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春(1)(1 / 1)

等這場雨停 艾魚 6574 字 8個月前

夏莛是隔天去了學校才知道盛闖因為打架被停課了一個月。

因為班上的同學都在談論盛闖打架的事情。

“聽說被他打的是同樓層國際班的男生,對方因為傷勢嚴重,當時嚇壞了教導主任,直接就被教導主任送去醫院了。”

“盛闖一看就不好惹,他們怎麼敢的啊?”

“這有什麼不敢的,”班上一個男生嗤了聲,“被盛闖打的是國際4班最愛搞事的幾個人,在學校出了名的無賴,仗著家裡有錢有勢就無法無天,反正爛攤子有人幫他們收拾,他們才不怕呢,我隻能說,惹上盛闖隻怪他們自己不長眼,活該他們被打。雖然盛闖不合群,但他不是無緣無故就跟人打架的那種混混,倒是那幾個人,挺愛挑事的,這事兒我站盛闖。”

“其實我也覺得……”班上的文藝委員孫筱舞也參與進大家的討論裡,“盛闖不像是主動惹事的人,我上半年就跟他同班,他確實不愛和大家打交道,總是很冷漠的讓人不敢接近,但他整個高一上學年最大的違紀就是經常遲到被班主任訓,彆說打架了,因為他太不愛說話,都沒和人吵過架。”

“哎哎哎你們聽說了嗎?最新消息——”有個男生從外麵跑進來,“他們說被盛闖揍進醫院的那個男生的家長報警了,今早盛闖已經去了派出所。”

“什麼?”有女生震驚地喊出聲:“派出所都出動了?”

“聽起來有點嚴重啊……”

“……”

夏莛隻是坐在座位上安安靜靜地聽著他們七嘴八舌地八卦,並不參與其中。

但聽到他們在傳盛闖去了派出所,她心裡還是不免擔憂。

儘管他怎麼樣跟她毫無關係。

可她……

她還是喜歡他。

夏莛望了眼窗外。

在連續下了近一周的雨後,今天梧城終於放了晴。

她昨天告訴自己:“等這場雨停,就不要再喜歡他了。”

然而,此時已經雨過天晴,但藏在她心裡的那份喜歡卻無法停止。

這是夏莛第一次意識到,喜歡根本不由她。

一旦喜歡上了,就不是她喊不喊停的問題了。

盛闖打架把人揍進醫院這事在梧城一中算是很惡劣的打架鬥毆事件。

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學校。

並且越傳越離譜。

當天傍晚放學的時候,夏莛聽到的最新版本已經變成了——

盛闖把人給打殘廢了,現在對方家長報警鬨到派出所,盛闖不僅要賠償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還要坐牢。

其實事情並沒有學校傳的這麼嚴重。

盛闖昨晚就去了派出所。

確實是盛梁橋的妻子黃欣漱報的警。

不過黃欣漱心疼兒子,要在醫院照看盛越,所以派出所這邊她讓盛梁橋來的。

盛梁橋來之前,黃欣漱在醫院哭著衝他發脾氣,說都怪他養在外麵的小雜碎,還說當年就不該把盛闖的名字掛到盛家戶口本上。

“絕不接受調解!”黃欣漱惡狠狠道:“讓他去坐牢!最好這輩子都再也出不來!”

盛梁橋安撫妻子一定會妥善處理這事。

等盛梁橋到派出所後,唐橘影和她的養父母隨後也到了。

唐橘影一來派出所就奔到了盛闖麵前,她在他身旁坐下來,伸手握住了他的,眼中藏不住心疼。

前幾天唐橘影去了外地參加比賽,今天傍晚才回到梧城,她一下飛機就給盛闖打了電話,說過來找他,他說好遠,沒讓她來。

唐橘影這會兒心裡很自責。

要是她執意趕過來見一見弟弟,這次打架的事件是不是就能避免。

盛闖回握了下唐橘影的手,嘴角輕牽了下,語氣平靜地安慰她:“姐,我沒事。”

他的話語聽起來那麼無所謂。

好像已經做好了盛梁橋要把他送進去的準備。

唐橘影陪著盛闖時,唐明生和翁薑嵐夫妻倆把盛梁橋叫到外麵,親自和盛梁橋協商這件事的解決辦法。

唐明生說:“盛總,我知道盛越是你的心頭肉,這次他受傷也讓你受驚了,好在孩子沒生命危險,我們也就都放心了。”

頓了頓,唐明生又說:“小闖同樣是你的骨肉,畢竟是親兒子,一家人沒必要鬨的這麼難看你說是吧?”

