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軒報了個很遠的學校,在芮川,芮川是個欠發達地區的城市,從芮川到祈臨要做四五個小時的飛機,那裡荒涼,人廣地稀的,蕭景軒因此還挑上了個不錯的大學和就業前景良好的專業。
他明白,蕭景軒是想跑遠點,想清靜清靜。
但是!問題就出在,現在還在讀書,還沒放寒假的。他原本計劃著放寒假找蕭景軒聚聚,沒想到在祈臨遇見了。他希望是看走眼了,腦子還沒轉過來,就先跟了上去。
白宇帆一路鬼鬼祟祟地尾隨,蕭景軒沒有回他外婆家,而是去了另一處小區,這個小區裡是單身公寓,和醫院就是兩站地鐵的距離。
蕭景軒自己搬出來住了嗎?
但是跟到小區下麵白宇帆就被保安攔下了。他站在小區門口看著蕭景軒遠去的背影,愣在原地。
他不會看走眼,就是蕭景軒。
蕭景軒臉色差得嚇人。
「白宇帆:在乾嘛?兒子。」
發出去消息後,白宇帆在這個小區樓下湊合了頓晚飯,蕭景軒還是沒有回複,天都黑透了,冷得要死,飯館老板拿顏眼神驅趕他好幾次了都。他明天還有節要命的早八,這老師還愛點名,如果被他老爸知道,他又要挨一頓訓。
要不打個電話吧。
白宇帆的手指在界麵糾結了很久。
從醫院回來應該在休息。
打了也說不了幾句話。
算了,從長計議,先撤。
白宇帆打道回府,已經入冬,在外麵凍了半天,白宇帆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白宇帆連續幾天發消息給蕭景軒都沒有回複,下課後就跑來小區樓下,這裡治安太嚴,他使勁渾身解數和保安鬥智鬥勇都沒能混進去,還差點因為語言和行為過激進局子。可是來了那麼多次,他居然一次都沒偶遇到蕭景軒。這是沒緣分麼。
「白宇帆:喂?」
「白宇帆:你裝作看不見啊?」
「白宇帆:白眼狼。」
「白宇帆:你們學金融那麼忙?」
「白宇帆:那給我發個表情包也可以嘛。」
「白宇帆:我打電話來咯。」
「對方無回應」
「對方無回應」
「對方無回應」
……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
「白宇帆:我艸?你不會死了吧。」
「白宇帆:你和你媽一起去瑞士了?我剛聽我爸說的。」
……
在那裡應該用不了微信,中國號碼應該也用不了。白宇帆久久聯係不到,隻好問他爸,白鑫說蕭景軒一家應該都一起搬去瑞士定居了。但是,還是覺得不對勁,他難以想象張若勻這個瘋子會轉性。
「蕭景軒:你也太吵了吧。」
白宇帆發了上百條騷擾信息之後,蕭大爺終於賞了條消息給他。
「白宇帆:等著,你爹我考完試來削你!」
白宇帆正打著字,沒想到蕭景軒那頭打了個電話過來。
“在乾什麼?”蕭景軒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似乎在強撐著精神。
本來考試周是兩個星期後,但是好巧不巧,因為教室不夠用,他們院的考試被提前了,他忙著和及格線作鬥爭。
“誒,考試周提前了。我學得想死。這個大學也太難混了!好想念高中裸考的時候。”白宇帆唉聲歎氣道。
“嗯。”蕭景軒那邊不語。
“你如何?什麼時候放假?我來找你耍耍。”白宇帆覺得蕭景軒這聲音像腎虛一樣,弱得含糊不清,隻好走去安靜的地方。
“和你差不多。”蕭景軒道。和前幾次打電話一樣,兩個人的話簡直少得可憐,什麼話題都可以被聊斷。
“哦……”就在白宇帆以為要掛了的時候,沒想到蕭景軒那邊過了一會又繼續道。
電話那頭傳來了深呼吸的聲音,蕭景軒的聲線有些不穩,要不是這個樓道絕對的安靜,白宇帆可能還發掘不了。蕭景軒從小就很會壓抑和控製自己的情緒,比同年齡的孩子都成熟懂事得多,他爺爺奶奶還老誇蕭景軒,叫自己多學學。
那時他隻是覺得蕭景軒裝得很,隻有他自己知道蕭景軒私下是什麼鳥樣,要不然兩個人也玩不到一起,念及自己是老大的情分,放他一馬,不揭穿他。
隨著年齡增長,看多了人情世故,他想起以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些愧疚。
“叔叔阿姨怎麼樣?”蕭景軒說。
“誒,還行吧。這幾年生意不太好做。估計寒假要被抓去幫忙了。你知道的,我弟弟才初中。”白宇帆笑笑。白家的產業是不允許女人接手的,他們一家把繼承家產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逼得很緊。
