又重複了一遍,“我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