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不等薑黎說話,……(1 / 1)

不救 風迎燈 7210 字 11個月前

不等薑黎說話,訓誡院的人已經拔出劍,朝裴皓逼近。

裴皓放下薑黎,對薑黎微笑道:“我沒事,彆擔心我。”

“你可是修煉無情道?”訓誡院首席大喊。

“是。”裴皓直截了當地應下了。

他無比坦誠,顯得一旁獨自緊張的薑黎很傻。

“薑黎知情不報,罪加一等!”訓誡院首席執鞭靠近薑黎。

“此時和薑黎無關。”裴皓道,“她並不知情。”

“舉報人說了,薑黎一早知情!還為你尋來萊蕪香料,就是為了醫治你破損的靈根。”訓誡院首席一甩鞭子,“你要是老實招來,你的雷刑減半!”

“此事與薑黎無關,”裴皓眉目四平八穩,“我修無情禁術一事,隻有我一人知情。”

終究,還是裴皓抗下了所有。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完全超過了薑黎接受的極限。

裴皓被帶回了主峰,因為私自修煉無情禁術,要受八十八道雷鞭刑。

至於受刑後的生死,全看造化。如果裴皓死了,也不過是一條草席裹了,扔到亂葬崗去。

“他不會死。”薑樂曦生硬地安慰薑黎。

“但他也是人,他也會疼。”薑黎眼眶微紅。

薑樂曦皺眉,她不能理解,這個世界的自己為何如此能共情他人。

薑黎混到了黑牢裡。

行刑場上,裴皓隻穿了一件裡衣,八十八道雷鞭,十一天打完,一天便是八道。

裴皓傷口的血肉翻滾,他被鎖鏈吊在空中,血液往下滴落,形成一個小小的血窪。

牆上血跡飛濺,乍一看,隻看見一片暗紅,很難懷疑,人在失血如此之多後,居然還能活著。

第二天,裴皓的肋骨全部斷裂。

第三天,裴皓的全身已經找不到一塊好肉。

第四天,裴皓靈脈被雷鞭打碎。

第五天,裴皓的頭骨骨折,麵目全非。

即便受了如此重的傷,在訓誡院逼問他是否和薑黎故意隱瞞不報時,他也咬緊牙關,沒有供出薑黎。

第六天,裴皓陷入了重度昏迷。

第七天,裴皓全身粉碎性骨折。

第八天……第八天,他已經淪為一攤爛肉,幾乎被雷鞭劈得隻剩下骨架。

薑黎隻能眼睜睜看著裴皓被訓誡院折磨得瀕死,心中油然而生對訓誡院的一股恨意。

縱然修煉無情道,就要受得如此重的刑法麼?

總感覺,是有人在公報私仇!就是奔著弄死裴皓的目的去的!

在行刑的第八天,薑黎夜晚摸進了夏宛的住處。

她隱藏了氣息,在薑樂曦的魂力包裹下,能短暫躍遷到大乘期的修為。

“誰派你舉報裴皓的?”她用一根銀簪子頂住夏宛的太陽穴,隻要夏宛稍有不慎,這跟簪子會從她的太陽穴一直頂穿腦髓,“彆裝傻,我知道有人指使你!”

薑黎和裴皓一起把夏宛從天香閣那個魔窟救出來,本也不求夏宛知恩圖報,但誰能料到夏宛居然落井下石,反咬一口!

早知如此,還不如讓夏宛死在天香閣!

薑黎眸色發紫,她不知道,那是入魔的先兆。

但薑樂曦看得真切。

她上一世,是在爐鼎身份暴露,所有臟水和明槍暗箭朝著她針鋒相對後,才在極度的痛楚和仇恨中,自願墮魔。

誠然,爐鼎天生經脈逆行,本就容易墮魔。但是她萬萬沒料到,僅僅因為裴皓受刑,就刺激得薑黎有了墮魔的預兆!

難道——

縱然隻有靈體,薑樂曦也感覺渾身冰冷——命運是無法改變的,命中注定她要墮魔,那無論如何,無論她如何乾涉上一世的的路徑,她最終都會墮魔麼?

叛逃魔界、千夫所指,與裴玄昱最終拔劍相向、成為彼此最為怨恨的存在……

薑樂曦無法把自己的憂慮說出口,這種猜測太荒唐,太悲觀,不是她天黎尊者一貫的風格。

她隻能用魂力包裹住薑黎,儘力舒緩她經脈裡沸騰的暴虐。

薑黎果然清醒了些,她知道光是逼問沒有作用,一道電光順著簪子直通夏宛的腦海!

