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京城的第一場雪,她站在檀木桌前習字,用的是寧安買的說是京城上好的筆和墨,許多官家就是用此寫字,她放下筆,看著麵前自己寫的字,歎了口氣後又忽地笑起來。
“用再好的筆墨又怎樣,寫的還是這副鬼樣。”
她也不惱,將一切默默收拾乾淨,寧安從外頭進來,風塵仆仆,她仿佛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寒氣。
“家主,您每次寫完字放那等奴來收拾就行了。”說著寧安想接過她手中的紙,被她躲過。
“我真的不習慣你們這樣伺候我,寫完我就順手收了。”她說。
“你快去烤烤火吧,你身上的凍氣都快傳到我身上了。”寧安沒動。
“家主,您這樣讓奴心裡頭很不安。”寧安低下了頭。
“什麼安不安的,聽話,快去,不然就罰你了”說著,手也沒停。寧安將頭抬起來看她,依舊沒動
“寧安,這裡不是王府,沒這麼多規矩,快安生去,手暖些乾活也利索。”她看著寧安挑了挑眉,示意她趕快過去。直到看她過去,她才低下頭整理。她很快就收拾完了。
另一邊,在私家書院的後院。兩名私衛摁住了一名少年,由於經過劇烈的爭鬥,少年的頭發散落,發帶不知什麼時候散落在一旁,旁邊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書籍。
在他們麵前有兩名男子在攀談。
“大當家的,這賊就交給我們處理了,也省了你們不少事啊”一個男子塞了一個袋子在另一名男子的手上。
那名男子迫不及待打開。眼睛猛地張開,但很快恢複了平靜。
裡麵是一袋金子。
“哎喲喲,這小賊可是偷了不少我們的藏書啊,這......怕是有點為難啊。”
男子拍了拍手裡的金袋。麵前的男子又塞了一個袋子,他又打開看了一下。
“也好也好,這賊放在我們後院打死也是晦氣,你帶走便是。”
男子將那個賊帶回了私府。
“家主”男人敲了敲門。
“進來。”她說。
“家主,人已經給捆在偏房了,隻不過,他想咬舌自儘,還好被奴及時發現。”
“乾得好福祿,你把他帶到我麵前。”
很快,那個賊進了暖殿。賊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麵前的女子,犀利的眼神像把刀子。
“給他鬆綁。”她說。
“可,可是.....”福祿遲遲沒動手。
“照做就是,我有分寸。”她眼神催促福祿給麵前的人解綁。
三兩下,麵前人的身子從身上落下。他的眼神從始至終都在盯著麵前的女人。
“聽完我接下來說的話之後,就不要再拿這種刺人的眼神看著我了。”
她衝著他微微一笑。
“你們都出去吧,我有話單獨跟他說。”
“不行啊家主,萬一他弄傷你怎麼辦”
“家主,萬萬不可”福祿和寧安的聲音幾乎同時發出。押送他來的幾個私衛也紛紛向她投去擔憂的神色。
“放心,我自有分寸,都出去吧。”
暖閣裡,爐子裡的碳烤的吱吱響,燒出了絨絨的毛邊。
這裡好暖。他想。
他坐在地上,她坐在椅子上。
“如此拚命苟活,卻在我宅的偏房裡試圖自儘,林清徐,不覺得白費你這麼辛苦地為梁家少爺偷私院的藏書麼”她邊說邊起身,將一旁的炭盆往他那裡挪了一下。
“你明明都知道,為什麼還大費周章將我弄到你麵前。”他說。
她又搬來一張椅子放在他麵前。
“你坐我再告訴你。”她拍了拍那張椅子。
他沒動,依舊坐在地上。他不明白她的行為,沒對他用刑還讓他坐著說話。
“耳聾了?林清徐,我讓你坐,是因為我不想我像是在審訊一個犯人。”
他起身,坐了上去。她才開始端詳他,這個孩子比她小個六歲,也到了長身體的年紀,身上的衣袖顯得短了些,他坐上椅子後也是一扯再扯袖子,扯完右邊左邊又短了,扯了左邊右邊又短了,她看見了他手上的傷,竟望不到頭,頓感有些心疼。他可能發覺到她在看他,他緩緩抬頭,羞恥,尷尬從他眼裡傳達,但也是一瞬。
“彆扯了,遮不住的。”她開口,說破了少年的心事。
“我坐著了,現在可以回答我了。”他扯回剛才的話題。
“你為什麼要自儘。”他被他的反問愣了一愣。
這人怎麼說話不算話?
算了。
“橫豎都是死,不如自己了結了自己。”
“真有魄氣。”她想了想這個答案。這點跟他母親真挺像。
“我花了兩袋金子救你,是因為你的小娘。”
“我母親?”
她楞了一下。
“對,”
“你的母親,”
“她對我有恩。”
未搬入京城前,同家人上山祈福時突遇流寇,是秦霜帶著她的家人一同趕來解救,那時她還未嫁入林府做小,流寇被趕走之後,她摸了摸我的頭,說小姑娘不要怕,壞人全被趕走了,家人在她家暫住了一天,啟程前,我問了她的名字,她說。“我叫秦霜,霜降的霜。”
她好漂亮,笑起來仿佛能融化一方積雪。
我暗自起誓,這個恩我一定要報。後來我知道,她的弟弟病重,沒錢治病,不得已進了林府做妾。我很想幫她,但被大娘子嗬斥多管閒事,被她的貼身嬤嬤拎了出去,說我隻是一個不受寵的庶女,吃飽喝暖本就是奢侈,不要再妄想彆的。
可是,大娘子,她當時可是救過你的性命啊。我把我唯一的翡翠掛件讓寧安偷偷送過去,後來寧安差點被看門侍衛打死。後來就是,她的弟弟死了,她第二年生下一子大出血而死,被林家草草葬了,連個像樣的碑都沒有。
說完,她的臉上不知何時多了兩行淚,她用手絹輕輕擦去。
“聽懂了嗎,”
少年抬起頭,迎上她的淚眼
“你就是我要報的恩。”
沉默良久,這是他第一次他第一次聽見關於他母親的故事,他不知道他母親是誰,多大,長什麼相貌,他隻記得林府裡麵的奴仆見到他就說他晦氣,夏不涼,冬不暖,他隻能出府掙些碎銀,什麼來銀子快就乾什麼。
後來梁家少爺找到他,讓他去偷私院的藏書,成功了,就有十兩銀子。夠他去私塾讀一陣子的書了。但是不慎被發現。
兜兜轉轉。
他被帶到他麵前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女人麵前,還說要報我母親的恩。
“怎麼不說話。”她問。
“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他許久才出聲。“問。”
她笑了一聲,爽快應下。
“你叫什麼名字”
“何問夏。”
“多大”
“二十二。”
“你要怎麼報恩”
她想了一會。
“將你養在身邊,讓你讀書,夏天有個乘涼的地方,冬天就在炭盆麵前烤烤火,能有些閒錢買些自己喜歡的東西,也不必看人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