他的兩個姐姐和其他親戚又虎視眈眈地盯著。
“你……”蕭景軒欲言又止。
“嗯嗯?我聽著呢。咋了?有心事和兄弟說說。”白宇帆心裡有些不舒坦。
他和蕭景軒相處那麼多年,其實從未有什麼說得上是談心的時刻。
他和他爸對於蕭景軒都是有些膈應的。
要不是他爸牽的線,張若勻和蕭彥也不會這樣。
可是如果他們兩沒發生什麼,這個世界上也就沒有蕭景軒。這是一條道德悖論,一個死結。
“沒什麼。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我有點懷念過去了。”蕭景軒說道。
“什麼時候?”白宇帆耐心地循循善誘。
“以前當你跟班的時候。”蕭景軒的聲音聽起來似乎輕鬆了些。
“嗐。我早就說過。報那麼遠乾什麼?你留在祈臨,哥繼續罩著你。你在大學挨人欺負了?說說,我飛過去要他好看。”白宇帆聽到也輕鬆了些。
其實很多時候不是這樣的。很多時候是白宇帆跟在蕭景軒後麵,以老大的身份自居。白鑫和梁謙謙對這個好不容易等來的兒子視若珍寶,管得又嚴又很溺愛。白宇帆走到哪裡都是一副少爺樣,被寵慣了,性子又些張揚,年輕氣盛的,讀書期間惹了不少麻煩事。
他不敢讓他爸知道,每次都是蕭景軒幫他扛下來的。
白鑫對蕭景軒隻有縱容。
張家隻要求,他吊著口氣不死就行。
他以前很羨慕蕭景軒自由自在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因此,他人緣特彆好,熱心仗義講義氣,無牽無掛,什麼事情都敢乾。
他就不一樣。他總是得躲著他老爸。
“嗯。”蕭景軒沒說什麼。
“我考完試就來找你。彆裝死啊。”白宇帆道。
“嗯。”蕭景軒道。
兩個人又是一陣無言,但是他靈機一動,他想起了個被他不小心忘了的話頭,這是蕭景軒高三最愛聊的話題,雖然他聽得都不耐煩了,甚至有些吃味,現在多少還有些感謝這家夥。
“唐一這個混賬東西刪了你沒有?我靠,他已畢業就把老子給踢開了。夠種。放假我們找他麻煩去。”白宇帆忙道。
電話那頭又傳來了詭異的安靜,接著是急促的呼吸聲和衣料的摩擦聲。
“嗯。”蕭景軒的聲音聽起來怪窩囊的,還變了調,連個單音都發不好。
“我艸,你不會哭了吧?行啦,我知道他這樣很傷人。大家都一樣了。枉你對他那麼好。”白宇帆感覺自身似乎窺見了什麼東西。
他隻在小時候撞見過蕭景軒哭鼻子,那時候學前班,他們剛見麵,蕭景軒瘦了吧唧,看起來像個營養不了的豆芽菜,穿得臟兮兮的,比自己矮一截,眼淚鼻涕糊一臉。
可能是受家裡的風言風語影響,白宇帆聽到他爹說,這個小豆丁要和他們住一段時間,他就感覺天都要塌了。
他怕這個是他爹的私生子。
越看越覺得這貨色和自己老爹長得像。
那時白鑫和梁謙謙都在忙著生意,把兩個孩子都丟給了家裡老人照顧,一周會回來一次。也記不得是誰對白宇帆唆使的,他爹的私生子都不是好東西,將來要和他搶家產,把他和他媽趕出去。
白宇帆覺得他有必要捍衛一下自己和他媽。
於是長達兩周的幼稚報複開始了。
白宇帆偷偷弄臟蕭景軒的衣服,搶他的零食,丟蕭景軒的東西,帶著班裡的幾個哥們一起孤立和欺負他。
“說!你想來我家乾什麼?是不是想搶東西?”白宇帆把蕭景軒堵在老師廁所裡,他怕被老師看到,然後告他爸。
“是叔叔接我來的。”蕭景軒小聲道。
“你是他兒子嗎?”白宇帆不放過他。
“我爸爸姓蕭,叫蕭彥。我和你不是一個爸爸。”蕭景軒被白宇帆欺負了幾天,看見他都有些害怕。
“那你媽是誰?”白宇帆那時候也就記得自己爸媽的名字,蕭彥他見過,但在他的記憶裡是個叔叔,至於姓甚名誰他還真不愛費心思。
“張……張……張……我不知道。”蕭景軒抖得的厲害了些。
每次他回答不出問題或者表現不好,他媽媽就會懲罰他,很痛,因為他媽媽不喜歡笨蛋,會沒有飯吃,站著不許睡覺。
“你連你媽叫什麼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傻子?”白宇帆見到自己的威懾力,不禁有些得意洋洋,他在家裡都隻有被打被罵的份,所以就把這個發泄到了比自己弱小的人身上。
“嗚嗚……嗚嗚……我要找老師。”蕭景軒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