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陸知雁巴巴地望著他,謝辭予覺著好笑。他清了清嗓子,換了一副更加溫和的口吻,道:“不要緊,都沒事了。”
“真的嗎?徐清林沒有找公子麻煩吧?我看……岑公子來尋你的時候還挺著急的。你又大半日未歸,我以為是徐清林找來了。”
雖然的確是緣著陸知雁的事情出門,但事實並非她說的這般。其實和離這件事到這一步已然解決得差不多了,謝辭予大可以直接告訴陸知雁和離的旨意下來了,她現在就能回府。
可謝辭予到底還是存了私心。
他想再多留陸知雁一會兒。
至少給他一個與陸知雁單獨相處培養感情的機會。
因此他隱去一部分事實,隻對陸知雁說:“你隻管放心在府上住著,沒有人會打擾你的清淨。也不必擔心我,我自會解決那些紛紛擾擾。”
“喔,好。”
陸知雁下意識點頭,“公子無事便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嗯?”
謝辭予上前兩步,將陸知雁的披風向上攏了攏,輕聲提醒,“小心著涼。”
“……多謝公子關心。”
陸知雁轉身的一刹那,悄悄紅了臉。
奇怪,今天心怎麼跳得這麼快?
陸知雁一邊往院子裡走,一邊在心裡嘀咕。
謝辭予凝視著月光下陸知雁的影子許久,眉眼柔和起來。安撫好陸知雁,謝辭予再度出了王府,這次是要進宮。
“怎麼又來了?我都聽說了,徐清林滿京城貼陸知雁的畫像,還和陸卿在京兆府吵了一架。怎麼樣,你看熱鬨看得可還開心?”
謝辭予一進門,封尋就打趣他。
封尋和謝辭予是過命的生死之交,封尋在謝辭予麵前從來不擺天子架子。
當然,很多時候謝辭予也沒有為人臣子的自覺性。
“陛下若是沒有答允這門婚事,臣此時也不必這麼焦頭爛額。”
謝辭予駁了回去。
“你還怪上我了?那婚事是陸卿親自向朕求來的,朕還能不答應?”
封尋沒好氣地回他,末了又補充一句:
“不說這個,他們兩個離都離了,你不會還是為這件事來找我吧?”
謝辭予抿了口茶水,搖頭,“不是,我想問你另外一件事情。”
“什麼?”
“徐清林。”
“朕的狀元郎怎麼你了?你不會因為他從前是你的情敵就想從中作梗吧?我跟你說謝辭予,這個不行。”
謝辭予抬眼,“臣沒有說他是不堪重用之人,臣隻是好奇陛下會給徐清林一個什麼樣的官位。”
封尋坐在另一邊,道:“雖說狀元郎在陸知雁這件事上做得的確不太體麵,但他的文章你也看過了,是個不可或缺的人才。朕打算先讓他去大理寺或者戶部曆練一番,你覺著呢?”
“戶部吧。前幾日戶部侍郎捅了個簍子出來,那就讓狀元郎去解決。”
“朕也覺得可以。如果他能把這件事辦得漂亮,戶部侍郎的位子就讓他去坐。”
封尋拍了拍謝辭予的肩膀,道,“隻要你彆給他使絆子。”
“他還入不了我的眼。”
“行,是你的風格。除了這件事,你還有彆的事要說麼?”
“你今晚上很急麼?”
謝辭予察覺出一絲異常。
封尋摸了摸鼻子,尷尬地咳一聲,解釋:“容婉昨日與我吵架鬨了些脾氣,我這兩日忙著批奏折沒顧得上她,這不正準備過去一趟,你就來了。”
容婉是封尋的發妻,亦是南朝的皇後。
謝辭予聞言輕笑,他放下茶杯,道:“那臣就不打擾陛下了,臣告退。”
總歸封尋這兩天就能收到禦史上奏彈劾狀元郎的折子,陸鳴借機向天子訴苦。雖然陸鳴拿到了和離的聖旨,但麵上還是得裝裝樣子,反正是徐清林對不起陸知雁在先,他陸鳴不滿意這個女婿,想要和離又怎麼了?
謝辭予回府的路上在想封尋和容婉的感情。
帝後恩愛亦是南朝佳話。
封尋還在王府,尚未登基的時候娶了容婉為妻,容婉也算是陪著封尋度過了一段最艱難的時光。封尋登基後,為鞏固皇位,封尋舉辦選秀,納了一些家世好的女子進宮。
容婉自知她身為南朝皇後,自是無法奢求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夢,所以容婉隻求封尋真心待她,就像從前還在王府時那般。
封尋大部分時候都做到了。
無論後宮有多少女人,封尋一顆心始終拴在容婉那裡。
隻是身為天子,總有許多身不由己,封尋偶爾也會因為前朝的事情冷落容婉。
容婉和他鬨脾氣,封尋忙完以後會第一時間趕到後宮去哄。
這麼多年都是如此。
“大人,到了。”
“嗯。”
不知不覺又回到王府,謝辭予回到院子以前習慣性看了眼陸知雁所在的方向。
“陸姑娘歇息了麼?”
