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千重與發熱(1 / 1)

陸仙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色色說的話,要小心身邊人,還要與那些東西保持距離。

那些東西為何物?自她重生後不過三天,什麼時候沾上的?

陸仙想了一路,也未曾想出個結果來,便不再想這個問題,思考如何延長徒弟的壽命。

前世她死在渡劫的那場雷劫下,那雷劫太過霸道,根本不是前世的她可以抵抗得了的。

今生她準備將靈根還回去,但不是現在。

她要將前世覆滅九重山宗的罪魁禍首除了,才會將靈根還給徒弟。

她有私心。

前世幾道雷劫將她多年經營毀於一旦,如今一切還要重來,這個時候將靈根還回去,所做的一切都會白費。

陸仙抱著絨毛,抬眼看天。

快了,隻要找到線索,除了那些人,阻止前世的慘事發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九重山宗會好起來,她的徒弟也會好起來。

陸仙帶著這樣的心情,回了自己的住處。

滿牆的藤蔓遮去了強光,為屋內提供了舒適清涼的溫度。

房門是開著的。

陸仙第一反應是少年自己推開了門。

可轉頭一想,他都成那樣了,應當隻能躺在床上靠她照顧,怎還有力氣下床走到這。

那會是誰?

待陸仙走進去看清身著墨色玄衣、坐在桌旁麵露不耐煩的人後,忽然開始覺得重生也是件好事。

至少能讓她見到前世已經死去的人。

被雷劫劈死前,宗門內長老隻剩下她與色色,眼前這位已死於妖邪手中。

前世她沉迷修煉,一顆心隻想著要飛升,連自己的師兄師弟被妖邪害死,都沒去為他們報仇。

而今看到人好好的,心裡五味雜陳。

夜千重見人回來了,懷中還抱著個毛絨靈獸,不悅道:“玩物喪誌,玩人喪德,你可真是昏了腦袋,一絲上進心也無。”

陸仙見到他產生的惆悵頓時散去,張嘴反駁:“師弟今日不請自來,怕是也很閒,師兄沒找些活給你做嗎?”

夜千重冷笑:“哪能比得上師姐閒,都在自己屋裡藏起人來了。”

陸仙一驚,連忙走到內室,見少年縮在床鋪上一動不動,還未醒來,鬆了口氣。

夜千重總激她,攪得她脾氣上來,一時馬虎,竟忘了變幻聲音。

好在徒弟睡著了,沒聽見。

陸仙施法隔絕內室,轉身離開,腳步聲放輕,連帶著說話聲音也低了些。

但她未曾注意到,自她轉身後,床上的人睫毛輕顫,露出的耳朵動了動。

“低聲些,這難道光彩嗎?”將絨毛放到地上,陸仙走到夜千重旁邊坐下,也不管他臉上嫌棄的表情,不作解釋。

雖說自挖了徒弟的靈根後已經三年未見他,生疏了些,但夜千重清楚知道少年是她的徒弟,她才說這句來嗆他。

並非是真的藏人。

夜千重冷哼一聲:“玩得可真花。”

又警告陸仙:“彆將自己搭進去了,到時候又要找絳色夫人去哭。”

絨毛蹭在陸仙腳邊,對著夜千重齜牙。

“你這未開靈智的獸,竟然知道護主。”夜千重沒與絨毛一般見識,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看著陸仙:“師兄讓我來看你,半個月前你說要出去曆練。”

半個月前,正是陸仙帶徒弟出去,準備著手挖靈根的時候。

夜千重上下打量陸仙一番,見她未有異樣,冷哼:“帶著徒弟跑出去玩了半個月,修為未曾精進半分,這關閉得一絲作用也無,師姐,你可真無用。”

陸仙怕吵著裡麵熟睡的人,沒與他爭執。加之前世經曆的事多,重生後沒了與他爭個高低的心思,敷衍道:“我自是比不上你的,哪有你天賦高。”

“你知道就好。自己去找師兄,告訴他你沒事,免得我說了他不信。”

夜千重說著要走,陸仙叫住他。

“最近可有時間,我有些事要你幫忙。”

夜千重轉身看她,打量陸仙幾眼後,說:“說罷,什麼事。”

陸仙看了眼內室還未醒的人,壓低了音量:“幫我找一個叫撒爾溫的勢力。”

她將大致情況描述出來,讓夜千重去找。

這個邪派,是前世覆滅宗門的最主要凶手。

陸仙說出撒爾溫這三個字時,恨意幾乎壓製不住。

夜千重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凝重的意味,便沒打岔,接了下來。

夜千重走後,陸仙托著下巴思索接下來的事。

得去掌門師兄那一趟,要些好東西來,給徒弟治傷。

想到這,陸仙起身,走向內室,去看自己的徒弟,絨毛邁著小短腿跟著陸仙走。

將結界撤了,走進去後見到人呼吸有些急促,身子縮成一團,麵色泛紅,情況不對勁。

連忙探出手去摸少年的額間,被滾燙的溫度激得立刻縮回手。

好燙。

怎麼會突然發熱?是哪裡不舒服?

