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從宜從馮氏的院子裡回來,就收到來寶送來的信,趙誠又送來禮物了。
這次趙誠送來的還是錢,外加一些長輩的賞賜。
她看了眼,沒有什麼特彆的東西,也不太上心了。
惠安卻興致勃勃,惠安熱衷於和杜從珍比較,尤其趙誠後來送東西比都亭侯府來的勤,惠安就特彆驕傲,不論趙誠送的東西是不是好東西,但是隻要來送了,在惠安心理就是贏了對方。
精神勝利法。
她一邊挑著東西,一邊說:“這些放在嫁妝裡,最合適了。又顯貴又莊重。”
杜從宜看著來寶又來送信說觀南樓的少掌櫃連相公,約杜從宜見一麵。
杜從宜猶豫再三,還是起身去了。
惠安問:“這不是又有什麼大生意吧?”
反正她隻知道,那位掌櫃的隻要買畫,就是千金,十分豪奢。
但她又怕影響杜從宜婚事,就說:“能不能不去?這都要出嫁了,節外生枝就不好了。要是端王府知道你拋頭露麵,可不是好事。”
杜從宜沒回答,跟著來寶出門,兩人邊走,來寶邊說:“我聽說,觀南樓前段時間關門了幾日,老東家的身體不好,少東家回家去了。這不,估計是沒事了,人就回來了。”
等兩人過了碧水橋,街上人不多,進了門那位連掌櫃站在那裡,隻管招呼:“我們少東家在後院裡,您隻管去。”
進了回廊聽見裡麵有人在唱曲兒,來寶有點麵露難色,連頌給他的第一感覺就不是正經商人,果然四姐的手藝引來他的覬覦。
但是連頌對四姐的技藝十分喜愛。
杜從宜之前還是有點防備心,生怕連頌出事了會連累到她,沒想到和端王府定親後,她反而不怕了。
端王府的親事,也給了她一些保護。
等她進了內院,女婢翠微報了聲,連頌懶洋洋應了聲,然後說:“去書房。”
杜從宜不知道他整日這麼偽裝,圖什麼。
明明是個陰鷲危險的人物,偏偏裝作熱情開朗。
見她能來,連頌是真的開心,畫他見到了,說實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隻以為她臨摹出彩,沒想到她是真心想賺那一箱金子。
那筆錢有一半是他掏的,他願意給她花錢,自然是因為她的技藝,至於其他的他不想深究。
可能她自己對自己的價值一無所知。
但這次不一樣,因為她的畫,他賣出了天價,甚至比那一箱的金子更值錢。汪相公實在喜歡那幅畫,不過幾天,已經傳出消息有幾位紅袍相公都對此畫愛不釋手。
隻要有人喜歡,那這幅畫就沒有估價,隻會在追逐中有價無市。
杜從宜當初傳話說,隻管教人重新拆了裝裱,一絲遺漏都找不著。
可見根本就不怕人驗看。
這怎麼不叫他喜愛,真真是他的財神。
她身上的驚喜,真是源源不斷。
“快坐。”
杜從宜:“找我什麼事?畫賣不出去?還是新接了生意?”
連頌依靠在椅背上,身子歪向她這邊,笑說:“並無什麼大事,隻是坊間傳聞杜府兩次結親,步步高攀,惹了安平郡主府?”
杜從宜微微一愣,問:“有這回事?你從哪裡聽來的?”
連頌見她戒備,也不惱,她連說起自己的親事都大大方方,可見是不懂情愛。“我隻是覺得你有大才,若是從此鎖進後宅未免可惜。你我連手,定然能闖下一番事業,我從來不看輕女子,我隻看輕蠢人。碼頭上那麼多苦力,誰敢說他們不辛苦,可照樣窮苦潦倒,靠腦子賺錢的人,永遠是聰明人。”
杜從宜不說話,他繼續說:“按照如今的賣畫市場,就算是上好的技藝五十貫頂天,再好些的熟客,能賣上百貫,但是名家筆墨向來沒有價格,你也不用防著我,我連頌做生意講信用,求的是技藝本事,童叟無欺。”
杜從宜這個相信,她和連頌和和氣氣做生意這麼久,連頌在錢財方麵從來大方。
她從前也是多有防備,後來是真心交他這個朋友。
連頌心知她防備,隻管說:“我不瞞你,你那幅畫上麵有位紫袍相公很喜歡。”
紫袍?宰輔相公?
杜從宜確實驚訝。
“不過是一副假畫,商賈之間流傳我可以理解,但是青雲直上我不理解。”
連頌:“你隻要記住,畫出去了,就和我們沒關係了。尤其是你,銀貨兩訖,走的是我的路子。”
他這話未必沒有回護她的意思,但杜從宜還是覺得他做生意太過猖狂了。
“我們既然做這門生意,還是為正路比較好,官場風波詭譎,還是少沾染為好。尤其是你,孤舟飄萍,商賈巨甲又如何,在紫袍紅袍相公們眼裡,也不過是錢袋子。”
連頌真心起了欣賞的心思,笑的正邪不分:“你說的對,也不對。你以為安安分分做生意,就能太平嗎?城外安穩種地的人那麼多,不照樣朝不保夕?是他們不夠勤快嗎?這世道的財富,不都是伸手搏來的?為人利用,固然不好受,可連利用價值都沒有了,那才是無路可走。不瞞你說,我前些日回歸家,就是給官老爺送禮去了。若不然我父親的利稅就要漲三成。再漲三成利稅之後,不光是我們,包括我們手底下的所有人都要勒緊褲帶,這就是世道。既然都是一個目的,我為何不走最捷徑的那條路?”