疼痛直連神經,這種疼不亞於被雷鞭抽打脊柱,夏宛從小嬌生慣養,哪裡受過這種話疼痛,立即招了:“是魔族!是魔族控製我這麼乾的!”

“魔族什麼時候聯係你的?”薑黎停止放電,趁夏宛心神不寧,立即追問。

“在天香閣,他們給我喂了藥,如果我不聽話,他們就會殺了我!”夏宛啜泣。

“宗門內有魔族內鬼,有他們的人,我不敢上報!”夏宛崩潰了,“我也是被迫的!”

“和你接應的魔族叫什麼名字?是男是女?”薑黎逼問。

“是一個女人,他們叫她阿丹!”夏宛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化型術也是她教我的!”

她跟著薑黎一起進了絲國秘境,當初草叢裡那個兔子,果然就是夏宛變的!

已經問不出什麼有用信息,而夏宛手摸到了後腰,衝著窗外,放出了一道綠煙!

她召出了四級警戒!

薑黎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動用時空跳轉之術,身形一瞬便消失了。

回到宿舍,薑黎立即聽到薛凝等人又蓄勢待發。

很快從主峰傳來消息,說夏宛剛剛被一大乘期的魔族內鬼挾持,現全宗門戒嚴。

薑樂曦修為為渡劫末期,離飛升隻有一步之遙,即便殘魂也有大乘修為,因為墮魔,渾身上下皆是魔修氣息,旁人自然懷疑不到薑黎身上。

誰能想到,薑黎一個元嬰期的靈修,身邊卻跟著一個渡劫期魔修的守護靈呢?

輕而易舉混過了排查,到了第九天,也是裴皓出獄的日子。

他渾身隻剩筋拉著骨頭,但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他還活著。

隻是這活著,比死了更痛苦。

“氣運之子,沒那麼容易死。”薑樂曦道 。

“可是八十八道雷鞭,不死也掉層皮。”薑黎道,“你為何說得如此輕而易舉?難道你不怕疼的麼?”

“怕有何用?該來的躲不掉。”薑樂曦飄起來,打量這刑房上那根手腕粗的長鞭,那長鞭上滿是倒刺,一鞭便能勾下一片血肉。

她看著那雷鞭,眼神晦暗難明,語調卻雲淡風輕,“我上輩子,受過九十九道雷鞭。”

薑黎驚呆:“你犯了什麼罪?”

“我被發現是爐鼎。”薑樂曦道,“還有殺熊貓,傷同門,毀秘境,諸事算在一起。”

“我當時就發誓,我但凡不死,就要殺光訓誡院下令罰我的那批人 ”提及此,薑樂曦笑了,“我也確實做到了。”

薑黎直覺那“傷同門”一事內有隱情,還想再問,薑樂曦卻不願意多說。

“你隻需要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暴露你爐鼎身份便可。”薑樂曦道。

薑黎一邊扶起裴皓,一邊應了薑樂曦。

裴皓的血肉都已經爛成肉泥,他可是氣運之子,天道選定的主角,根骨絕佳,還是嵐淵戰神的後人,體內淌的是神之血脈,都能被打成這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樣子。

如果她九十九鞭受下來,怕是會身死魂消!

很難想象薑樂曦上一世,是怎麼活下來的!

所以,這一世,她一定要隱瞞自己是爐鼎一事!

裴皓修煉無情道一事已經被發現,再想修煉無情道,自然是不可能了。

薑黎探查裴皓的丹田,才發現,他的靈根已經修複,情根鬱鬱蔥蔥,儼然是完好無損的樣子!

薑黎毛骨悚然。

雪華並蒂蓮修複靈根,最快也要七天。

這說明,裴皓恰好是在絲國秘境內吃了雪華並蒂蓮!

就在他與嵐淵戰神神像纏鬥的空檔!

在他剛剛吃下雪華並蒂蓮後,訓誡院馬上來抓人。

但凡過個七天,裴皓情根長好,他修無情道一事,便永遠不會暴露!

薑黎感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雙手,在悄悄推動一切,把她,把裴皓,往命運的那條既定的陰森大道上推去。

此情此景此地,她分不出心力細思,隻能運轉功法,將靈力輸入到裴皓體內,為他療傷。

裴皓受儘苦楚,也沒有供出她知情不報。

如果他供出她,可以將功抵罪,少挨幾鞭。

但他沒有!

這是何等的義氣!