可她不是當事人,哪裡能知道出問題的地方。

陸仙探出手,搖了搖少年的腦袋,卻未見他醒。

一時心急,直接出聲喊他,依舊沒有反應。

不會是燒迷糊了吧。

少年麵色潮紅,眉間緊皺,雙目緊閉,呼吸的聲音急促且大,微微張著嘴,能感受到有氣息從嘴中呼出。

陸仙沒有照顧人的經驗,又叫不醒他,隻能想了個不靠譜的辦法。

她淨了手,一手捏住少年的鼻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巴。手指接觸到少年滾燙的臉頰,熾熱的溫度通過掌心傳達到陸仙身上,有些燙手。

不出片刻,這個方法奏效了。

少年呼吸不過來,掙紮著撇開頭,腦袋後仰,露出纖長的脖頸與深陷的鎖骨。

陸仙及時鬆了手,叫他:“醒醒。”

少年仍舊閉著眼,半邊臉埋在被褥裡,不肯醒來。

呼吸聲愈發沉重。

絨毛爬到床榻一角,看見少年這模樣,幸災樂禍坐下來,一雙眼睛盯著他。

活該昨晚把我扔下去,病了吧,咕嘰~

陸仙沒辦法,怕他出事,故技重施,終於見到少年睜開了眼。

那雙眼分明無法視物,卻讓陸仙慌了一瞬,剛要改變容貌,想起來他根本看不見自己後,急忙改變了聲音。

“你哪裡不舒服?頭好燙。”

少年露出臉頰來,身子還保持著趴在床上的姿勢,茫然地眨了眨眼,憑借陸仙的聲音找到她的方位。

“想……”嗓子裡似乎卡了東西,說出的話不成調子:“水……”

陸仙得到訴求,連忙倒水給少年喝。

但少年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陸仙隻好將人攏到自己懷裡,喂他喝。

連續三碗灌下去,嘶啞的聲音好了一些。

“謝、謝謝。”少年下意識蹭了蹭陸仙的頸窩,沾有水珠的唇瓣掃過陸仙脖頸,呼出的熱氣引得陸仙身子瞬間僵硬。

剛剛是有什麼軟軟的,還有些刺撓的東西擦過去了嗎?

陸仙失神,被這觸感弄得腦子一片空白。

把手中的碗放到一旁,她將懷中的人放回床上,轉身就想走。

可身後響起少年嘶啞虛弱得仿佛下一秒就會死去的聲音:“你要走了嗎?”

陸仙沒有回頭,磕磕絆絆回答:“我去,拿點東西。”

這本是借口,忽然想起自己這裡沒有適合少年穿的衣服,作為她的弟子,每月都可在供給處領到衣物與靈石。

但需要姓名登記。

可她的徒弟叫什麼名字?

三年的時間太久,她好似已經忘記了他的姓名。

於是她轉身,找到了正大光明離開的理由:“我去給你拿東西,需要你的姓名。”

“你叫什麼?”

誰知她這一問,少年竟然沒有立刻回答。

而是睜著失明的雙眼,愣愣地望著某處,看起來頗為落寞。

良久,少年才開口:“我叫……瀾月休。”

少年這麼一說,陸仙立刻有了印象。

“你等我,我去去就回。”

待陸仙的腳步聲消失,屋子裡安靜得詭異。

少年窩在床鋪裡,慢慢將自己縮起來,雙臂抱著自己的身體。

師尊走了,我又搞砸了嗎……

師尊她,竟然忘了我的名字。

她果然,不要我了。

房簷上糾纏的藤蔓不安地蠕動,漸漸狂躁起來,裹挾著房屋的每一塊磚瓦,想要破壞這一切,卻又緩緩鬆開,回到原本的位置。

緊緊扣住自己的雙手,力道大得手背上出現了道道紅痕,再用力下去,就能見血。

可是師尊,你將我接回來,就擺脫不了我了。

你不能不要我。

*

陸仙又逃避了。

沒法麵對被自己傷害過的人。

可心底有聲音告訴自己,逃避的原因裡這個理由隻占一部分,還有更多不可說的因素。

譬如,少年無意間的親密觸碰。

明知道自己變幻了聲音,少年應當認不出來,可依舊會心虛,怕他會認出來,怕他會恨自己,到時候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

記不清自己是何時收的這徒弟,印象中他很小就拜自己為師,但她一心修煉,不常管他,幾乎是放養的狀態。

這也就導致她不太了解自己這個徒弟,挖了他的靈根後三年不聞不問,竟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

供給處的弟子見到陸仙來,麵露詫異:“陸長老可有什麼需要的?”

九重山宗幾大長老每月的物資都會按時按量由專人送至長老居所,鮮少見到長老們親自來。

“我替我徒弟來的。”陸仙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念出那三個字:“瀾月休。”

弟子回以微笑:“陸長老請稍等,容我查查瀾師兄本月物資可有領過。”

陸仙點頭,見他拿出一本冊子,翻找片刻後,詫異看向自己。

“瀾師兄已領過本月物資,按照宗門規則,需得下月才能再領。”弟子麵帶微笑,將冊子收好後,站著看陸仙,沒再有動作。

意思是您請走吧,下月再來。

陸仙沒關注過這方麵,哪知道月才領一次。

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轉身離開。

不過她並未直接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去了掌門師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