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千重皺著眉，在瀾月休身上查探了良久，才得出結論。
“你將他帶到後山冷泉了？”
陸仙點頭：“早晨他身子滾燙，我便帶他去冷泉泡了片刻，算好了時間將他帶回來。”
低頭看著眉頭緊皺露出痛苦模樣的人，陸仙心中的擔憂升到頂端。
“這便是問題所在。”夜千重丟下這句話，進了內室。
陸仙不解，視線跟上去，等了片刻，見夜千重走出來，手裡拿著個爐子。
“他原本是什麼靈根？”
陸仙心底一個咯噔，回答：“水靈根。”
“原本就是水靈根，親水元素，即便身上的靈根被挖，但身體經過水靈根多年的蘊養，早已形成自主吸納水元素的習慣。”夜千重將手中爐子放置到空中，瞬間增大。
“即使你控製了時間，他的身體依舊會吸納周圍的水元素，而且會比常人吸收的更多。”
陸仙明白了。
她這是好心辦壞事了。
“將他放到裡麵去。”夜千重起爐燒火，屋內瞬間明亮許多。
陸仙連忙抱起瀾月休，剛要往爐子裡扔，被夜千重伸手攔下。
“你做什麼？”
“不是你說要把瀾月休放到裡麵去？”
夜千重深吸了口氣，咬牙道：“把他衣服扒了再放進去。”
陸仙看了眼青綠色的丹爐，裡麵的液體清澈透明。
然後低頭看了眼懷中痛苦的人，剛想著把他放到椅子上脫衣服，可抓住她腰間衣物的手卻絲毫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陸仙一狠心，直接伸手去扯。
觸碰到的卻是令她都覺得冰涼的體溫。
“忍忍，一會就好了。”
陸仙剛要解開他腰間的細繩，人卻被拉開。
夜千重將她推到屋外，關上門丟下一句：“男女授受不親，我來，你在外麵等著。”
眨了眨眼，陸仙還真沒想到這一茬。
行吧。
隻等了一瞬，門被打開，陸仙透過縫隙看到丹爐內歪頭靠著一個人。
溫度有些高，陸仙隻靠近了點點距離。
鼻尖嗅到有些刺鼻的味道，她問：“這裡麵是藥液？”
夜千重站在陸仙身旁，看了一眼她，隨後目光轉向丹爐：“你可得好好感謝我，裡麵的東西師兄求了我許久都未答應他，給你徒弟用上了。”
陸仙偏頭，直直看著夜千重。
眼前的人很鮮活，還好好活著，還未走到前世的結局。
既然重來一次，那麼是否可以，插手改變前世九重山宗覆滅的結局。
至少儘力改變身邊至親之人被害死的命運。
“謝謝。”
自打她有這個師弟以來，第一次對他這般誠心地說謝。
不僅僅是因為他將珍貴的藥液拿出來給瀾月休用，還有前世他對九重山宗的付出。
夜千重被她這般誠懇的態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師姐居然會說謝。”
他不自在的咳嗽一聲，轉移話題：“你看著他，隻需一個半時辰即可。”
“好。”陸仙應下，見夜千重直接進了內室，關上了門。
廳堂裡隻剩下灼灼燃燒的丹爐，她與瀾月休。
陸仙怕熱，沒靠太近，但分出靈力一直關注著瀾月休的情況，稍有不對勁就會將人從爐子裡拉出來。
此刻瀾月休好似失去了意識，閉著雙眼靠在丹爐裡，藥液浸泡。
時間一長，他額間冒出細小水珠，慢慢彙集，一滴滴凝聚，然後滑落。
看著瀾月休的這段時間裡，陸仙一直在回想前世的記憶。
她還記得自己當初挖靈根的想法是突然生出來的，包括挖靈根是也很倉促，為了隱瞞這一行為，特地向掌門師兄說要閉關。
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當初是怎麼挖的靈根，又將自己原本的靈根放在哪了。
已以她對自己的了解，斷不可能會摧毀自己的東西，尤其是靈根這般重要的什物。
這就奇怪了。
不說記憶力有多好，卻也不見得有這麼差，怎麼會什麼都想不起來呢。
陸仙苦思冥想間，忽然聽到一聲低吟，立刻抬頭朝瀾月休看去。
卻見他已經睜開雙眼，麵露痛色。
連忙靠近丹爐，隻盯著他的臉看：“現在感覺如何？”
瀾月休感受著自己所處的環境，恰好的水溫給他帶來一種被包裹的愜意感，即便看不見自己身處何處，但聽到陸仙的聲音後，隻覺得很安心。
這是隻有陸仙才能帶給他的感覺。
“好些了。”
陸仙聽著這虛弱的聲音，覺得他可能隻是為了安慰她而說的。
“再待一會。”她隻能按照夜千重說的時間，不敢讓他提前出來。
瀾月休輕輕點頭，手臂微動，蹭到自己腰間的皮膚。
臉色瞬變。
“我、我衣服……”
語氣慌亂，但細聽便能發覺那隻是表麵裝出來的。