盛梁橋冷哼,沒好氣道:“就是因為是親兒子,我才想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這次再不管管他,下次他能直接殺人放火!”

翁薑嵐諷刺地心想,快殺人放火的明明是你那躺在醫院裡的好兒子。

但她麵上不露半分厭惡,語氣溫和地賠著笑說:“盛總說的對,是該好好管管這孩子,過會兒我就給他上上課,讓他多跟他姐姐學著點,姐弟倆都是一個爸媽生的,怎麼一點也不和他姐姐一樣乖巧,真是讓人頭疼,彆說盛總你了,我一看到他就頭疼,簡直就是個活祖宗,是真的缺管教!”

翁薑嵐一頓陰陽怪氣,話裡話外都在指責盛梁橋這個當父親的有多失職,可她的聲音太溫柔了,又用一臉春風化雨的笑容麵對他,倒是把盛梁橋給噎得滿臉通紅,一時說不出一個字。

唐明生趁機給盛梁橋開好處遞台階,“盛總,咱們兩家也算有淵源,你不看在唐家的麵子上,就看在小影的份上,彆跟小闖一個半大的孩子計較了。”

“我聽說你最近在關注城西那塊地皮,你應該也知道我這邊也在全力準備投標書,隻要這件事咱們能坐下來好好商量著解決,我就放棄這次的競標。”

都是聰明人,唐明生話說到這個份上,盛梁橋怎麼可能聽不懂。

前些年唐家還沒現在這麼強大,盛梁橋根本沒把唐家放在眼裡過,可近幾年唐明生混的風生水起,現在唐家已經對盛氏造成威脅了。

這次土地競標,唯一一個讓盛氏忌憚的競爭對手就是唐明生的公司。

如果唐家退出,盛氏絕對百分百中標。

盛梁橋倒是沒想到唐明生竟然可以為了一個盛闖做到這種地步。

看來他和翁薑嵐是真的把唐橘影當親生女兒疼愛,不然怎麼可能插手給盛闖收拾爛攤子。

盛梁橋清了清嗓子,再開口時語氣已然緩和,“我本來也沒想真的把他怎麼樣,就是想讓他長個教訓,讓民警把他帶來派出所主要還是以教育為主。”

盛梁橋歎了口氣,又虛偽地說:“他畢竟是我親骨肉,我不可能做那麼絕,說句不好聽的,就小越這性子和脾氣,萬一真的有個三長兩短,盛家不還得靠小闖接管?”

