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類型的話語,唐一聽過很多次,杜生說過,梁晴躍說過,杜澤也說過,總之都是覺得他不行,他需要保護,需要求助彆人。唐一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求助彆人,他真的覺得自己就是無所不能的存在。
他今天受了點小傷,又被這樣教訓。
他知道,其中的緣由可能和自己總是受到排擠和欺負是一樣的,人都是視覺動物,有恃強淩弱的本性。
“你不能因為我長這樣,就覺得我是弱小的。”唐一道,神色似乎有些不痛快,他一直明白身邊的人對於他的長相有些什麼樣的評價,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個異類,但這個確實給他的生活帶來了很多麻煩和好處。
好處是,他長得漂亮,容易被人憐愛和喜歡。
麻煩是,他看起來柔弱,總會被人低看一眼。
蕭景軒被唐一突如其來的話噎住,被說中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麼辯解。
他知道以貌取人是不對的,但有些事情就是難以控製,不是有句話還叫相由心生嗎?
唐一見對方不說話,那自己的猜想也被證實了。他收好了東西,渾然沒有兩個人吵完架的尬尷,“走吧,回去吃飯。”
蕭景軒的家長常年不在,他成了唐一家蹭飯的常客,兩人會在唐一家吃飯寫作業,然後跑到蕭景軒家看電影打遊戲,這種生活成了他們兩個的常態。
“我是擔心你。”蕭景軒有時候被唐一這種性格搞得不勝其煩,耐著性子和他商談,“你能不能稍微也聽取一下我的意見?”
“好的。”唐一答道,表情和以往一般,也不知道有沒有放在心上。
蕭景軒覺得剛剛對這家夥抱有談判希望的自己就是個傻瓜,“算了。我改主意了。以後你無論去哪裡都要帶上我。”
雖然他們時時都在一起,但還是有分開的時候,但唐一覺得,這種程度的社交已經非常充足了,臉上是寫滿的不解。
蕭景軒也沒等他反駁和質疑,“我不管。就這樣決定了。你不願意的話,我們就絕交!聽見沒有?是絕交!”
唐一不知道這個家夥怎麼突然這樣,但是他已經習慣了,為了這些事情和對方發生不愉快的事情隻會讓矛盾激化,“隨便。”
“哈?”蕭景軒的嘴可以塞下兩個雞蛋。什麼!他就這麼把自己折騰沒了?“什麼隨便?絕交的意思就是,我再也不和你玩了,也不會和你一起去吃飯,更不會和你說話,就是永遠不理你的意思!你什麼意思你?”
他當然知道絕交的意思,但是又發現剛剛自己說的話可能有歧義,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要跟著我也可以。”
他的生活基本就是學校和家,蕭景軒也早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覺得即使蕭景軒想寸步不離地待在他身邊,這樣並不影響。
梁晴躍和杜澤也一直很苦惱,唐一他容易遭到同齡人的記恨和排擠,常常帶著一身的傷回來,三天兩頭就會在學校裡打架,班主任也經常打電話來念叨。他們兩個想辦法把杜生和他調到一個班,情況才好些。
但即使杜生在一旁看著,隻要唐一一落單,就會有麻煩找上他。
有時候是他先動手,有時候又是對方先動手,唐一對他人的觸碰極度敏感,一動起手來也不知輕重,這是很久以前就留下的應激反應。
唐一改不掉這個習慣。
她小心翼翼地給唐一進行脫敏治療,唐一現在也隻能接受和比較親近的人接觸,但他隻能忍受住,卻不愛回應,甚至接觸久了些還會表現得特彆難受。唐一也從不去人多的地方,一不小心被不認識的人碰到,他的反應也很激烈。
如果情況好些,他不會出手傷人,但是會猛地推開對方。
梁晴躍隻好讓他寸步不離地跟著杜生,如果不小心傷害了彆的同學要及時道歉,說明理由,儘量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那如果是對方先動手呢?”唐一其實從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任何問題。
“隻有對方先動手傷害你,你才可以還手。懂嗎?但是,你要下手輕點,人是很脆弱的動物。”梁晴躍不希望他被挨著打卻不能還手,僅僅就是希望他可以健康長大,保護好自己罷了。
“可是,動手的人都想殺了我。”是的,他們都想要了我的命。唐一這麼想著。
“不要和任何想殺了你、想傷害你的人糾纏。親愛的。愛你的人在等你回家。請你一定要不顧一切地逃跑,保護好自己,回到我的身邊。可以嗎?”梁晴躍蹲下,把這個傷痕累累的少年擁入懷中,親吻著他的臉蛋。
在杜家待了一段時間後,唐一可以接受和他們的肢體接觸,但還是很不習慣,隻能僵硬地站著。他知道對方沒有惡意,也知道這是表達愛意的手段,但還是會覺得不適和難受。
他不想再顛沛流離,不想再回到孤兒院專門關著他的小房間裡。
為此,他會很聽話,他要做一個被喜歡的小孩。
“可以答應媽媽嗎?”梁晴躍幫他整理著淩亂的發絲。
“我會的。媽媽。”
“一定要來尋求我們的幫助。”梁晴躍溫柔地看著他的眼睛。
這個男孩的眼宛如瓷娃娃般,漂亮,但是沒有生氣,臉上的神情也是呆呆的。
“好的。媽媽。”唐一點了點頭。
在知道唐一想要複讀的時候梁晴躍是堅決不同意的,但是杜澤說,應該要尊重孩子的意願。並且,他們也沒辦法保護這個孩子一輩子。讓他在高中這種環境裡獨自嘗試生活,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高中的環境較為封閉,管理會比大學嚴格,仍舊是在他熟悉的祈臨,學校裡也有認識的人照應,讓他為接下來的大學生活做準備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複讀成功的話,他還會和杜生在同一個學校,何樂而不為?