“回大人,阿芸說您出去不久陸姑娘便歇下了。”
“本王知道了。”
*
“明安二十七年十月十三,宛若姐姐照舊為我診治。我與宛若姐姐促膝長談,或許心症年前便能治好。”
“明安二十七年十月十四,謝公子送了我兩副昂貴的頭麵。”
“明安二十七年十月十七,徐清林任戶部侍郎。”
第三件事是謝辭予告訴陸知雁的。
陸知雁當時隻點點頭,並未多說什麼。按照前世的軌跡,徐清林原本就會在考中狀元郎不久就登上戶部侍郎的位置,再過兩年,戶部尚書也會被徐清林擠下去。
陸知雁嫁給徐清林以後,她甚少在外走動,也不知朝堂格局的變動,她在徐清林心中的形象便是那病弱不能自理的菟絲花,是被圈在籠子裡一動不動的金絲雀。
徐清林其實對陸知雁很滿意。
哪怕後來陸知雁帶給徐清林的助益寥寥無幾。
但她至少不會給徐清林添麻煩。
所以有時候徐清林提起朝堂之事時,有些話甚至不會避著陸知雁。
大抵在徐清林看來,即便陸知雁知道了什麼,她也翻不起風浪。
此刻的陸知雁手中握著毛筆,她擰著眉,努力回想上一世的徐清林都和誰走得更近。
“戶部怕是有很多徐清林的眼線。”
“他若是想構陷陸府,那兵部裡麵應當也有不少徐清林安插的暗樁。”
“要提醒爹爹與哥哥多留意身邊的人。”
“最常拜訪徐府的是誰來著……”
陸知雁伏在案前絞儘腦汁。
驀地她靈光一閃,腦海裡閃過一個人影。
是他!
他竟隱藏了這麼久!
這麼大一個禍患……竟然讓他蟄伏了那麼長時間。
陸知雁想起爹爹與哥哥的慘狀,眼睛都紅了。
不行,家書幾句話說不清楚,陸知雁得想個辦法儘快回一趟陸府,告知陸鳴。
今日施針,白日裡謝辭予已經來看過陸知雁了,陸知雁不知道明日謝辭予是否還會來她的院子,按照謝辭予的習慣,他應當會在張宛若下一次施針時一起過來。
可陸知雁等不及了。
她喚了一聲:“阿芸,你在嗎阿芸?”
阿芸來得很快,她彎下腰,問:“小姐有什麼吩咐?”
陸知雁握住阿芸的手,“你能幫我把謝公子找來麼?我有事想和他說。我知道今天有點晚了,你想辦法請他明日過來,好嗎?”
“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
“謝謝你,阿芸。”
“小姐不必客氣,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阿芸腳步匆匆往謝辭予的院子裡去,謝辭予住著的地方名曰雲杉苑,他安排給陸知雁的院子則是疏影軒,兩個院子稍微有些距離,前後還隔了座假山,但算不得遠。
阿芸繞過假山便來到了雲杉苑外,恰巧碰到出來的岑舟。
“來找王爺的?”
岑舟一見到阿芸,就知道多半和陸知雁有關。
“是,陸姑娘想見王爺一麵,姑娘有要事和王爺說。”
“什麼時候?”
“我聽姑娘的意思是因為今天晚了,所以明日也行。但……王爺若是還沒睡下的話,就如實通傳?”
“知道了,我去和王爺說。”
阿芸在院外等著,岑舟進了院子,見謝辭予的屋子裡還亮著燈火,他便上前輕輕扣門,“大人。”
謝辭予打開門,他散著發,顯然是正準備入睡。
岑舟忽地就有些猶豫。
“有事就說。”
岑舟立刻回過神來,他恭敬道:“是陸姑娘。阿芸來找屬下,沒說是什麼事,隻說陸姑娘想見大人,今夜或明日都可。”
“等我一下。”
“是。”
這是打算現在就去了。
謝辭予重新束起長發,換了件衣裳出來,道:“走吧。”
“是,大人。”
遠遠見到謝辭予與岑舟出來,阿芸轉身小跑回疏影軒,彼時陸知雁還在等消息,她見阿芸回來,從榻上坐起身。
“小姐,老爺馬上就過來了。”
“這麼快嗎?我還以為要等到明日。”
陸知雁在屋子裡踱步,心想著待會兒要怎麼樣和謝辭予說。
“知雁。”
謝辭予來得很快。
“謝公子。”
陸知雁淺淺作揖,麵露愧色,“這麼晚還麻煩你,實在不好意思。”
“我能幫到你什麼?”
“我……我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急事,需得儘快回陸府。但是陸府有徐清林的人盯著,我又不能就這麼回去。所以想拜托謝公子……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回家一趟?”
謝辭予聽了有些失落。
她竟這麼快就要走了麼?
然而很快陸知雁又補充:“事情辦完我就回來了,不會耽擱太久。”
謝辭予頓時多雲轉晴。
他隻道:“沒問題,你想什麼時候回去?”
“現在。”
陸知雁篤定道。
她一定要囑咐爹爹與兄長儘快將那個細作揪出來,以免日後釀成大禍。
“好,我陪你回去。需要準備什麼嗎?”
第一次帶陸知雁回娘家,謝辭予內心還挺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