杜從宜聽的沉默,她不是真的十七歲的姑娘,隨意談不上害怕或者驚訝,隻是覺得無奈。這些都不關她的事,她就是住在小院子裡,過自己的日子,想賺安身立命的錢。她不想沾染那些是非,也不想做彆人眼裡的螻蟻。
連頌這是非要拉著她下水呢。
“我知道了,隻是今年我確實沒時間。若有生意,明年再說吧。”
連頌也不逼迫她。
他有的是時間,慢慢和她計劃。
杜從宜前腳回家,趙誠後腳就知道了,那個連頌他都已經查清楚了。
汴京城有名的書畫販子,偶爾也販賣一些彆的東西,有幾個關係極好的太學生,和禦史台的林俊關係極好。文官內鬥成風,這些紅袍清貴的相公們最是喜文弄墨,引經據典,含沙射影。
趙誠聽著來複的回報,隻是說了句:“關係網,還挺結實的。”
但也僅此而已,他不是官身,自然不去管連頌的事情。
隻是杜四娘子還需愛惜羽毛啊。
拋開他的猜想,單單說她的技藝,也該走一條讓自己青史留名的路。
誰不想在曆史長河裡留下些許筆墨,留給百年之後的後人瞻仰。
而不是做個二道販子,拾人牙慧。
來複見他不說話,就安慰說:“杜四娘子年幼,因為張小娘病重,才賣畫買藥。”
來複以為他在意杜四娘子和外男私交甚篤。
他笑了下,也沒有解釋,最後低頭寫了封信給杜從宜,說是想學畫,請杜四娘子給他介紹一些入門的畫冊。
信寫完也沒有封口,“來複,把匣子送到杜府,不必驚動其他人,直接送到後角門。”
因為府裡已經在操辦趙昭雲的婚事,鄒氏分身乏術。
他的婚事便交由大堂嫂陳氏暫且籌備,這兩日陳氏一直來院子裡商量。來複走後陳氏領著人進來,見趙誠就坐在窗下看書,笑著說:“真是奇了,我們家五弟居然真棄武從文了。”
趙誠抬頭看了眼堂嫂 ,笑說:“嫂嫂玩笑了,快進來。銀朱上茶。”
他是紋絲不動。
進了三月天氣徹底暖了,他也開始鍛煉了,隻是不再耍刀槍,變成擼鐵了。
因為陳氏這幾天時不時過來,對院子裡也熟悉了。自從去年年底陳氏在西廂房參加宴會後,沒進他的屋子。
等這幾日進來,才知道小姑子趙昭月說的,五哥屋子裡很有意思。
趙誠的屋子裡完全看不出來是個莽夫小子,而他門口當玄關掛的三開幅的畫極其有氣勢。
那是杜從宜練筆用的李思訓的《江帆樓閣圖》。這幅畫色彩鮮麗,山水景色江上泛舟,人在山水中穿行。原畫在台北故宮博物館。畫掛在他這種單身漢的房間裡很合適。
畫下麵桌上的盒子裡有些零散的錢,還有一些他的小玩意兒。過了玄關就是客廳,窗下放了兩張桌案,桌案上旁邊就是書架,背後靠牆是羅漢床,再裡麵是珠簾當著裡麵臥房。珠簾前掛的畫更大,是一支蓮蓬。
“怪不得三妹說你這裡有意思。”
趙誠問;“堂嫂是需要我做什麼?”
陳氏也是爽利性格,隻管說:“我是來和你對一對聘禮的單子,母親忙著操持二妹的婚事,暫時確實顧不上你。我就先準備著,然後等母親和祖母過目。昨日遇見二嬸和三弟妹,二嬸笑說我年紀小,辦事不夠老練,不懂得就要多問長輩,我想著還是先問問你這個當事人,保不齊你有什麼寶貝想私下給杜四娘子的呢。”
趙誠聽得挑眉,這是火燒到他這裡來了?
“大嫂說笑,我又不懂這些,隻管拜托你們受累,你要是搞不定,我隻能求祖母了。”
陳氏見他沒提二房的人,就知道他不喜二房,笑著說:“你要是有什麼想加進去的,隻管讓人和我說一聲,我一定給辦你妥妥帖帖,絕不告訴祖母。”
趙誠笑說:“還真有。等我到時候尋到了,就送到大嫂處。”
陳氏笑著起身說:“行了,和你討杯茶喝,這會兒還要忙,你慢慢看書吧。聽說杜四娘子極擅書畫,沒想到你這麼上心。”
趙誠心想,原來這也是個王熙鳳般的人物啊。
倒是他之前看走眼了。
等人一走,趙誠就問來安:“後宅裡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