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個地步的，林況也不是很明白。

動物園門票每人二十塊，算是主城親子遊玩的實惠好地方。

林況上一回來這，還是學堂春遊。那時候他大概七八歲，跟著老師同學一起來這裡排著隊看動物，從門口的河馬走到北邊的金絲猴館，下午還在兒童樂園溜滑梯耍單杠，興奮得不得了，也算是他幼時為數不多的美好回憶之一。

可誰能告訴他，為什麼動物園會這麼臭、這麼吵，和他記憶中的那個快樂之地根本不一樣。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睡得太晚了，炎炎夏日下發酵的動物糞便氣息散進空氣裡，每呼吸一口都讓他眼前發黑。

孩子們騎在爸爸們的脖子上，興奮地搖頭擺尾，在擁擠的人群中大聲嚎叫，吵得他頭暈眼花。

大家對國寶的喜愛程度是不容置疑的，熊貓館人山人海，環形的木頭欄杆旁站滿了人，要擠進去實屬不容易。

“你在這等我吧。”向真真指著一邊的木墩子說，“你看起來挺累的，坐這兒休息一會兒？”

“行。”林況不客氣，剛一坐下，卻是一頂帽子蓋在他腦袋上，他抬頭去看她，表情疑惑。

天氣這麼熱，她怎麼不帶著遮一遮？

“彆到處亂跑，我怕找不到你。”向真真看著他笑，“我臉盲，你把帽子戴好了，不然我得去廣播站喊你。”

她逆著光，朦朧的金色日光柔化了她的輪廓，清亮的眸子泠泠地看你，簡直美得直擊人心。

林況正了正帽子，說，“行，你去吧。”

待她轉身，他又“哎”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給我十塊錢，我想買瓶水。”

“把手機給我。”

他遞給她，“沒電了，要來乾嘛？”

向真真摸口袋，吃麵三十，買票四十，拆一張紅票剛好剩下一張十塊和一張二十，她給他一張灰色的，把他的手機揣進褲子口袋，“留個人質。”

他屬實沒懂，等到在自動販賣機麵前排了10分鐘隊伍終於輪到他，冰涼的純淨水就在眼前，而那張十塊錢卻怎麼都塞不進去的時候，林況總算福至心靈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這是怕他帶著十塊錢跑了。

他狠狠地瞪了自動販賣機一眼，開始更加用力地塞鈔票。

“你這張錢缺了角啊，不能換一張嗎？”

排他後麵的男人一頭是汗，顯然是渴得急了，他盯著林況手上的錢，不耐煩地說，“你不會身上就十塊錢吧？實在不行你掃碼啊。”

後邊幾個小朋友聽了笑得很大聲，但林況是什麼人，十幾歲開始混遊戲圈，什麼臟話惡話沒受過，這點小尷尬屬實不算什麼。

他衝男人笑，說道，“大哥，你幫我掃兩瓶礦泉水，我給你紙幣行嗎？我這實在沒辦法，也不耽擱你時間。”

“行！”男人很爽快，掃了碼，看了看四周，對他低聲嘀咕道，“你媳婦管得也太嚴咯，出來耍都不給你點麵子？”

林況從善如流，“就是，批婆娘，回去收拾她。”

剛說完，一轉身看見向真真抱著手臂看著他，“你喊誰批婆娘？”

男人看到這情況，腦袋一縮，“完都完咯。”

林況窘迫地笑了笑，把一瓶水擰開了遞過去，“這麼快看完了？喝點水。”

向真真接過抿了一口，搖搖頭，“人實在太多，我個子矮，什麼也看不到。”

她看了看一旁坐在爸爸脖子上的孩童，又看向林況。

他微微仰著脖子，透明水瓶裡串起圓形的咕嚕，他突出的喉結輕滾，餘光看著她，精致的麵孔上有些無措的茫然，等他想明白她的意思，險些嗆進一口水，林況匆匆地擰好瓶蓋，“你想都彆想，這不可能。”

