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戲(1 / 1)

老皇帝從來不缺乏看好戲的精神,既然已經決定了這個硬跳出來的“大聰明”的結局,他也就起了看場熱鬨的興趣。

“哦?”老皇帝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那愛卿又是怎麼判斷出來哪位才是齊安伯呢?要是愛卿說不出判斷的依據,朕就將這位假冒齊安伯的年輕人下了刑獄,並算他欺君之罪!”

在場的人無不為榮國公父子捏了把汗,畢竟現在齊安伯賈赦的性命全在榮國公一念之間。“老臣的長子曾被老臣打斷了一條腿,後來骨頭雖然接好了,但還留下了痕跡,聖上可以派太醫驗明正身,老臣可以保證活著的是老臣的長子。”賈代善說的擲地有聲,也打消了在場人的懷疑,也消除了老皇帝心中對賈赦留有的最後一點莫須有的芥蒂。見聖上臉色回暖,戴權極有眼力見兒的叫了幾個人來,把還準備叫囂的“大聰明”給捂著嘴帶了下去,以免讓皇上和諸位大臣掃興。

在場的大臣都是人精,大家交換了幾個眼神,便直接當作剛才的小插曲沒有發生一樣,隻是剛才還倍受看好的巡查隊伍裡的青年才俊,都無人問津了。大家都不謀而合地遠離了這幾個年輕人,畢竟敢撒謊撒到皇帝的頭上,還不掃尾,讓正主遇上了,再有能力,犯了聖上的忌諱,那也是前途黯淡無光了,那些動了心思想要聯姻的也紛紛打消了念頭,幾個人戰戰兢兢,坐立不安,場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好不熱鬨,他們卻如坐針氈,冷汗爬滿了後背,桌上的酒菜更是沒動多少。他們甚至覺得聖上時不時掃過來的目光都飽含深意。

好不容易挨到酒宴結束,正準備退下的時候,就聽到聖上蒼老的聲音,“修人修心,幾位俊才還是回家多讀幾年書養養心性才好。”

一句話就成功讓人的臉色慘淡了下去。幾位成員的所屬家族的家主正巧在朝堂上為官的,趕緊走過來,跪下請罪,聖上卻無疑計較,讓人起來之後,便回到了養心殿。

他正愁沒有借口斷了這幾個家族伸長的爪子,他回去之後暢快地舒了口氣。然後,他召來戴權,讓他去找白天交接帶走的大理寺卿和張泰和等知情人,有些事情總要多問問,多重查驗才放心。

賈赦早就有了準備,方信派的將軍當然是他的親信,自然話裡都向著賈赦,而且也和張泰和、賈赦等人串好了口供,可以說,他們和巡查隊伍裡的人一樣,想的比較周全。而且他們半路還與尋著暗號來尋找賈赦的親衛集合,賈赦更是拿到了那名親衛從殺手那裡奪到的刀,這些都成了呈堂證供。

隻可惜對方有個豬隊友,而賈赦這邊打的配合都比較完美,皇帝的疑心也暫時打消了。念在張泰和多年沒有返京與家人團圓,特需他回家團圓三日再啟程。

而賈赦這邊,賈赦帶著來金、來寶和小狼隨賈代善回了榮國府,一路上,賈代善難得有些手足無措,心中滾燙,但不知道該怎麼說,看著兒子有些瘦削疲累的麵龐,他最後還是拍了拍賈赦的肩膀,“回來就好,先去看看你母親,然後去歇息吧!”隻字不提自己當初聽聞賈赦遇刺身亡時的心痛。賈赦倒是看出來老父的疲憊和隱藏在嚴肅麵容下的歡喜。

他麵色緩和了下來,多年以來,不也許是上世也沒有過與賈代善這麼親近的時候。他難得伸手抱了抱賈代善,賈代善心頭突然一陣柔軟,“赦兒,辛苦你了。”“爹,謝謝你。”

賈代善沒忍住落下了老淚,這麼多年過去了,賈赦對他的稱呼從兒時親近的“爹”,後來的“父親”,再到最後的“老爺”,他和長子的關係一步一步走向了僵硬,走向了疏離。

他原本以為這輩子長子都沒有可能原諒他了,他甚至都不奢求赦兒能叫他一聲“爹”,光叫“父親”他就很滿足了。父子倆抱頭痛哭了好一會兒,馬車很快就到了榮國府。

賈赦擦了擦眼淚,便和父親去了榮禧堂,賈代善還在,榮禧堂便是榮國府頂門立戶的當家人人情往來的地方,也是當家人住的地方。

前世賈赦短暫了住了榮禧堂幾年,便在史氏的要求下,讓給了老二和王氏。後來很多年都縮在東大院,做起了窩囊的“馬鵬將軍”。

這一世雖然重生回來,還是住在榮禧堂的東堂屋,但事情都堆在了一起,他無時無刻不在趕,趕著謀算,趕著求生。一門心思想從原本的命運裡掙出一條命來,護好妻兒,這就是他這個“胸無大誌”的榮國府大老爺曆經兩世最想要乾的事情。

