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瘋裡癲(1 / 1)

江言率先走到他旁邊,未卜先知一樣扶了祝白白一把。果真,祝白白就像設定好的小程序,小腿因為過於麻痹而踩不住勁兒,差點歪倒在客人麵前。他連忙站穩,不好意思地捶了下小腿,還好有師兄在。

另外兩個女生就慎重許多,對麵還沒起,她們也保持著姿勢。其中一個留著很短很短的bobo頭,俏皮又可愛。另外一個是高馬尾,舉手投足更加謹慎。兩人的氣質天差地彆,可長相卻幾乎一模一樣。

“早就聽說花詠夏師傅有一對雙胞胎弟子,名字叫做陶含黛和陶晴綠。黛為姐姐,綠為妹妹,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不等江言開口,對麵的男生先報上名來。他看上去和江言差不多大,最多也就有個3歲的年齡差,同樣也是瘦高身材,兩隻手規規矩矩地壓在膝蓋上。

江言轉手又把兩個小師妹給扶了起來,先把她們扶到椅子上,轉身自己接替了這一場苦熬的跪姿,和鄭直賢麵對麵。

鄭直賢,中國朝鮮族人,江言曾經在場上見過很多次了。他的團隊全部都是朝鮮族,平時交流也用方言,帶有濃烈的民族色彩。

“喝茶麼?”然而江言一開口,卻直接將話題拐了一個彎兒,讓人雲裡霧裡。

鄭直賢濃眉大眼,對上江言的長相,自己都覺得有點欺負人。他對江言同樣印象深刻,每次江言上場,必定有人會說“林黛玉倒拔垂楊柳”這個梗。如今江言還把頭發留長,小揪碎發貼合後頸線條,掃著後領口,這既視感更加強烈。

“喝,讓我嘗嘗你們的茶。”他毫不客氣。

“小白,去泡茶。”江言偏過頭。

祝白白的臉就是一麵屏幕,什麼心裡話都往上擺,垮著小臉就去翻茶葉。師兄讓他泡茶,他不敢敷衍,選了館裡最好的白茶。不過他也在心裡奇怪,為什麼師兄來得這麼晚,明明都是從學校出發的。

茶葉入水,江言靈敏的嗅覺率先察覺,不動聲色地問:“我是詠夏道館的主理人,有什麼事情不要為難我的師妹師弟,和我談。”

“唉,我什麼時候為難過他們,剛才我們聊得很好。”鄭直賢心領神會,這是一場長時間的耐力角鬥,他要拿出十足的耐心,“一直以來,我的師父都很想和花詠夏師傅來一場公開賽。”

“師父他最近身體不好。”江言不給他任何機會,直接甩出了最極限的理由。當一個人身體不好時,多說無益,總不能逼著人上場。

“江言,你也應該知道這是謊言吧?”可是謊言能不能騙人,取決於聽的人是否相信,鄭直賢就很懷疑,“我從來都不知道,花家的弟子已經學會說謊了。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我還以為你是葉合正的徒弟。”

陶晴綠已經忍他很久了:“你彆血口噴人,我們花家和葉家自來不合,他家的作風我們自來看不上。”

鄭直賢自有深意地笑了笑,果然,傳聞都是真的。武術圈中隻要沾了跆拳道,都知道一句話——“開場如若綠葉來,無人敢說花正開”。

葉合正就是這“綠葉”,響當當的地位都由當年一拳一腳打出來,而“花”自然就是和葉合正老死不相往來、互為仇家的花詠夏。兩人從少年時期的現役隊員打到退役名師,葉派、花派各自桃李滿天下,見麵是一分不讓。

兩派都是跆拳道,區彆倒是不小。

葉合正的徒弟,最不好惹最難纏。比賽時誰都不想碰上,打輸了自己不爽,打贏了,接下來一整年葉派都纏著你過招,直到打贏才算數。說話也多是咄咄逼人之輩,唯分數論,唯成功論。