她靠近了些，仿佛要說個什麼秘密一樣，湊到他耳邊，“我98斤。”

“這不是體重的問題。”他撓撓發燙的耳朵，“…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剛說完，旁邊一聲尖喊，一個男生把女朋友抱到手臂上，引得女孩錘在他身上，“你乾嘛啊，要嚇死我呀？”

“這樣你就可以看到了吧？”

向真真又看他，林況眼神遊離，“人家是情侶，你彆亂學。”

向真真不置可否，挑眉把水瓶往他懷裡一放，“拿著。”

“哎！”他猝不及防，捧住兩瓶水跟上去，“你真的使喚起人來一點不客氣。”

向真真回頭，麵上露著一個狡黠的笑，“算在你占的‘便宜’裡。”

林況肅著臉，看著她，“這茬是過不去了？在車上的時候我確實不是有意的，如果冒犯了你，我鄭重給你道歉。可你這樣說，有些不懷好意的男人會認為你在暗示他，多給你好處可以繼續占你的便宜。”

“你是老師嗎？”向真真突然說，“我是成年人了，不用你教。”

“好。”林況扯扯唇，“當我沒說。”

這會兒氣氛不算太好了，林況不知自己怎麼了，平時有女生用這種輕佻的語氣和他說話，他最多就是不理會，可不會這樣上綱上線。

她孤身一人來到霧城，又倒黴地丟了行李，這種情況下還挺身而出來幫他，他陪她跑跑動物園，給她拎拎東西，又怎麼了？

他想了想，抬頭一看，人都沒蹤影了。

“李…”他喊了一聲，發現他還不知道她的全名，四處看了看。

向真真在人群之中實在太出眾，冷白如雪的肌膚落在凡塵俗世中，好似在發光，一眼就擒住了他的視線。

她坐在餐廳外邊擺著的塑料凳上，旁邊一個脖子上掛著相機的polo衫男生看著她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很愉快。

林況覺得她實在沒有一點戒備心，那男生說著話，把相機遞給她，眼光時不時就落在她的胸口和大腿，這點淺顯的心思，同為男人怎麼不懂？

於是他走過去，語氣輕鬆，“怎麼，認識？”

男生愣了愣，但很快恢複了笑容，“是他嗎？你朋友？”

向真真也笑，點著頭做個雙手合十的動作，俏皮地眨了眨眼，“對，那真的拜托拜托，到時候一定要發給我呀！”

“行。”男生眼睛像點了火，他抵了抵牙齒，說道，“那你們找個場景吧，我看看卡什麼位置。”

向真真拉著林況走到旁邊的林步道，找準個位置，拉著他坐下了。

“怎麼回事？”林況低聲問，“什麼意思？”

“你手機沒電了啊，我想拍幾張照片，看他這個50S二代拍人很好，借來用用。”

林況“哦”了一聲，“你手機都沒了，怎麼加聯係方式傳照片？”

向真真表情無辜，“所以一會兒你就把你的微信號給他，回去充了電記得通過好友驗證。”

他感到不可思議，“你…那我怎麼發給你？”

“你加我好友唄，我的號很好記。”

行吧，至少她還知道在外邊不能隨便加彆人的微信，還找他當中轉。

男生的攝影位站喊了，喊了一聲，“李蘇意！”

向真真揮手“哎”了一聲。

“…李蘇意，你的名字嗎？”

“對。”向真真又給男生做了一個“ok”的手勢，側過臉對林況笑，“配合我一下，可以吧？”

“行。”他正襟危坐。

向真真湊到他耳邊，用氣音說了聲，“笑一個，茄子。”

溫熱的吐息灑過耳膜，順著奔騰的血液肆意流竄，一霎那間，焦躁的熱意充斥四肢百骸，林況不自在地繃緊、吞咽，想說什麼，下一刻，微涼的指尖緩緩點過背脊，落在他的腰際。

“快笑。”

向真真把微涼柔軟的臉頰貼上他的，對著鏡頭親親熱熱地比了一個Ro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