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陛下病了,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午後陽光正好,李大總管搬了躺椅到大院中,墊上狐毛軟墊,想讓批了一早上折子的楚言攸出來小憩,順便曬曬太陽驅寒。
不想楚言攸還未閉眼,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就傳來了,她坐正了些,“你怎麼又來了?”
皇宮是她家嗎?天天來個沒完。
季辭蘭腳步一頓,摸了摸懷裡的波斯貓,揚唇笑道:“早說過了,我是個閒人,得知陛下受了風寒,進宮獻媚討好來了。”
她嘴上說著拍馬屁的話,麵上仍是平靜無波,楚言攸心中暗暗腹誹,臉皮可真厚。
“瞧,在金衣坊買到的波斯貓,陛下可喜歡?”季辭蘭彎下腰放波斯貓落地,笑著順了下它的毛。
這隻波斯貓通體純白,毛發長而濃密,快要遮住了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它不怕人,剛剛落地,便邁著小步到了躺椅旁。
楚言攸隻低頭看了眼,“你很閒?”
季辭蘭不假思索地點頭,“有點。”
“今早左璿進宮了,說你學識尚淺,給你挑了個禮部的閒職,明日聖旨一下,你就去禮部任職。”楚言攸抬頭看向她,“禮部掌管科舉事宜,雖是閒職,卻未必是壞事。”
季辭蘭了然點頭,“此事,我聽到些風聲,不覺得奇怪。”
楚言攸抬手揉了下眉心,緩緩吐了口氣,說道:“說吧,繞這麼大圈子,你到底想做什麼?”
“哎呀,被陛下發現了。”季辭蘭笑了聲,沒有否認。
“什麼事?”楚言攸問道。
季辭蘭卻是唉聲歎氣許久,“陛下器重我,我心裡自然明白,可外頭的人毫不知情,都說我是走後門的。”
這話,好生不要臉。
兩人沉默對視許久,還是楚言攸先開了口,“朕不喜說話拐彎抹角的人,磨磨蹭蹭的,有什麼事直接說。”
“今年春闈,我會參加。”
對上季辭蘭認真的目光,楚言攸執起茶杯輕抿了口茶,“這些事,你自己做主便可,待你考中了,再下禮部任職的旨意。”
季辭蘭俯身行禮,”多謝陛下。”
“朕是那種很不近人情的人嗎?”
“自然不是。”季辭蘭從善如流地回道。
楚言攸揮了揮手,“按照慣例,如今已過了春闈的時候,禮部將今年春闈推遲到六月,你有這閒功夫,還不如趕快回去溫書。”
“這就走,陛下不用特地趕我。”
離開前,季辭蘭還朝波斯貓招了招手,留下句,“這貓和陛下有緣,還望陛下喜歡。”
春乏秋困,是應驗在隻貓身上的。
院中梧桐樹枝葉繁茂,翠蓋參天,宛如碧雲遮日,抬出的躺椅便在梧桐樹下,波斯貓沒再挑地方,在樹下枕著塊石頭睡了過去。
李大總管看著稀奇,“這貓真有靈氣,陛下可要留著?”
楚言攸側過身,手蓋在眼睛上,沒說可以還是不可以,“這種小事,不要來煩朕。”
庭院寂靜無聲,這隻貓死皮賴臉地留了下來。
……
“哎呀蘇兄弟,謝天謝地,你總算是醒了。”清早一開門,見到蘇璟下了床,許衡扯開嗓子喊了句。
微光透過窗牖照進來,那張清雋的臉上顯出病態的蒼白,聽到他咋咋唬唬的聲音,蘇璟慢慢轉過頭來,眉目淡然。
許衡走上前,拍了拍蘇璟的背,“幸虧你沒事,不然楚姑娘鐵定把這給拆了。”
楚姑娘,對了,姐姐在什麼地方?
喉嚨溢上來淡淡的血腥味,蘇璟艱難地咽了咽,方問道:“姐姐去什麼地方了,她又走了嗎?”
“是啊,楚姑娘是昨晚離開的,也不知今日什麼時候過來。”許衡回道。
“哦,這樣啊。”蘇璟的聲音依舊虛弱無力,他出神般看著杯中倒影,眸中暗淡無光,忽而咳了起來,他瘦削的身體發著顫,眼尾刺激得泛起了殷紅。
許衡倒了杯茶給他,嘴裡嘀咕著,“也不知道那小丫頭什麼時候起來,還怪神的,蘇兄弟喝了她的藥,一晚上就能下床了。”
“什麼小丫頭?”蘇璟問道。
“是楚姑娘給你找的大夫。”許衡托著下巴,拿杯蓋刮著茶葉,“楚姑娘對你真的好,昨晚那麼多追兵,她二話不說就出去給你找大夫……”
後麵的話蘇璟沒聽清,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楚姑娘對你好”這六字,想著想著,他麵上一掃病態,越發精神起來。
“你再說說昨晚發生了什麼事。”蘇璟說道,有些彆扭地給他倒了杯茶。
許衡頓覺受寵若驚,清了清嗓,將昨晚發生的事無巨細全說了出來。
待楚言攸迷迷糊糊過來時,看到了不靠譜的許衡,呼呼大睡的楚卿妍以及可憐巴巴的蘇璟。
她確信自己沒走錯。
楚言攸麵無表情地走過去,將街上買的一堆吃食放桌上,隨後俯下身問蘇璟,“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心上人逆光而來,身上淡淡清香撲麵,他曾無數次幻想她的樣貌,眉眼是如何,身形又是如何。
但腦海裡的景象,遠沒有親眼所見帶來的衝擊,蘇璟的呼吸輕了,他凝望著她,有千言萬語想說。
蘇璟遲遲沒有回應,楚言攸隻好直起身問許衡,“她還沒醒嗎?”