反襯之下,花詠夏的徒弟們名聲就好得多,都是天賦極高的體麵人,絕不貪戰戀戰,彬彬有禮正人君子,就是麵前這4個。

就像是武俠江湖裡的正邪兩派,風光霽月的花詠夏就是站在光明頂的名門正派,品行高潔。葉合正就是那蟲穀裡的毒物邪門,他自己脾氣古怪,帶出來的徒弟也引人側目。現在鄭直賢將他們兩撥人放在一起對比,花家的人肯定不高興。

這時候,祝白白的茶端了上來,還順便對鄭直賢翻了個大白眼。就當好茶喂豬了。

“這是我師父存了10年以上的白茶,你嘗嘗。”江言仍舊是笑容淡淡,給人以距離感,“葉合正師傅確實和我們師父有過淵源,但兩個人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麵了。”

陶含黛、陶晴綠和祝白白都已經生了氣,隻有麵前的江言鎮定自若,鄭直賢終於信了他這位新一代主理人的地位,也就收斂了剛才的不遜:“抱歉,是我說錯話。不過我也很想知道,外界傳聞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花師傅和葉師傅為什麼會鬨成這樣?”

為什麼會鬨成這樣?江言喝了口茶,其實他也不知道。

他隻知道,師父和葉合正絕交那年,大概17歲吧,如今20年過去,師父隻在跆拳道協會開會的時候見過葉合正,但20年沒有說過話。

“你不想說也不要緊,我這次來,主要還是想談談切磋交流的問題。”鄭直賢也清楚打聽不出來,塵年往事,小字輩都無從探究,“我師父是誠心誠意想要切磋。”

江言搖了搖頭:“如今師父身體不好。”

“可以等花師傅身體好。”鄭直賢拿出態度,“或者,咱們小輩先切磋一下。”

“你想和我打?”江言放下茶杯,一口見底。

“都是同行,當然願意切磋。”鄭直賢像下戰書,“咱們約個時間吧?”

江言再次搖了搖頭,他猜測,鄭直賢的真正目的是這個:“咱們能不能打,我得先問問師父的意思。我隨隨便便和你打,彆人會以為是兩個道館在切磋。”

“那……好吧。”話已經說到這份上,鄭直賢看看時間,“江言,我知道你是一個磨不出來的人,你和你師弟師妹不一樣。”

“是麼?”江言還裝傻,“哪裡不一樣?”

“你考慮的事情太多,身上承擔著46家道館的前途,一定也很不容易吧?我要是花詠夏師傅,就找個人幫幫你。”鄭直賢雙手扶地,不用彆人攙扶,歪歪扭扭地站了起來,顯然雙腿早就麻了。

江言掃了他的腿一眼,這時候伸腿絆他一跤,該多好。“小白,送客吧。”

祝白白在後麵大口喝茶消氣,憤憤不平地帶著鄭直賢往外走。陶含黛走上來,似懂非懂地問:“其實,我還是挺想和鄭直賢他們過一過手的。”

“他在給咱們下套。”江言將眼前的白瓷茶杯往回收,手腕的玉鐲子碰了一下,清脆得叮鈴叮鈴,“鄭直賢他是朝鮮族,他們的主張一直都是朝鮮族更擅於打跆拳道,所以一直找機會切磋。這事等師父出院再說吧,反正咱們不搭理就成。”

陶含黛和陶晴綠同頻率地點了點頭。

陶晴綠突然輕聲一笑,帶著幾分淘氣:“對了,葉合正的兩個女徒弟和我們一個班。”

“我那天看見了。”江言從坐墊上站起來,“王清清和顧夢瑤,以後你們就是同班同學,對打的時候悠著點兒。”

“她們可凶了,到現在都不和我倆說話。”陶含黛撣了撣袖口,“果然師父說得沒錯,葉家的人還是離得越遠越好。不過葉合正他不是還有一個心愛的小徒弟嘛,這麼多年都沒放出消息到底是誰,不知道在不在咱們學校。”

“彆逗了,說不定那小徒弟還沒高考呢,初中生。”陶晴綠拍了下姐姐的後腦勺。

江言聽著她們聊,手底下倒是騰出功夫,將那一壺很好的白茶沏了出來。王清清和顧夢瑤是葉家人,早就是公開的事,可是那小徒弟到底是哪個?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