父子倆合力勸說,梁晴躍算是終於鬆了口,臨走前對唐一千叮嚀萬囑咐。
但是沒想到唐一才開學不久就又出事了。
梁晴躍急得差點和杜澤翻臉,趕回來照顧唐一,學校也是給足麵子,非常重視此次事件。可是她的病她自己也知道,她離不了杜澤太久,會心慌、寢食難安。兩個孩子以前高三的時候,她就是兩地來回地跑,她重要的東西都太多,她的力量太小,保護不了所有人。
她最後還是給唐一請了個阿姨,照顧唐一的三餐,替自己盯著,一有異動就要告訴她。她沒待多久,就回了瀾岐。
後麵也沒在有這種情況的發生。
而且,唐一似乎還交到了好朋友,梁晴躍很是欣喜,也沒再像之前那麼緊張了。
現在比麵對那個孟子梁還要嚴肅的問題就是,唐一要怎麼糊弄阿姨,怎麼糊弄梁晴躍,他很不喜歡撒謊,但是有時候生活就是由一個又一個謊言編織而成的。
“什麼意思?什麼叫你要跟著也可以?你都沒有些感激之情嗎?”蕭景軒無奈扶額。
唐一覺得,蕭景軒是越來越莫名其妙了,但他還是選擇順了蕭景軒的意,“謝謝。”
蕭景軒決定不和他計較,和唐一計較太多,最後受傷的還是自己。
他們去了校醫室做了比較專業的處理,唐一的創可貼變成了紗布,好在傷口不深,處理及時,隻要注意調理就不會留下難看的疤,痕跡還是會不可避免地留下的。校醫室的阿姨有些惋惜這張漂亮的小臉蛋。
短暫地午休後,羽毛球館又再次擠滿了人,這是最精彩的最後一場比賽,留下來的都是全校羽毛球運動的佼佼者。
唐一最後一場還是要不可避免地遇上強敵,他匹配到了蔣先誠。
他和孟子梁都打得那麼吃力,跟何況是蔣先誠。
唐一仍舊戴著那副被精修過的眼鏡,也就是加了強力膠和膠布的增強版,他還來不及去配一副新的。阿姨果然對唐一身上的傷很敏感,追著問,蕭景軒答應了唐一,兩人一唱一和地,說是運動會不小心傷著了,沒有大礙。
阿姨半信半疑,也沒有再追究,還是打電話和梁晴躍說了此事。
唐一一撒謊就臉紅,非常可愛,那張臉刹時間有了生氣,他的眼睛會不自覺地躲閃,然後會向蕭景軒求助,手上的小動作也很多。
梁晴躍說她明天過來,順便帶唐一去配一副新眼鏡。
蕭景軒看著心疼,對唐一說:“要不你下午隨便打打得了。第一第二的差彆不大。”唐一一定會碰上強敵,汗水流到傷口上真不是一般的疼,萬一在碰上一個和孟子梁一樣的傻逼,唐一這隻眼睛就彆想要了。
“全力應戰,是對對手的尊重。”唐一覺得蕭景軒很煩人,自從他受傷後,這家夥就和梁晴躍一個樣。
蕭景軒知道這家夥肯定很難說服,但他也不想輕易放棄,“安全第一。聽到沒有?要是再碰見上午那種瘋子,你就躲著點,彆和他爭。”他不想再提心吊膽地看完一整場比賽了,對心臟不好。
“蕭景軒。”唐一不知道為什麼他身邊的人都是這副樣子,他自己也很為難,“你不去爭,就什麼也得不到。這個世界上的東西都標好了價格。”
雖不理解什麼人情世故,但,唐一明白這個道理。
他也一直都秉持著這個信條活著。
為了不被再次拋棄,他願意做梁晴躍眼裡的乖孩子,他悉心模仿杜生,追逐著這個人。
在孤兒院的時候,他也會在自己擅長的地方努力表現,不計前嫌,隻要有一線生機,他就會死死抓住,他想要活著,隻是那麼簡單而已。
這種事情,在正常的家庭裡長大的孩子是永遠不會明白的。
唐一也知道,人與人之間天生就無法互相理解,所以他也不會想著要去改變任何人,隻要是他能答應的請求,他都會去做到,他知道,杜家對他的包容和愛也不是永無止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