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穗站在花灑下衝澡,有關謝梁禮的氣息被水流徹底剜儘。
淋浴器的水流熱氣氤氳,順著頭發流向腳底。
她突然想到,昨晚滾燙的汗水沿著謝梁禮堅毅的下巴滑落在她的胸前。
太久沒有過的熟悉感受,她驚顫連連地想躲,謝梁禮卻專注地動作,似要突破極限。
混亂間她的頭貼住謝梁禮緊致的腹肌,看見他的肌肉線條如同雕刻般清晰。
她用手揩了揩嘴角,分不清是口水還是洗澡水。
嘶——
嘴巴有點疼,嘴角被咬破了。
狗男人,喜歡咬人。
不過還好,她醒來時看見他的胸前、後背,全是紅紅的抓痕。
方雪穗捂住頭,怎麼就和謝梁禮滾到了一起,啊啊啊!
她被美色迷昏了頭,都是謝梁禮的錯,狗男人!
昨晚身體很爽,確實很爽,當年她一點點悉心教他,結果發現在這種事上謝梁禮一向無師自通,進步神速。
雖然她的確是享受到了,回過頭來,心理卻不爽極了。
吹乾頭發,方雪穗用力地甩了甩頭,昨晚是個錯誤,絕不會再發生,她必須把有關昨晚的記憶通通甩出去。
方雪穗疲憊地撲進床鋪,齜牙咧嘴了一瞬。
出租屋的床,果然沒有總統套房的柔軟。
連日奔波,再加上前一晚被謝梁禮折騰得快要散架,她實在累極。
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傍晚,她睜開眼,天邊掛著一抹朦朧的黑,像是夜色與黎明交織的邊緣。
突然醒來,這個時間既不完全屬於夜的深邃,也不全然投入晨的懷抱。
微弱的光線透過窗簾的縫隙,勉強勾勒出舊家具的輪廓。
方雪穗拍電影不是為了情懷,而是為了賺錢。
她敏銳捕捉到影視寒冬剛過的複蘇生機,那部曾在她手上未被拍完就夭折的電影,恰能迎合如今的市場口味。
重啟電影拍攝隻是第一步,她還要借這部電影重回導演圈,和過去幾年畏首畏尾縮在國外討生活的爛日子徹底拜拜。
除了事業,她已沒有向上的通道。
方雪穗打開最近剛下載的“夕陽愛”軟件,雙手拿著手機飛快地打字。
這款軟件最近很火,據說無數個中年老年人在上麵找到真愛,重拾年輕的快樂。
方雪穗在自己的個人信息界麵更新了交友需求,很簡單的一句話:
[誠心尋一位柏拉圖式好友,要求年紀大有錢,性彆……]
她想了想,咬咬牙,繼續鍵入:[性彆不限。]
反正不上.床,那麼是給有錢老男人還是給有錢老女人提供情緒價值,根本無所謂。
隻要夠老,死得早,有錢沒地方花願意分她一些遺產,她一定知恩圖報把人伺候得舒舒服服地走。
對於有錢人來說,花一點小錢,找到她這樣不是護工卻勝似護工的伶俐好友,簡直不要太劃算。
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方雪穗的思緒。
接通後,那頭哭得喘不過氣兒來:“雪穗姐,我們在sta,有群人要拖著林小苓去內包廂陪酒。”
“我跑出來了,可是她還在裡麵……姐,我沒轍了……”
林小苓是方雪穗電影的女二,飾演惡毒心機女角色,但本人實際上是剛出電影學院的小姑娘,鵝蛋臉,杏仁眼,青澀得一碰就臉紅。
沒人知道為什麼方雪穗要選一個如此不符合角色身份的演員,但在選角色這方麵,沒有人質疑她的眼光。
方雪穗覺得頭疼,sta是京北富二代聚集的私隱酒吧,這個酒吧的外廳和正常蹦迪的夜店沒區彆,但是內包廂卻不是正常包廂。
說是去內包廂陪酒,但其實進去了便是任人魚肉。
一般進這種包廂都是簽了協議自願進去玩兒,怎麼玩兒都可以,沒有下限。
林小苓那個腦子估計是被騙了。
