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明,才發現破廟外有棵梅樹,枝頭墜掛著凝冰的雪,點點紅梅藏在白雪中,是難得的美景,楚卿妍蹲在火堆旁向外看,發出聲驚歎。
入冬後鮮少看見獵物,楚言攸也是出去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被她抓到隻野雞,不算肥,但三個人吃綽綽有餘。
烤肉的香味一傳來,兩雙眼睛虎視眈眈地盯了過去,隱隱有些狂熱。
楚言攸失笑,給烤雞翻了個麵,然而下一刻,徹底沉默了。
翻過來的那麵一片片焦黑的痕跡,難以言喻的焦糊味蓋過烤肉香,實在有些嗆人,拿木枝一碰,大塊的焦皮往下掉。
許衡捂住了嘴,不可思議地看向楚言攸,看她之前搭野灶這般熟練,還以為庖廚之藝也有很深的造詣,卻原來什麼也不會嗎?
“姐姐好厲害,什麼都會。”蘇璟給野灶添火,湊過去聞了聞,朝楚言攸笑道:“這烤雞聞著就很香,肯定很好吃。”
睜眼說瞎話。
楚言攸眉目帶笑,拔出腰間的匕首,將熟透的烤雞分成三塊,又拿木枝插了塊給蘇璟,“嘗嘗看,等出了林子,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姐姐真好。”蘇璟接過來,不帶一絲猶豫咬上去,沾了滿臉黑灰。
“你們也吃。”楚言攸起身讓出位置,“你們帶的乾糧所剩無幾,先把肚子填飽,再去想其他事。”
“謝謝楚姐姐。”楚卿妍在這種時候沒什麼大小姐脾氣,接過烤雞便坐到火堆旁吃起來。
“太感動了,楚姑娘,這份恩情我無以為報,下次作食就讓我來。”許衡埋頭啃起烤雞,不忘誇上幾句,“外焦內嫩,味道真不錯。”
蘇璟瞥了他一眼,“馬屁精。”
“未能及蘇兄弟之毫末。”
蘇璟更氣了,轉頭一看,原本在他身邊的楚言攸不知去了何處。
待日頭再高些,小雪也停了,破廟外白皚皚一片,來時走出的小路也被遮蓋,一時分不清方位,更不知從何處離開。
許衡從包袱裡掏出司南,放於掌心上,許是路上顛簸受到衝撞,司南上的指針晃了好久,始終沒有停下來。
“我們要往北走,可北在哪邊啊?”楚卿妍不由唉聲歎氣起來,再待在這,他們指不定成孤魂野鬼了。
話落,楚言攸從破廟屋頂跳下來,問道:“你們往北要去何處?”
“蓬萊島,青衡山。”楚卿妍回道,語氣中帶著雀躍,“那是我的鄉邑,我離開得太久了,要回去看看。”
楚言攸點了下頭,又看向蘇璟,“你呢,你想去什麼地方?”
還未等蘇璟說什麼,許衡就搶先回道:“蘇兄弟當然和我們一起,楚姑娘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和你說的,想要知道蘇兄弟的身世,應當往北走去蓬萊島。”
“理由。”楚言攸說道。
許衡撓撓頭,“好吧好吧,我說實話,那日見到蘇明珠,見她手腕有一串泛金的明珠,這等成色的明珠隻有蓬萊島有,我心生疑慮,便去查了此事,方知那串明珠原是蘇兄弟的。”
他歎了口氣,“真是蠻橫,看到喜歡的就把搶過來,這可是……留給蘇兄弟的。”
楚言攸問蘇璟,“是這樣嗎?”
“姐姐,那是娘親留給我的。”蘇璟低下頭,神情帶上了幾分愧疚,“都怪我沒用,什麼也留不住。”
“我知道了。”楚言攸走上前,牽住了蘇璟的手,“走吧。”
許衡快步跟上去,“去哪?”
楚言攸指了指另一側,“往北走。”
“哇,楚姐姐認得路,楚姐姐太厲害了!”楚卿妍歡快地跳起來,臉上一掃倦容。
楚言攸幼時隨秦國毑出征數年,不過是分辨南北,算不得什麼難事。
不過是雪路難走,蘇小郎君已經往她身上摔了三次了。
約莫過了兩個時辰,山上迷霧散開,依稀能看到幾戶人家,炊煙嫋嫋升起,應當是寧陽外的偏僻村落。
許衡叫住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漢,“老人家,這是什麼地方?”
那老漢有些遲鈍地轉過身,沙啞的聲音回道:“石頭村,這裡是石頭村。”
“老人家,我們要去鎮上,該往哪條路走?”老人家耳朵不好使,許衡又抬高了聲音。
“鎮,去鎮上?”老人家擺著手搖頭,“莫去鎮上,這幾日鎮上不太平,有好多官兵在那抓人,凶得很。”
莫非那些人已追到了這?
許衡回過頭,好似在詢問楚言攸什麼。
“隻能繞路,避開他們。”楚言攸說道,如今她手下無人,不能硬碰硬。
許衡也是這樣想,又問道:“老人家,我們要去常陵,還有哪條路可以走啊?”