運轉了一個時辰的功法,薑黎累到虛脫靈力都耗儘了,裴皓身上的皮肉也不過是從肉泥轉為肉片,肌肉組織裸露著,皮依舊沒長好。

薑黎不敢動他,沒有皮的保護,碰上那淋淋血肉,該多疼?

但獄卒卻趕薑黎和裴皓走。

一條草席扔到薑黎的麵前。

“救不活了,裹了送亂葬崗吧。”獄卒丟下這句,就走了。

薑黎眼眶發紅,這次是被氣的。

她沒辦法,隻好用草席裹著裴皓,將人帶回了自己宿舍。

薛凝他們出任務去了,宿舍一樓隻有她一個人,帶著一個瀕死的裴皓。

“宿主!”係統的聲音突然從腦中響起,“裴皓不能死啊!您忘了同生共死咒嗎?”

“他死了,您也會一起死!但是如果他後來複活了,您卻不會複活!”

薑黎走投無路,問薑樂曦:“尊者,你上輩子被打了九十九鞭,是如何活下來的?”

“我……”薑樂曦恍惚了一瞬,才道,“獄卒把我用草席裹了扔亂葬崗,但我沒死,一個月後,我活著從亂葬崗回到了赤嵐宗。”

“你真該看看他們看到我的那個神情。”薑樂曦冷笑,“夠我回味一輩子了。”

“尊者,那是誰救了你?”薑黎急切問道,“用了什麼方法?”

薑樂曦答不上來:“我記憶裡,無人救我。也許是天道看我命不該絕!”

“不可能。”薑黎道,“一定是有人施以援手。你也看到,裴皓身為氣運之子都如此瀕死之態,你當時受九十九鞭,一個月後才活過來,其中必有蹊蹺。”

薑樂曦臉上的笑容隱去了。

在受到第九十鞭時,她就已經幾乎喪失意識。

獄卒認為她已經死了,九十九鞭罰完,就把她扔到亂葬崗。

之後的一個月怎麼過的,她又是如何痊愈的,根本沒有半分記憶。

她醒過來後,隻有一個念頭。

是天道讓她命不該絕,她必將報仇雪恨,血洗訓誡院!

如果真的有人救了她,會是誰?又是什麼目的?

薑黎發消息給回生峰的人,希望他們能施以援手。

她記得,自己在剛剛考入雪堂,加入千秋隊的時候,是買了醫用急險的。

隻要是受傷,都能享受一萬靈石的免費治療額度。

回生峰很快回信,表明因為隊員私自犯戒導致的刑罰傷害,他們一律不賠付、不報銷。如果要買藥,隻能自費,一顆起死回生丸五百靈石。

末了,還嘲諷一句:“修煉禁術,咎由自取。望道友潔身自好,好自為之。”

薑黎原本以為三令峰上下人渣遍布,但沒想到,以救死扶傷聞名的回生峰,居然也是這副德行!

她隻好給自己的隊友發消息借錢買藥。

薛凝很爽快,直接借了四千靈石。

沈潯借了三千。

雲雙借了三千。

謝昭借得最多,看著一萬靈石的轉賬,薑黎隻感覺自己在做夢。

攢到了兩萬靈石後,薑黎用自己的醫療急險額度,買了一堆天材地寶、靈丹妙藥,往裴皓身體裡灌。

裴皓在藥物攻勢下,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從薑黎琥珀色的淺瞳中,看到了自己血肉模糊、醜陋無比的臉。

“謝謝你……”他張嘴,舌尖都斷了,說話漏風,沙啞如八十老叟。

薑黎看到他嘴裡居然都沒有好肉,眼眶一酸就要掉下淚來,又想起眼淚裡含鹽,掉到裴皓傷口上恐怕刺激他更疼,於是急忙用手抹掉,顫聲道,“我在。”

裴皓的眼珠慢慢轉動,他眼珠一動,兩行血就從眼角落下來。

他看到了一旁的瓶瓶罐罐,道:“你破費了……”

“靈石可以再掙,而且也不貴……”薑黎擋在了那些藥罐子,畢竟她和裴皓現在都挺窮,她不想讓天價的醫療費刺激到他,“隻要你活著,就行了,再多的靈石,我也有辦法賺回來。”

裴皓的眼神落在薑黎的臉上。

他明明痛得要死,連每次呼吸,都感到肺如刀割,但是為了不讓薑黎擔心,他還是努力扯出一個笑臉,隻是那笑比哭的還難看,“我沒事……我不會死的……你不要哭……”

他每說一句話,口中就湧出一口血,把薑黎的床鋪染成血紅。

“對不起,麻煩你了……”他眼神渙散,“你是最愛乾淨的……”

“沒關係,沒關係!”眼見裴皓的聲音越來越虛弱,薑黎腦中閃過“回光返照”四個字,死亡的陰影籠罩著她,她害怕極了,想握住裴皓的手,但那手白骨森森,握上去裴皓一定很疼,於是隻好握住他手邊的床單,她哽咽著:“你不要死,再堅持一下,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生死蠱的作用下,如果裴皓死了,她確實會活不成!