給她打電話通風報信這位撂了電話,便撒丫子跑了路,肯打個電話幫林小苓求救已經算是好心腸。
方雪穗攥著手機,煩躁地把頭埋進枕頭。
好煩,當她是聖母瑪利亞呢。
電影學院剛出來的學生想出頭冒尖兒,主動尋求機會的過程中,被人睡和睡彆人,都很正常。
但是加上從謝梁禮那裡拿的一百萬,如果她的電影再籌到一筆錢,就可以繼續拍攝。
若是這時候女二出了事,到哪裡再去找一個符合她心意的女二。
她從床上跳起來,在浴室裡拿了一把刮腋毛的小刀,藏在腰間,往sta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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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跪著哭得傷心,死死抓住沙發扶手,卻仍有人在拖拽著她往裡麵走。
哭聲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裡。
謝梁禮在二樓的落地窗前,看著拉拉扯扯的狂舞男女們。
他靜默地立著,仿佛與這些喧囂完全隔絕。
這是sta最私密的一間包廂,裡麵的人能透過落地玻璃將一樓外廳的景象儘收眼底,外麵的人卻無法窺探裡麵分毫。
“利潤翻倍,是靠著這種烏煙瘴氣的手段?”謝梁禮諷刺地笑:“秦宜怎麼落到這種地步的?”
寧川站在謝梁禮身後,循著他的目光看向外廳被拉扯的女孩,頭發遮住臉,瘋狂地掙紮。
謝良禮的三伯前幾年跟一群小年輕飆賽車撞死了,秦宜是這位浪子三伯的私生子,也是唯一孩子。
謝家把旗下歡力娛樂資本公司拿給秦宜當作補償,可秦宜把歡力變成了個空殼子不說,還收了不少夜店酒吧,牟取暴利。
類似的娛樂公司還有好幾家。
如今謝氏要重新往影視行業擴張,決心之大,首先便要整治這些公司。與謝氏有關的任何產業,即使再小,也不能叫人抓住任何把柄。
一個月前派過來sta查賬的經理現在躺在醫院,手腳都打了石膏,所以這一回謝梁禮親自來了。
謝梁禮拿自家人的產業開刀,就是為了殺雞儆猴。
寧川貼心地給謝梁禮遞上擦手的溫熱毛巾。
謝梁禮來這兒不過一小時,這是第三次擦手,他厭惡這種全是酒氣的地方。
外廳的鬨劇還在繼續,寧川心裡清楚,謝梁禮雖對秦宜不屑,但sta的黑賬沒有徹底釘死秦宜之前,他不會插手任何事情。
謝梁禮看那群撕扯的男女的目光像是在看一棵樹、一叢草,漫不經心,沒有任何惻隱之情。
精明利落的商人,不對任何不值得的人群投入情緒、精力,一向如此。
眼看謝梁禮擦完手,寧川要去接毛巾,卻見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突然頓住,修長有力的手指攥緊,毛巾瞬間被捏出了幾道深刻的褶皺。
寧川抬頭一看,謝梁禮的眼睛直直地盯向外廳被拉扯的女孩。
準確來說,是那女孩身邊的灰色身影。
那道灰色的身影幾乎是衝進外廳的,寧川眼皮一跳。
方雪穗直朝著林小苓奔去,眼裡冒著火,麵上卻咧嘴笑著,客客氣氣:
“喲,幾位哥,這是怎麼了,大家夥兒消消氣,小姑娘被扯得可憐呢。”
方雪穗伸出手想要幫衣服被扯得幾乎露出胸口的林小苓擋一下,卻被大力地甩開。
為首的男人啐了一口:“哪來多管閒事的,邊兒去!”
方雪穗依舊笑著,手上卻動作麻利地將灰撲撲的防曬外套脫了下來,露出姣好的身材。
“哥哥,賣個人情,讓我跟我這妹妹一起進去?”
