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悲傷,不抱怨,不咒罵。”
將手中的書合上,夏歌感覺從脊背那處有什麼東西在這黑夜裡徹底碎掉了,她用力的抱緊自己,在黑暗中蜷縮成胎兒在母體中的形態。
身邊的江回舟睡夢中有些不安穩,伸手摸了幾下,在這狹小的床上試圖將夏歌抱回自己的懷裡,卻隻摸到了毫無體溫的枕頭。心頭一緊,江回舟輕輕喊了一聲,“姐姐?”
沒有得到回應,本來還有幾分將醒未醒的迷茫一下子也醒了過來,江回舟有種說不出來的驚慌,這種慌亂讓他不由自主地加大呼喊的聲音。
“夏歌?”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客廳響了起來,帶著幾分壓抑住的不耐。
“喊什麼?”
第一次得到這樣生硬的回答,莫名的江回舟覺得有幾分委屈,加上心頭上的那點不祥預感,他耷拉了臉,垂著眼角看著對方,卻又不敢再大聲了。
“沒,你怎麼還不睡呢?”
老式筆記本的燈有些發黃,客廳裡的夏歌用腿撐著缺了一角的電視櫃,漂亮的臉緊繃著,神色帶了點不耐煩,卻不影響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翻動著,正在不停的查詢著關於江家的信息。
當然,網絡上能夠查到的隻是有限的,畢竟能夠被放在明麵上的,都隻是那些高一層階級的人願意讓你看到的。而那些真正埋藏在深水區域中的,龐大的財富還有人脈地位,怎麼可能輕易展示給彆人看?
網絡時代的好處卻是,有任何的關係都會留有微妙的痕跡,這就是夏歌在查詢的,她將要用來對付明天要見的人的最佳武器——證據。
而江氏集團的資金涉獵麵廣到讓夏歌的網頁開了一個又一個,不同的注冊公司信息,成百上千億的資金鏈,龐大到做夢都不敢想的各處房產地產,越看越讓她心裡發涼。
有些頭痛,畢竟現在看來,夏歌先前能夠從叔嬸手中奪回自己父母遺產這件事的難度和對抗江家來說,幾乎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但也絕對不是一無所獲的,看著一些細微的小道消息,從外及內,抽絲剝繭,終於,夏歌看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圖,稍稍和緩了臉色。
不能手無寸鐵的去麵對戰役,所幸已經有了些許準備,就看這些能換來什麼了。
隻是現在還不能撕破臉,夏歌皺著眉,看著明明滅滅的屏幕,閉上眼歎了口氣。隱忍,是她從小就學會的事情。
天亮了,陽光透過已經日久褪色的窗簾照到了狹小的床上,江回舟迷迷糊糊的醒來,看了眼身側——還是沒有人。
他一邊起身,穿上塑料拖鞋在暗淡的地板上走了幾步,來到了客廳,看到夏歌還是昨晚的衣服坐在那裡,一時間有些緊張。
“你昨晚是沒睡嗎?”