唐明生點頭說是,翁薑嵐輕飄飄地笑著看向彆處,其實心裡已經將盛梁橋罵了個狗血淋頭。

一個在妻子孕期出軌欺騙單純小姑娘還把人家搞懷孕的已婚男能是什麼好東西。

當年沈葒從鄉下來梧城打工,在一家飯店當服務生。

跟盛梁橋也是在她工作的飯店認識的。

她被客人故意刁難,盛梁橋熱心地出麵幫她解圍。

沈葒非常感激他。

之後他三天兩頭就過來她工作的飯店吃飯,有時是和朋友一起,有時候是跟人談工作,也有時候,就隻是他一個人。

一來二去,沈葒這個單純樸實的女孩子沒多久就被盛梁橋給勾到了手。

妻子正在孕期,不能和他同房,他忍得很辛苦,剛好這時沈葒出現了。

盛梁橋就是想在這幾個月裡短暫地解決一下生理需求,而沈葒看起來很好騙,所以他就鬼迷心竅地騙沈葒說他是單身。

沈葒信了。

盛梁橋得逞了。

但沒過太久,沈葒就在醫院意外撞見盛梁橋陪著一個懷孕的女人去醫院做產檢,兩個人全程很親昵,盛梁橋還親了那個女人。

就像他親她那樣。

沈葒突然一陣惡心。

發現盛梁橋其實有老婆的那天,沈葒去醫院做了檢查,被醫生告知已經懷孕快兩個月。

也是從那天,沈葒直接發短信跟盛梁橋說彆再聯係她,並讓他好好對他老婆,不要再出軌。

沈葒辭去了餐廳的工作,她開始自己做手工到人流量大的街邊擺攤賣東西。

她糾結猶豫了一段時間,還是覺得該把孩子打掉,儘管她真的喜歡上了盛梁橋,可盛梁橋有家室,她不應該留下肚子裡的這個孩子。

於是在懷孕三個月的時候,沈葒又去了一次醫院,打算做人流。

可沈葒最終還是從醫院逃跑了。

她舍不得。

孩子是無辜的,她決定留下這個孩子。

她沒想過把肚子裡的孩子當做籌碼去向盛梁橋索要什麼。

她要自己養。

從發現盛梁橋有妻子的那一刻,沈葒就知道自己以後絕不可能再和他有任何的來往。

那日,沈葒離開醫院後,在回家的路途中救了一個倒地抽搐的老人。

其實她也沒做什麼,就是立刻打了個急救電話,幫老人將頭偏向一側,又把老人穿的襯衫最上麵兩顆扣子解開,腰間的皮帶也鬆開,然後等著急救車來。

這些急救措施是她在老家生活的時候就很了解的。

因為她爺爺生前有腦血管疾病,有時會癲癇發作,她已經能很熟練地應對這種情況。

那年年底,家家都歡喜地準備迎接除夕和新年之際,沈葒正獨自一人在醫院痛苦地生產。

她是在分娩的手術台上才得知自己肚子裡有兩個孩子。

可最終,她因為難產大出血去世,隻留下了剛出生的兩個嬰兒。

然而盛梁橋得知沈葒給他留下一對兒女後,卻不打算將這對姐弟接回盛家養,甚至都不想認領他們。

翁薑嵐便提出她來養。

她說以後這倆孩子就是她翁薑嵐的孩子,是唐家的人,和盛家再無關係。

沈葒對翁薑嵐有恩。

幾個月前沈葒救的那個老人,是翁薑嵐的父親。

翁薑嵐是絕不可能看著沈葒的孩子成為沒人要的棄嬰的,正好她又不能生育,這下一雙兒女都有了。

可盛梁橋聽到她這樣說,突然又不同意了。

盛梁橋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得把男孩留下來。

等兒子盛越長大些,他就利用這個孩子去刺激兒子,讓兒子知道他後麵還有個弟弟,他要想順利成為盛家的接班人,就要時時刻刻保持警惕,要一直比弟弟強才行。

他甚至突然之間連這個男孩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盛闖,闖禍的闖。

至於那個女嬰,他倒是不稀罕。

既然翁薑嵐想養,他就讓翁薑嵐把女嬰抱走了。

從此,姐弟倆生活有了天壤之彆。

唐橘影從小被愛她的父母嗬護著長大。

而盛闖,被盛梁橋安置在一個破舊的小區裡。

他還是嬰兒的時候隻有一個從鄉下來城裡打工的保姆喂養他,再長大一點就換成了一個拿錢不做事的傭人。

盛闖初二那年,傭人貪夠了錢辭職跑路,那處住所就徹底成了他一個人住的地方。

翁薑嵐和唐明生沒想對女兒隱瞞當年的事,所以唐橘影從記事開始就知道她不是父母親生的,她有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她的親生母親在生他們的時候大出血去世了。

她有機會就會讓父母帶她去找盛闖。

隻不過盛闖起初對她很有敵意,也不信她是他的姐姐。

後來漸漸長大,盛闖也終於慢慢接受了唐橘影是他親姐姐的事實。

而唐橘影也成了唯一能停留在盛闖身邊的人。

……

盛闖在派出所的調解室被民警勸導教育了一番,然後就跟著唐橘影和她的養父母離開了派出所。

他拒絕了唐明生和翁薑嵐要帶他回唐家提議,還是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唐橘影跟父母打了聲招呼,今晚也留在了盛闖這邊。