唉,彆想了,說不定人家真是個初中生呢。不過就算是個初中生,遇上也不會手軟,他們注定是宿敵是對手。

送走鄭直賢,大家也該回學校繼續訓練了。但這回是帶著師妹師弟,江言愣是沒敢騎摩托,堅決保護自己鬼火少年的真實身份。4個人老老實實打車回來,江言先把他們送到學校的道館,腦筋就動起來了:“你們先練,我回宿舍拿東西。”

“什麼東西啊?”祝白白還在心疼剛才那壺白茶呢,“唉,10年以上的白茶啊那可是,鄭直賢他喝得懂嗎?下次給他準備大麥茶茶包就行。”

“你就彆管這麼多了,先去訓練。”江言心心念念都是他的車,停在東校門停車場好歹離得近,放遠了心疼。師妹和師弟自然不懷疑,他從小樹立的形象太好,哪怕他真把車騎回來了,他們都不相信。

等到離開道館,江言又不急著走了,而是找了個犄角旮旯摸兜。瞞著的事情何止一件,兜裡還有煙盒,他要快一些,拇指抵住煙盒蓋子,一彈,一磕,低頭就咬住了一支煙。結果還沒來得及點火,腳步聲驚了周圍的喜鵲。

江言那股子煩躁又來了,為什麼最近就這麼多破事?現在又多了一個追著要打架的鄭直賢,自己連口煙都抽不上。

“誒!是你啊。”

等到腳步聲走近,金丞的聲音也撲到了麵前,如同喜悅地撲了個滿懷,聽起來很高興又很興奮。他手裡還拎著那個紅色的頭盔,徑直走到江言麵前:“你在這兒乾嘛呢?”

“沒乾嘛。”江言看到他。

毛桃子一個滑鏟到他麵前了。

“沒乾嘛?我才不信呢。”金丞站在樹蔭下頭,一手頭盔,一手冰飲,“我這剛給大家買了飲料,一起喝啊。”

“是用我的錢,買的飲料。”江言直接把心裡話說了出來,金丞不會給彆人花錢。

毛桃子摳門吝嗇,毛桃子軟飯硬吃。

“你的就是我的嘛,我們都有肌膚之親了。”金丞連耍無賴都這麼活色生香,“對了對了,你快幫我把鼻子上的大臉貓創口貼摘了吧,臉上出汗,癢癢。”

江言站在原地不動,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裝聽不見。

“你這套和我裝沒用。”金丞拆穿了他,和一個真正左耳失聰的人裝什麼?我現在聽你說話就像聽二十年前的古早H廣播劇一樣模模糊糊。

江言這才開口:“我腱鞘炎,抬不起來。”

“你在和我撒嬌?好啦好啦,我知道這是你的小把戲,我就吃這一套,塞你狗尾巴草是我不對,晚上我給你按摩。”金丞哄人的時候特帶勁兒,牟足了甜水往人嘴裡灌似的。

按摩?江言微微低下頭,發梢略微淩亂。

“你彆臉紅啊我警告你。本身你皮膚白就容易紅,像是隨時隨地都嗨的高潮臉,你這樣一低頭我會懷疑你滿腦子黃色廢料。”金丞頓時看不懂他了。

“咱們又不熟,能直接按摩麼?”江言的頭轉向了一邊。

“你再跟我裝嬌羞處男試試?”金丞皺起了眉毛。

嘖,沒法和這人聊天。江言隨意地揪住他鼻梁骨上的大臉貓,一扯。

結果大臉貓沒扯下來,一不小心碰到了金丞的嘴唇。

好軟,好冰,像正在化凍的龍眼。

“等等!你手上什麼味?”金丞敏感地捕捉到了煙味,“再讓我聞聞。”

“聞聞?”江言的指腹撚了撚,“你不會想知道這隻手剛才乾了什麼。”

沒想到金丞靜靜地看了他兩秒,腦袋一歪:“怎麼,你剛才躲這兒打飛機呢?我間接親你老二了?”

江言定定地看著他。

金丞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乖乖,怪不得你得腱鞘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