一夜沒睡麵色蒼白的夏歌卻迎著清晨的陽光,朝江回舟露出一個笑容,像是先前那般溫柔的對他說,“昨晚一時有些高興,忘記同你講,我收到君恒律所HR的消息,七天後就可以去報道了。”
她語氣正常,但是江回舟卻在聽到七天那兩個字的時候,心頭微微顫了下。
“我就說姐姐可以的吧,那一周後去報道的話,是不是可以考慮換個房子了?”他不自覺的轉移話題,順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背,“這裡好潮濕,就算是中午都沒有多少陽光,好不舒服。”
莫名有些想笑,夏歌也這樣做了,她笑著看向他,“那可真是多謝你了,回舟。”
恰好一段陽光穿過密密麻麻的鋼筋水泥澆築的高樓叢林,光芒照在夏歌的臉上,她不由得閉了閉眼,躲過那縷陽光,隨手合上手中的筆記本。
“隻是我現在需要攢一筆錢,把之前抵押的房產還回去,所以暫時還要住在這裡。”
“回舟,我說過你和我都在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家。”
提到家這個詞,本就有些過於蒼白的夏歌更是脆弱的嚇人,但眼中卻流露出少見的溫情。
也許她骨子裡本來就是孤獨的,江回舟的出現短暫的讓她脫離了這種感覺,所以在對方被圍堵追債的時候,夏歌願意將自己好容易才奪回來的房產做了抵押貸款。
但是江回舟態度倒是萬分誠懇,第二天舉著一張欠條,可憐巴巴的蹲在家門口等她。
那一刻夏歌有些恍惚,多少年過去了,自從自己的父母一同去世後,再也沒有人在門口接過自己。
她恍惚的神情,讓本想伸手碰下她的額頭的手指停頓了幾秒,江回舟有些心虛的去端起熱水壺去倒杯水。那三十萬到卡裡的那天,他洋洋得意的拿著卡跟那群兄弟們展示了一圈自己的勝利,又隨意開了幾瓶酒,不過是轉手就花完了。
那欠條更是君尋那家夥非要出的主意,偷換了他的墨水,給了他一瓶褪色墨水,說什麼到時候他一走了之,對方什麼證據都不會留下。雖然不是江回舟自己出的主意,但對於後果他卻心知肚明,這樣對夏歌格外的不公平。
心不在蔫江回舟的險些被空的水壺閃了一下,他有些尷尬,“我去燒開水,沒有水了。”
看著這人帶點慌亂的背影,夏歌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緊繃著的臉麵無表情的看著,喃喃自語。
“原來撒謊這麼簡單,我還以為有多難呢。”
熟門熟路的走到廚房用電熱水壺開始煮水,江回舟在等著水開的時候,走進隻能容納一個人的浴室用冷水開始了洗漱,就算是過了接近三個月,他還是不太適應沒有鏡子的洗漱台。
胡亂擦了擦臉,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江回舟回到臥室找了一瓶沒有標簽的乳液,掂量了下有些空了。這可不是什麼雜牌子的東西,而是私人護理師根據他的膚質定製的,和沐浴液都是一個套係的,不過沒有牌子,倒是也好藏。
而且夏歌好像格外喜歡他身上的味道,特彆喜歡在他迷迷糊糊之際咬著他的耳朵,緊緊纏著他的腰肢對他說著喜歡他身上的氣味。
這樣想著,江回舟忍不住看了眼走到臥室裡換衣服的夏歌,纖細的腰肢隨意套上件襯衫,正在伸手夠一條布料紮人卻挺括的長褲。
修長的腿就那樣裸露在空氣中,瓷白的皮膚毫不避諱的展示著自己的魅力。
一邊趕緊給鐘叔發消息讓他帶幾套沐浴液送到酒店他的專屬套房裡,江回舟一邊朝著那人走去。
正在換衣服的夏歌聽到了聲音,卻沒有回頭,任由那人從背後將自己抱了個滿懷,溫熱的呼吸在她耳邊響起。
“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呀?總覺得你怪怪的?”
