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那邊!”
突兀的喊叫讓街道變得嘈雜紛亂,幾個蒙麵黑衣人自茶樓屋頂一躍而下,掏出利劍往花攤砍去。
刹那間花攤四分五裂,花枝折斷掉落,成了滿地泥濘。
淩厲的劍光在楚言攸眼前劃過,裹挾著殺意朝她襲來,這些黑衣人是衝著他們來的。
楚言攸伸手按下蘇璟的頭,抓起桃花簪紮入黑衣人的手心,偏頭躲過了這劍,隨即拔出腰間的匕首,反手朝黑衣人脖頸刺去。
招式乾淨利索,幾息間打頭陣的黑衣人已沒了活人的生氣。
後麵跟著的黑衣人相互對視一眼,握著劍往他們身邊靠近,彼此默契十足,先殺了那婆娘,再宰了窩囊的病秧子。
楚言攸握著蘇璟的手,上前一步,將他護在了身後,不動聲色地將周圍的黑衣人掃了眼。
一,二……九個,能應付。
“姐姐。”蘇璟盯著他們相握的手,嘴角蕩漾開癡迷的笑,偏偏聲音滿是驚慌,“我害怕,這些是什麼人?”
好不容易有了和姐姐獨處的時候,又有不長眼的往這邊湊。
蘇璟抬眸看向自找死路的黑衣人,陰冷的目光與先前迥然不同,卻在楚言攸轉頭看過來時,兀然壓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彆怕。”楚言攸看著他,揮起的匕首擊落身旁攻來的劍,絲毫不差。
蘇璟的眼睛被她的手蒙上了,肮臟的血跡濺到他臉上,他害怕地輕顫,抓著她衣袖的指尖漸漸泛白。
他的所有由她掌控,他的全身心都陷入這場盛大的賭博中。
耳邊的雜音淡了,蘇璟的頭緊緊靠著她微微起伏的胸脯,他隻能聽到那些喘氣聲,忽遠忽近,但也始終沒有離開過。
許久,煩人的哀嚎聲停了。
黑暗退去,蘇璟剛剛睜開眼,就看到了她神情平靜地站在麵前,“姐姐,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不知。”殺太快,忘留個活口了。
蘇璟還想說什麼,急促的腳步聲在他們麵前停下,隻聽見許衡著急地說道:“這地方不能待了,我們得趕緊走。”
“冒出來這麼多刺客,真是嚇死個人。”楚卿妍大口喘著氣,跑得有些急了,她滿頭都是汗。
“這些刺客……”話突然頓住,楚言攸隻覺她的身體被拉扯著往外,她歎了口氣,“蘇璟,我該走了。”
今夜的拉扯感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她待在這裡的時間太長了。
“我離開後,你們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等我回來……”
聲音戛然而止,四周似扭曲了一瞬,楚言攸憑空消失在了原地。
蘇璟踉蹌著往前,伸出的手什麼也沒抓到,不留餘念。
憑空消失……
“姐姐!”
……
“陛下,您已睡了足足兩個時辰,不能再睡了。”李大總管苦口婆心地勸著,遞過去一杯涼茶。
眩暈感還未消失,楚言攸從躺椅上坐起來,懷裡多了個柔軟的毛球,她目光下移,在雪白毛球上停留許久。
“喵-”毛球發出細細的叫聲,它抬起毛茸茸的腳丫子,踩在了楚言攸的手背上。
李大總管看著那隻膽大包天的貓,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陛下,這貓剛剛看著挺乖的,不知道怎麼成這樣了,奴才這就把它抱走。”
眼看著罪惡的手要伸過來了,波斯貓發出聲慘叫,窩在楚言攸懷裡,兩條小短腿補貼撲騰著。
【不要過來,我才不要離開這裡。】
什麼聲音?
楚言攸懷疑自己幻聽了,她揉了揉眼睛,等了會兒,果然沒再聽到那聲音。
“陛下?”