姐弟倆坐在沒開燈的客廳地板上,就這樣在黑暗中陪伴著彼此。

過了良久,盛闖才嗓音沙啞地發出聲音,把今天傍晚的事籠統地告訴了唐橘影。

他省略了盛越說的有關於唐橘影的下流惡心的話,側重講了夏莛。

盛闖說:“我想幫她打掃垃圾,想給她撐傘,想在她把雨傘遞到我麵前的時候可以接過她借給我的雨傘,然後跟她說謝謝。”

“可我說出來的是讓她離我遠點。”

“她好像哭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嚇到了。”

“她今天很不開心,是我惹的。”

唐橘影沒有說話,隻是摸了摸盛闖的頭。

盛闖抬起手背擦了下潮濕的眼睛,很難受地問唐橘影:“我很懦弱,是不是?”

“不是,”唐橘影輕聲溫柔地告訴盛闖:“阿闖,你隻是在用你的方式保護她。”

“以後會有機會和她解釋清楚的,未來還很長,再等一等。”

盛闖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和夏莛解釋這些。

就怕他終於等到了能向她解釋這一切的機會,而對那個時候的她來說,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被困在原地的,隻有盛闖一個人。

夏莛會擁有很好很好的未來。

.

接下來一個月,盛闖都沒有在學校出現。

夏莛每天都感覺自己已經好久好久沒見到他了。

她偶爾會在班級群裡看到班長郭巍然提到他,說他似乎去旅遊了,反正人目前不在梧城。

群裡有男生說:【盛闖是不是隻加了班長?我前些日子加他他都沒理我。】

文藝委員孫筱舞冒泡:【不是呀,我也加了他好友的。】

另一個男生揶揄:【哈哈哈哈哈!齊隨澤,看來是你不招盛闖待見啊!】

齊隨澤罵罵咧咧:【你媽的要不你試試,看看他加不加你!】

……

夏莛沒加入聊天,她點開群成員,戳進了盛闖的Q-Q主頁信息界麵。

除了Q-Q等級變高了,其他信息沒有任何變化,和他們剛入群時一模一樣。

自有了班級群後,有事沒事就偷偷看一眼盛闖的Q-Q信息主頁已經成了夏莛的一個習慣。

隻是夏莛沒想過這年暑假裡的一天,她會失手誤觸手機屏幕,意外之下給盛闖發了加好友的驗證消息過去。

更沒想過,盛闖竟然會同意她的申請。

在他們成為Q-Q好友的這個瞬間,夏莛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他一定也誤觸了手機屏幕,錯把“拒絕”點成“同意”。

一定是這樣。

然後夏莛就等著盛闖把她刪除。

隻不過夏莛等了整整一天,他都沒有刪除或者拉黑她。

也許是因為他當下正在忙事情,根本顧不上刪了她,後來就把這事兒給拋在腦後吧。

她這樣想著。

後來盛闖回了學校上課,他們仍然在對方的Q-Q好友列表中。

夏莛覺得盛闖已經把她是他Q-Q好友這件事給忘乾淨了。

就這樣,夏莛和盛闖成了躺列好友。

自加上後沒有聊過一句話。

直到這年除夕。

夏莛在眾多群發的Q-Q消息中,發現盛闖的昵稱“snowed”後麵有個鮮紅的未讀消息“1”。

而他發來的,隻有簡單的四個字:【新年快樂。】

一看就是群發的新年祝福。

還透著獨屬於盛闖的冷淡和敷衍。

儘管如此,夏莛還是很開心。

超級無敵開心。

她禮尚往來地回了他一句:【新年快樂!】

與此同時,盛闖捏在手中的手機響了聲提示音。

是夏莛回他的那句新年快樂。

而他的手機界麵上,最近聯係人列表中,隻有一個名字,是他在加上她好友那天給她改的備注——

most

2016年2月7號,除夕。

在成為Q-Q好友的191天後,他終於和他的most互發了消息。

新年快樂,夏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