這話讓夏歌心頭一跳,她手心裡冒了汗,就忍著沒有推開他,反而繼續給自己換衣服。
“隻是一時間太過驚喜,”壓下自己跳的過快的心臟,熬夜的窒息感讓她有些頭暈,她覺得有點惡心,“過會我出門去處理一下之前的兼職,你在家乖乖等我。”
將手心的汗不動聲色的擦掉,夏歌輕輕推開江回舟,轉過頭看著他,臉上是自然的笑容。
“聽說君恒一個月工資可以有一萬六,實習期也能有一萬一千塊,你可以不必再去酒吧打工了,那裡實在是太亂了。”
她伸出手撫摸著江回舟的臉,從英挺的眉目劃過,略過臉頰,手下光滑的皮膚帶了點略微紮手的胡茬,似乎是有些嫌棄,夏歌皺了皺眉淡淡的收回了手。
看著收回的手,江回舟有些茫然,他狹長的桃花眼眨了眨,帶了點委屈,“姐姐,你是不相信我嗎?我隻有姐姐了。”
這話像是一把開了刃卻生鏽了的刀,在夏歌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的心臟上重重的劃了幾下,昨晚那張不屑的臉和眼前重合,她覺得嘴裡有些腥甜。
“當然相信你,”她僵硬著轉過身,啞著嗓子胡亂指了指,“水開了吧,去幫我倒杯水。”
穿戴好衣服,夏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緊繃的臉頰,硬是給自己扯出了一個笑容。
鏡子裡的女人像是一朵豔麗的花,放肆的展露著自己的美,不同於現在的清冷小白花的幼態美,夏歌的美是濃墨重彩般的工筆畫,儘態極妍。
端著黑瓷杯子的江回舟走了過來,他摸著還有些燙的杯子,沒有遞過去。消息震動的聲音傳來,他單手按開看了眼,是知簡那家夥喊他提前去馬場看看那匹黑馬。
“姐姐,我剛看到有個兼職不錯,你等我去麵試一下,回來給你帶禮物。要是成功了,到時候也可以快點還清姐姐的錢。”
沒有回頭,夏歌從鏡子裡看著少年,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注意安全,早點回家。”
看到江回舟離開,端起那個黑瓷杯子,這是那人實在是用不慣一次性紙杯,說是從家裡帶出來的。夏歌輕輕用手指撫摸著,果然在杯底撫摸到了一個不甚明顯的LOGO。
拍照搜圖,在某品牌官網,夏歌發現這個杯子的價格是五萬塊。
“這麼昂貴的東西,在我手裡簡直是糟蹋了。”
夏歌可以接受自己的狼狽不堪,窮困潦倒,她知道總有一天可以爬到想要的高度去。但是她不接受,那個被自己從雨夜裡撿起的少年,在奪取了她僅剩的溫暖後,放肆的露出了自己的毒牙。
她打開自己儲物的箱子,裡麵單薄的幾張現金下麵壓著一張白紙——就是江回舟曾經給她的所謂欠條。最下麵是一張泛著金色的紙,隻是在上海的梅雨季節裡久了,有一點泛黃。
濃鬱的黑色在夏歌的瞳孔裡聚集,看來自己被騙的事情,豈止這一件。可笑的是,她甚至為了江回舟,放棄了·······
壓下心中的苦澀,她撥通了昨晚被自己拒絕的電話。
“江大少爺,您說的對,我們是該好好的,說開了。”
來到馬場的江回舟換好衣服,覺得自己脖子有些不舒服的撓了撓,帶了點紅痕,一旁的知簡和鬨著要來看純血黑馬的君尋曖昧的看著他,露出一個男人都懂得笑容。
“唉,咱們江二少可是豔福不淺呀,嘖嘖,你看著脖子……”
本來昨晚就沒有睡好的江回舟有些惱,他都不知道昨晚怎麼破天荒的被一個人丟床上,這兩個人的調侃加劇了他的怨氣。
“瞎說什麼,”他皺著眉,臉上有點臭,“那個破地方太潮濕了,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知足吧,你那個好歹一分錢沒花呢,”頗有幾分感歎的君尋歎了口氣,他家裡給他找了個門當戶對的相親對象,家世相當,奔著結婚去的那種,“你都不知道,我都快被她要禮物要的,附屬卡快刷爆了。”
“那人家什麼出身,以後嫁給你,君家不是又能借機向上走一步嗎。”知道此事的知簡笑著拍了拍自己的發小,姿態隨意的看著跑起來的黑馬,“不過回舟也沒虧,他不是還有三十萬的到賬嗎?”
這話讓江回舟收回看著黑馬的視線,想起剛剛夏歌提到家時候的表情,他總覺得有點不舒服,卻還是不動聲色的說:“原來這馬也就這樣。”
隻是,他突然有些不想要這匹歐洲純血黑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