“把它帶走。”楚言攸見小貓怕人得厲害,安撫地摸了摸它的腦袋,“這麼鬨騰,應當是餓了,你帶它去吃點東西。”
話落,波斯貓頓時不鬨了,乖乖地伸出爪子,由著李大總管抱進懷裡。
【確實是餓了,先去吃點東西,再回來乾活。】
“等等。”楚言攸開口叫住他。
一人一貓齊齊回頭,疑惑地看著楚言攸。
“陛下還有何吩咐?”李大總管問道。
楚言攸盯著波斯貓沉默良久,“沒什麼。”
【奇奇怪怪的。】
楚言攸閉了閉眼,又喝了口茶壓壓驚。
也是這時,一身黑衣的桑落走入院中,她往李大總管的方向看了眼,俯身壓低聲音說道:“陛下,天牢。”
隻四個字,楚言攸歇下弄清那聲音的心思,她起身走至殿內,換了身深色常服,和桑落去了天牢。
自先祖建玄都,天牢裡關押的,儘是皇親國戚和朝廷官員,三年前,楚言攸下密旨,在天牢中設了重刑司,關到裡頭的人有進無出。
當朝女皇仁德,官員雖暗地裡小動作不斷,但明麵上鮮少出差錯,天牢中的犯人沒幾個,進到重刑司的更是少之又少。
天牢中常年不見天日,積存著股難聞的陰濕味,加之到了多雨的季節,空氣中似有氤氳的水汽,順著小道走過,留下串濕答答的腳印,黏著久久未乾的血跡。
“這幾日暗衛營的人在宸王府附近探查,發現雲侍郎於昨晚偷偷出府,在百花樓見了藺有姝,密探整整一個時辰。”桑落說著,上前開了重刑司的大門。
刺鼻的血腥味撲麵而來,那味道像是堆了一層又一層,楚言攸抬眸看去,刑具上架起個血肉模糊的人。
“問出什麼了嗎?”楚言攸問道。
桑落沒吭聲,沉默地低下頭擺弄匕首。
清朗的聲音從刑具後傳來,“陛下,桑落可什麼也沒問,把人抓來後就給打了一頓,也不知什麼仇什麼怨。”
隨著聲音傳近,一道有些矮小的身影到了楚言攸麵前,她穿著和桑落所差無幾的衣飾,跪下向楚言攸行禮,“見過陛下。”
“起身。”楚言攸說道。
鬼車笑盈盈起身,青色小蛇從她袖口鑽出來,慢慢纏繞住她的手腕,她低頭逗弄著小蛇的頭,“乖哦,快點回去。”
楚言攸轉身問桑落,“你和藺家有仇?”
“沒有。”桑落搖頭,盯著藺有姝皺起了眉頭,“那日她冒犯了陛下。”
說出那樣的話,打一頓算是便宜她的了。
楚言攸啞然失笑,“下不為例。”
桑落沒應,下次還要這樣。
她們談話間,鬼車已搬了條椅子過來,“陛下,屬下剛剛粗略盤問了罪犯一遍,宸王身上的毒和藺有姝有些關係,暗衛營在百花樓中,搜到了裝著毒的玉瓶。”
楚言攸臉色沉下來,眼裡醞釀著深沉的怒意,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眼神鋒利如刀,已穿透了藺有姝的心口,重刑司中的氣氛一下凝滯了。
鬼車瞥了眼她的臉色,連低下頭去,接著說道:“暗衛營查明,雲侍郎本是百花樓的小倌,因得罪了藺有姝,得宸王出手相救,從而被帶入了宸王府。”
“百花樓的小倌。”楚言攸緩緩吐出這幾個字。
“暗衛營的消息,確實是這樣。”鬼車說道。
“你以為,有隱情?”還未等鬼車說什麼,她低低冷笑聲,拿起桌上的鈍刀,往藺有姝的胳膊割去。
鬼車點頭,“是,但屬下和桑落查不到更多的,雲侍郎背後有人。”
鈍刀殺不了人,但能讓受刑之人痛不欲生。
破損的刀尖一點點割掉胳膊上的腐肉,舊傷未愈,又添新傷,藺有姝從疼痛中驚醒,無助地喊叫起來,如鬼嚎一般。
鬼車嫌她吵,往她嘴裡塞了塊臟布。
“聽聞你想易君。”
太過熟悉的聲音幽幽傳入耳中,藺有姝被疼痛刺激地睜眼,看到模模糊糊一團人影,她驚恐地搖起頭來,架起的身體晃動著。
“你若大大方方承認了,朕還會誇你一句有膽量,可你否認了。”楚言攸輕笑,手上的鈍刀往下壓了壓,“朕討厭謊話連篇的人。”
意識混亂時,藺有姝覺得自己做了個噩夢,她明明在百花樓中,馬上要把宸王的男人弄到床上去為所欲為,怎麼會突然之間來到這地方?
噩夢,這一定是噩夢。
緊接著,又是鐵烙按在了她的傷口上,藺有姝又是一聲慘叫,和人肉烤焦發出的“滋滋”聲混雜一起。
“說說,你和雲侍郎在百花樓說了些什麼。”楚言攸拿鐵烙抬起她的下巴,死死壓在了她的脖頸上。
“陛,陛下,草民,草民什麼也沒做。”藺有姝的牙齒在打顫,聲音變得沙啞起來。
“看來是清醒了。”楚言攸這才將鐵烙放一旁,坐到了端來的椅子上,“鬼車,你來問。”
“是。”鬼車走上前,彎起的眼睛裡卻毫無笑意,小蛇已爬上她的肩膀,朝藺有姝的臉吐著蛇信子。
“昨夜是你傳消息,約雲侍郎去百花樓相見的?”鬼車問她。
藺有姝下意識點頭,可聽懂了鬼車的話後,又飛快地搖起頭,“不,不是,是那個賤人寫信給我的,我什麼也沒做,我什麼也不知道啊。”
“可在宸王府中,暗衛營搜到了你寫給雲侍郎的書信,你還敢狡辯?”鬼車眼神一暗,往她腿上捅了一刀。
“啊——”藺有姝被折磨了太久,她無力地垂著四肢,至始至終嘴裡隻有三個字,“不知道,不知道……”
她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到底是誰要害她們藺家?
重刑司的慘叫持續了一晚,直至天明,天牢大門打開,卷起的塵土中,一輛蓋著白布的推車緩緩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