許衡知曉她說的是誰,拚命點著頭,“是啊,還沒醒,我又不敢去叫她,楚姑娘,不如你去?”
“好。”外頭已日上三竿了,再不醒,真要睡迷糊了。
楚言攸真要轉身,垂下的右手卻被蘇璟一把抓住,他小心翼翼地抓著,指尖一點點往上攀,緊張得冒出了汗。
“姐姐,姐姐彆走,我沒有不舒服,我現在很好。”細聽他的聲音有些發抖,蘇璟低下頭,臉頰小心貼在她的手上,“姐姐陪陪我,陪陪我好不好?”
楚言攸輕歎一聲,“好。”
許衡看著黏糊的兩人,琢磨出了點不對勁的地方,他偷偷摸摸拿了個餅,訕笑著往外走,“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你們聊,你們慢慢聊。”
蘇兄弟的眼神能刀人,他再不走,要被大卸八塊了。
燕楚難得有個好天氣,楚言攸抱著蘇璟到了窗邊軟榻上坐著,順手將窗牖給推開了。
等將人放到軟榻上時,蘇璟那雙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角,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
“蘇璟?”
“姐姐。”蘇璟輕輕叫了聲,埋進她懷裡的臉通紅。
楚言攸依著他,就這樣讓他靠著,“怎麼了?”
“姐姐,我好開心,我能看到你了。”蘇璟輕聲說著,仰頭看向她時的目光近乎虔誠。
楚言攸失笑,“世間之事玄而又玄,你能看見我是遲早的事。”
蘇璟用力點了下頭,看著有點傻,“姐姐,這是我最開心的一天。”
“我知道。”
“姐姐,你多陪我說說話,我想聽到你的聲音。”蘇璟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心口,“早起時沒看到姐姐,我的心好慌,我以為姐姐也不要我了。”
楚言攸由他握著,“不會。”
思考片刻,她又說道:“有人送了我一隻貓,大概出生才兩三個月,傻乎乎地往我身邊湊,我沒趕它走,它就留下了。”
貓?
蘇璟盯著他們相握的手,臉上笑意全無,似聽了什麼荒唐至極的事,隱隱有妒火燃起。
一隻蠢貓,如何能夠和他相提並論?
楚言攸頓了頓,“你不喜貓?”
蘇璟悶悶不樂,“不太喜歡。”
“這樣啊。”真是可惜了,原本她還想將那隻波斯貓偷偷揣懷裡,帶來給他解悶的。
楚言攸又問:“那你喜歡什麼?”
蘇璟臉上緋色未褪,又添一層,他湊過去偷吻她的指尖,實在癡迷,又偷偷咬了口,“喜歡姐姐,我隻喜歡姐姐。”
說完這些話,蘇璟抬頭偷偷看她,更為正大光明地親吻,“最喜歡姐姐了。”
“你還真是……”
楚言攸不忍心讓病患難過,抬手捧住他的臉,吻在了他泛紅的眼尾,“好了,不要鬨了,等我下次來,送你其他東西。”
定情之物嗎?
蘇璟嘴角上翹,眼裡像是浸了蜜糖一樣,他還想說些什麼,門從外頭被推開了。
“楚姐姐,你回來了!”楚卿妍可太高興了,尤其是看到病人無恙,就更高興了。
“嗯。”楚言攸應了聲,安撫地拍了下蘇璟的手,“桌上有朝食,你餓了可以吃一些。”
“楚姐姐,你也太好了。”楚卿妍不好意思地笑笑,她起這麼晚,沒想到起來還有楚姐姐送飯。
“蘇璟,你早膳吃了嗎?”楚言攸問蘇璟。
看先前許衡那樣子,應當是沒吃的。
“姐姐給我帶的嗎?”蘇璟反問。
見楚言攸點頭,蘇璟才笑道:“我沒有吃,姐姐和我一起吃嗎?”
“好。”
三人圍著一張桌子用早膳,隻有楚卿妍吃得歡,她抬頭看了眼楚言攸,又看了眼蘇璟,拿帕子擦了嘴角的油,“你們怎麼不吃啊?”
“我不餓,看著你們吃。”楚言攸說道。
蘇璟拿著菜餅,沒咬幾口,“姐姐不餓,我也不餓。”
楚卿妍恍然大悟,“原來就我一個人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