眼下,王家倒了,不是他親手推動,但也是王家作死,他前世最後最恨的人隻要在這樣的倫理桎梏下,永遠不能趕儘殺絕。他能做的隻是讓賈政不痛快一些,他甚至都沒法讓他的好弟弟嘗嘗他前世的苦。他眼中閃過迷茫,但瑚兒、張氏、璉兒的臉又在他腦海中浮現,他想要他們娘仨兒過得更好,也許這就是他將來奮鬥的目標。

史氏當然也是心疼這個長子的,雖不至於抱著喊著“心肝肉兒”地哭,也是紅了眼眶,摩挲了幾下他的臉頰。賈政剛被放出院子,對時事還不了解,見原本說是北上後遇刺的大哥回了府,便趕緊來問好。

賈赦一一問好,該行禮的行禮,該寒暄的寒暄。畢竟賈代善說戴權馬上帶著聖上的旨意來下旨了。幾人忙擺香案,史氏在賈政的事情上一向敏感,知道聖上隆恩,赦兒另封了齊安伯,便不能承襲榮國府的爵位,到時候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有爵位在身,政兒再考個功名,有功名加持,說不定可以不降等襲爵,那樣就比自己婆家的一門雙侯要氣派多了。

史氏忍了這麼多年經營謀算,不過也是為了能為自己爭口氣,眼下兄長病逝,兩個侄子都在西部邊疆守著,隻有大侄子和侄媳過府坐坐,但也不願久留,自從太子失事,史家就不太願意和她這個糟老太婆來往了,所以史氏憋著一口氣,日日催著賈政考闈試,想著來年春闈定要讓她的政兒一鳴驚人,讓那些看不起人的老親們看看,她的政兒也是有大出息的。

至於赦兒,史氏難得給了他好臉色,一是赦兒死裡逃生,據說差事辦的不錯;二是赦兒封了齊安伯,這偌大的國公府將來就是政兒,對於“退出”繼承權的長子,她自然要緩和態度,爭取將來能籠過齊安伯府,成為政兒的助力。

誰也不知道史氏在這短短的一瞬間都想了些什麼,戴權的旨意很簡單,就是封了賈赦齊安伯的爵位,說擇日會建齊安伯府,選在了北街,與榮國府相距甚遠,一來一回也不是很方便,但這些事情都不是賈赦能反對的。再說能離府過自己的日子,賈赦也能鬆口氣,不至於在史氏的眼皮子底下緊繃著,活的像個鵪鶉。

在場的人喜氣洋洋,賈代善領著眾人領旨謝恩之後,備了厚禮送走了戴權,史氏大手一揮,榮國府全府都漲半年的例銀。賈政忍著內心的複雜心情向兄長道賀,他一麵嫉妒賈赦能平白得了個伯爺的爵位。另一麵又為終於能繼承榮國府而開心。

賈赦敷衍了賈政兩句,就回了自己的屋內,把從北境帶來的疲累洗刷乾淨,換了新衣,才讓觀竹進來彙報,觀竹這段時間一個人當作三個人使,也正是觀竹消息遞的及時,宮裡的四皇子和七皇子才沒有因為當時傳進宮裡的“賈赦遇刺身死”亂了陣腳,反而按兵不動,當日在禦書房,司徒晟甚至一反常態,大膽進言,讓一眾知道他與賈恩侯關係不錯的人大為感歎,對四皇子的觀感也一下子好了很多。

以不動應萬變,賈赦的這步棋打了那些人一個措手不及。其中蹦噠最歡,對賈赦最生氣當屬三皇子司徒晁,他的一個錢袋子被雷厲風行地剪除了,軍隊上的最大支持也被連根拔起,司徒晁低調多年,連官員都不敢明目張膽地結交,就是不想因為自己的母族勢力和自己的小動作惹了父皇的眼。

所以當王子騰出事,本要按期送到誠郡王(司徒晁的爵位)的月奉沒有按時送到的時候,司徒晁就知道出事了,而聯想到賈赦率人北上巡查,他打算直接釜底抽薪,於是動用了賀家的力量,去劫殺賈赦,那隊伍裡有賀家的探子,所以要找到賈赦一行人的蹤跡十分簡單。

而這次在接風宴上大膽站出來一直嚷著“賈恩侯已經死了”的那個年輕人也是賀家的人,他想最後推一把,結果觸動了皇帝的敏感神經,所以早就隱約察覺的老皇帝酒宴後讓人帶他回養心殿,暫時交接所有事務,在家反省。本來他還想狡辯,但看到禦案上的那柄樸刀,他臉一僵,再難說出一句為自己辯解的話來,隻好退了出去,回到自己的王府閉門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