老人家想了很久,才舉著拐杖往右側山頭指了指,“去常陵,往山上走能到。”
許衡一喜,朝老漢拱了拱手,“多謝。”
隻是那座山看著實在不好爬,幾人一合計,掏出幾塊碎銀子,打算在老漢家中暫住一晚,明早再出發。
石頭村四麵環山,路都不好走,很少有人到村子裡來,住這裡頭的村民淳樸,過著寧靜祥和的日子,難得見了客人,皆是無比熱情。
楚言攸本想等他們歇下再離開,但熟悉的拉扯感傳來,她不得不提前走了。
“蘇璟……”
兩個字輕飄飄落下,蘇璟似有所感,轉身用力抱緊了她,往她手心塞了根木簪,“姐姐,我早想問你了,你一個人的時候,是不是沒照顧好自己。”
“什麼?”
“姐姐身上好濃的藥味,姐姐病了嗎?”
楚言攸眉眼柔和下來,“不是什麼大事,你彆擔心。”
“姐姐還說我,明明也沒照顧好自己。”蘇璟在她懷裡蹭了蹭,手臂自然而然地環上她的腰。
“下次不會了。”楚言攸說道。
“姐姐,你下次……”
懷裡驟然一空,蘇璟凝望著他的手心,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他輕聲喃喃,將沒說完的話說出來,“姐姐想要想要吸□□氣,可以吸我的,無需離開。”
這樣跑來跑去,會很累的。
……
“陛下,秦統領回來了。”
楚言攸昨晚趴在桌上睡著的,但今早起來時已回到了床上,她掃了眼寢殿四周,問道:“那隻貓呢?”
桑落微怔,“什麼貓?”
“季辭蘭送進宮的那隻波斯貓。”楚言攸說道。
桑落也跟著找起來,“陛下彆急,屬下等會兒讓人進來找,找到之後陛下想做什麼?”
“宰了。”楚言攸冷冷說道。
“是。”桑落應道。
躲在衣櫃裡的波斯貓瑟瑟發抖,真是沒天理了,它一隻好貓,為什麼要宰它?
“你剛剛說誰回來了?”楚言攸又問。
“是秦統領回來了。”
楚言攸點頭,“讓她進宮。”
“是。”
秦箬大張旗鼓地回來,沒過多久整個皇城的人知道了,她從高大的黑馬上下來,桑落已然站在秦國公府外等著。
“陛下有令,命秦統領即刻入宮。”桑落行禮說道。
風餐露宿了好些天,秦箬麵容有些憔悴,看向桑落的眼睛也無精打采的,像極了暴曬一整天的蔫茄子,“就不能讓我先歇會兒嗎?”
桑落假笑,“不能。”
秦箬深深歎了口氣,抬手蓋在自己臉上,由桑落拉扯著到了馬車上。
路上沒有一點顛簸,秦箬躺在馬車裡,很快傳出了細微的鼾聲。
午時無風,門窗擋不住苦重而悶熱的空氣,春日之際,日中時格外難熬,直至李大總管從冰窖中搬來幾塊冰,殿內才覺涼爽不少。
秦箬是被餓醒的,她打著哈欠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乾清宮的軟榻上,離她不遠的食案上,擺滿了清爽的菜肴。
“醒了。”坐於窗邊讀書的楚言攸看過去,曲起的手指敲了敲食案,“趕了這麼多天路,你該是餓了,先吃些東西吧。”
“不先談正事?”秦箬試探地問了句。
楚言攸搖頭,“先用膳。”
“那我就不客氣了。”秦箬從軟榻上下來,直直往食案前走去,執筷大口吃起來,“陛下,你是不知道我這些天有多可憐。”
她將肉咽下去,又說:“又著急著回來,又得提防著那些潑皮無賴,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可不能又著了她們的道。”
“辛苦了。”楚言攸放下書,坐到了她對麵,將桌上的菜往她麵前移了移。
“還有還有,我和宸王還沒回去呢,就有三批刺客等在那。”秦箬氣得直咬牙,掏出塊令牌放桌上,“呐,陛下看這個,肯定是左璿那個老女人。”
“若左家出手,會留下這樣的把柄嗎?”楚言攸自言自語,摩挲著那塊令牌。
左璿最近沒什麼大動作,在阿箬還未回來前,宸王暗中離京之事,她應該並不知情。
近日青陽屢屢有學士趕考,左璿就算是心急如焚,也不會堂而皇之地對她們下手,做出這樣的蠢事。
她要下功夫,也不會下在這種地方。
“呃……”秦箬傻乎乎笑了笑,“這我就不知道了。”
“宸王暗中離京,行蹤隱秘,除非宸王府有人泄密……”楚言攸突然想到什麼,不由拽緊了拳頭。
“陛下,怎麼了?”
“總覺得有人在背後攪動風雲,想要禍水東引。”
想錯了,阿玥府上的雲侍郎,根本不是左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