男人這才打量起方雪穗的長相,沒化妝,疲色明顯,但那雙清透澈亮的眼睛抓人似的嫵媚漂亮。
“一起玩兒?走啊。”幾個男人互相交換了眼色後,露出笑容,將方雪穗和林小苓一同推搡進了包廂。
林小苓被推進包廂那一刻,雖然緊緊扒著方雪穗的手臂,卻仍將驚惶的臉露了出來。
寧川看清林小苓的臉,太陽穴突突地跳:“老板,那是方小姐的……女二。”
“方小姐這是仗義救人來了。”寧川嘀咕得很小聲。
謝梁禮勉強扯了下薄唇,涼涼的目光下,嘴角勾起。
什麼仗義,方雪穗從不和這個詞兒沾邊。
當年滑雪場方雪穗纏著要同他談戀愛那事兒結束,他根本沒有答應跟她交往,她卻把一身狐假虎威的本事練得爐火純青,扯著他的大旗,用謝家繼承人女朋友的名號和人打架。
那時正趕上京北最後一場大雪,他親眼看見方雪穗把身上灰撲撲的廉價羽絨服脫下來,抖去衣服上密密麻麻堆積的雪花,輕輕地蓋在瑟瑟發抖的女孩身上。
鼻尖兒凍得通紅的她,囂張地挑著眼角,一根指頭筆直指著那幫欺負人的二代,怒目圓睜地罵:
[一個個流裡流氣比瘌□□還醜,光天化日逮著一女孩欺負,你們配挨我小姐妹兒嗎……]
對麵的人見她身材瘦弱,穿得也寒磣,剛起了個頭要罵她:[你有種……]
方雪穗故意氣對麵兒似的,立刻打斷:[嘿!我沒種!我還真就沒種!你姑奶奶我是女的,我就沒種!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她陰陽怪氣地嚷嚷,牙尖嘴利地不在話頭上落一點兒下風,氣得對麵幾個紈絝二代揚起手要打她。
方雪穗身手敏捷地跳開,開始狐假虎威,大放厥詞:
[知道我是誰嗎?認識謝家少爺謝梁禮麼?要是沒眼瞎,借您仨膽兒都彆惹我!]
她擺出好大一副架子,倒是唬住了對麵的人,給小女孩留出了跑的時間。
等幾個混小子反應過來,方雪穗衝過去便和他們動起了手,一邊尖叫著讓小女孩跑遠點兒,一邊咆哮著把對麵從祖宗十八代開始問候。
方雪穗架勢嚇人,手上亂舞亂打,但其實口水、鼻涕泡兒糊在一起,又慫又怕,邊打邊罵。
不知是因為她的模樣太滑稽,還是叫罵聲太尖銳難聽,謝梁禮揉了揉耳朵,好心報了警,把幾個半大小子關了進去,又出手將方雪穗從派出所提了出來。
他原以為她是路見不平仗義相助的“真俠女”,後來分開了才知是方雪穗不過是“假仗義”。
那個被她救下的女孩原來是學院院長的小孩,有自閉症所以常年養在清淨的教職工老小區,趁著保姆打瞌睡偷跑了出來。
方雪穗早在大一就把京北大學教職工小區的家教做了個遍,她消息靈,心思多,火眼金睛地認出來院長千金,這才拚了命去救人。
她拿的第一個青年導演獎的作品,便是那位平日最是清高的老院長親自出馬幫她拉的讚助。
方雪穗是有拍電影兒的天賦,這不假,可若是沒有這些外力相助,隻怕再亮的金子也得埋沒在人才濟濟的京北大學導演係。
寧川觀察著謝梁禮的臉色,試探著開口:“老板,要不,我下去看看?”
謝梁禮把涼透的毛巾遞給寧川,眉眼沉靜:“她自己有法子脫身。”
寧川不太敢信,方雪穗能從那群二世祖裡脫身?
他調查過,上一個在這兒出事的是個清秀的小男生,頂級牛郎,人是雙腿走著進,卻被擔架抬著出的。
謝梁禮瞥了眼寧川,語氣淡淡的:“她本事有多大,你沒見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