陸仙此刻憂心著他，哪能聽出來。
她輕咳一聲，緩解尷尬。
“那個，你師叔幫你脫的，要藥浴。”
瀾月休緩緩低頭，視線裡模糊一片。
“師叔？”
他這兩個字聲音很小，陸仙沒聽見。
“抱歉，是我未弄清楚，害得你因為泡冷泉加重了傷勢。”
陸仙想著，自己欠她這個徒弟更多了。
也不知要怎樣才能彌補。
一想到他活不過一月，心中被針紮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因愧疚而疼，也因悔恨。
為何她重生的時間點不是在挖了靈根之前呢。
情緒低落間，聽見瀾月休的聲音。
“不用覺得抱歉，你也是為了緩解我當時的緊急情況。”瀾月休忽然抬起頭來，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師尊派你來照顧我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說到這，他麵上露出羞赧的表情來：“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他每說一句，陸仙的心就提起一分。
同時卻也在另外一方麵鬆了口氣。
貌似目前她偽裝得很成功，瀾月休沒有認出來。
腦中一轉，她隨口謅了個名字：“你叫我無意吧。”
瀾月休重複念了這兩個字，忽然問：“我聽您的聲音，應該年紀比我大，我需要尊稱您嗎？”
陸仙覺得雖然他說的是實話，但不大好聽。
“你直接喊名字就行。”
瀾月休聽了，心中雀躍，但麵上未曾露出分毫。
好像，這短短一日，與師尊相處的時間要比以往多很多。
或許，他若是能一直這樣病下去，就可以得到師尊更多的關注。
這樣想著，身上的痛好似輕了些。
“無意……”
瀾月休低聲重複，腦中閃過什麼，雀躍的情緒驟然低落下來。
無意，對誰無意？
師尊起這個名字，是在暗示他什麼嗎？
陸仙仿佛聽見瀾月休在叫她胡謅的名字，仔細去聽時，卻什麼都沒有。
幻聽了？
發覺瀾月休低下了頭，怕他是身子不適，連忙問他：“可有哪裡不舒服？”
再算一算時間，再等一會便可出來。
瀾月休搖頭，聲音卻悶悶的：“沒有。”
可陸仙卻聽出了絲絲不高興的意味。
怎麼突然不開心了，她說錯什麼了？
仔細回想與他的對話，並未有過分的地方。
她這個徒弟的心，真難摸透。
“再等會，就能出來了。”
陸仙說著，聽到他嗯了一聲。
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此刻感受到他外放的情緒，看起來終於有個活人的樣子了。
內室的門打開，夜千重走出來，手裡拿了個東西。
“內服，一日一粒，不可多食。”
夜千重也不看丹爐裡的人，直接走到陸仙麵前，將手裡的瓷瓶遞給她。
“多謝。”
陸仙接下。
夜千重聽著她特意變幻的聲音，皺了下眉頭，瞥眼看向瀾月休，又轉回視線。
“你們這是又在玩什麼？”
他這聲音有些大，在場的人都能聽見。
陸仙瞪了他一眼，立刻去看瀾月休。
好在他並未有什麼反應。
陸仙剛想著要說幾句糊弄過去，卻聽見瀾月休的聲音先她一步響起。
“多謝師叔此次相助。”少年麵上帶著真摯的謝意，繼續道：“弟子想問問，師尊她，最近可還安好？”
此話落下，室內陷入詭異的寧靜中。
夜千重好整以暇地看向陸仙，張嘴就要說話。
陸仙朝他做了個閉嘴的手勢，卻未起到作用。
“你師尊啊——”
夜千重故意將聲音拉長，看陸仙的反應。
陸仙沒法，隻好轉向看著瀾月休。
見他麵上露出期待的神色後，心提到了嗓子眼。
夜千重，你敢說！
“你師尊她，最近可好著呢。”夜千重覺得有趣，來回打量著陸仙與瀾月休，重新審判他們之間的關係。
他好像說中了。
陸仙栽進去了。
“我今日還見著她與宗門內的弟子言笑晏晏，你身子若是好了，日後可得好好孝敬你師尊，免得她收了新徒弟，忘了你這個大弟子。”
陸仙給夜千重做了個嘴型：我謝謝你啊。
栽贓誣陷有一手，真不愧是你夜千重。
夜千重滿意一笑，吐了口氣，將著場子擾亂也不負責平息，直接進了內室關上門，便不關他的事了。
氣得陸仙想一腳踹了門。
“師尊不要我了？”
陸仙氣惱間，聽見少年破碎的聲音，暗道糟糕。
“怎麼會，她喜歡你還來不及。”
誰料她這為了安撫瀾月休的話一說出，他便立刻接上來：
“真的嗎？師尊她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