裴皓眼睛蒙上一層陰翳,就像薑黎在菜市場上見過的被割喉放血的雞鴨:“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著……”

他手指向前爬了一寸,觸碰到薑黎的指尖。

“我隻想問你一件事……”裴皓咽下口中鮮血,聲色有了幾分受傷前的清朗。

“你為何,對我……這麼好?”他的手突然來了力氣,覆蓋住薑黎抓著床單的手。

薑黎被裴皓握過很多次手,印象裡,裴皓的手寬大、溫熱、乾燥,指腹和掌心都有厚厚的繭子,有時候會磨得她的手背發癢。

而現在,被裴皓的手握住,她感覺自己的手被一塊軟乎乎的血凍包裹了,粘膩、濕滑。

但這一次,裴皓握著薑黎的手的力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

裴皓的血紅的眼珠子看著薑黎,薑黎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隻要她回答後,裴皓就會撒手人寰。

“我心悅你……”薑黎也顧不上麵子了,左右這裡隻有他們兩個人,而且裴皓快要死了,“我和你結拜為兄妹,我讓你送我發帶,我想與你一起考雪堂,我尋來雪華並蒂蓮,都是因為我心悅你——”

“你真的出自真心……沒有被外物所強迫麼……”裴皓的眼眸是濃重的墨色,此時盛在血窩裡,直勾勾盯著一個人,輕輕一眼,卻讓薑黎覺得落在身上的眼神,有千鈞重,“阿黎,不要撒謊——”

薑黎腦中閃過係統。

裴皓這句“外物”,似是在說係統!

最初接近裴皓,確實因為係統發布攻略任務,她原先對係統說,她是假意被裴皓迷惑,是在演戲,叫係統不要管她。

但和裴皓朝夕相處、生死與共這段時間,最初為了任務,之後摻雜了幾分真心,她自己也說不清。

薑黎沒辦法對裴皓解釋係統的存在,她道:“我對你,百分百出於真心,天地可鑒——”

“那你為何要和謝昭親近……”裴皓卻並不完全滿意這個回答。

“我是為了刺激你!因為你不願意放棄無情道!”見裴皓氣息越來越弱,薑黎越急,嘴裡越放肆,她開始威脅他,“裴皓!你彆死!你死了我馬上和彆人雙修!”

裴皓握著薑黎的手滑下床鋪。

室內很近,隻有一個人的呼吸聲——薑黎的呼吸聲。

裴皓的呼吸停止了。

“警報!警報!主角已經死亡!主角已經死亡!世界崩壞倒計時!”係統的聲音再度響起,不過這一次,中規中矩,平日裡的賤兮兮一掃而空,隻有冰冷的機械音。

“十、九、八——”

“你胡說!”薑黎直接對著空氣大喊,“他如果死了,我為何沒死!”

“七、六、五——”

薑黎看向薑樂曦:“天黎尊者,他是氣運之子,他怎麼會死?您一定有辦法救他的對不對?”

“四、三、二——”

薑黎往窗外看,頃刻間天幕昏暗,黑雲遮蔽浮日,狂風驟起,雷光攢動於寶塔尖頂。

“一!”

係統道最後一聲警報發出,薑黎本以為能看到天地倒懸、日月顛覆,然而烏雲卻一瞬消散了,仿佛剛才的天象異變,隻是她的錯覺。

床上的裴皓的眼皮動了一動。

薑黎以為裴皓複活了,撲到床邊,幾乎喜極而泣。

然而那血淋淋的眼皮掀開,卻是一雙比杜鵑花還暗紅的血瞳。

那眼神冰冷、陰鷙、目空一切,看著她,如果看著一隻螻蟻!

這不是裴皓!

這是原著裡、那個獻祭全世界、飛升成神的黑化主角——裴玄昱!

一個世界隻能有一個氣運之子。

裴皓如果真的死了,那取而代之的,就是原著的主角——裴玄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