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樸訝然,這貌似不是睡過頭的問題:“你發燒了?”
“是嗎?”斯溫迷迷糊糊地把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愣在原地,半天才有反應,“還挺暖和。”
“沒事,請您稍等,我去洗把臉就好。”說著,他晃晃悠悠轉身要去浴室。可他渾身無力,腳步虛浮,走一步晃三步,如同腳下踩著浮雲。
索樸上前扶住他,伸手摸到他發燙的額頭,歎氣:“不用,你病了就好好在房間休息。”
“好。”斯溫乖順地躺回到床上。
索樸拽過堆成一團的被子,展開蓋在斯溫身上,又幫他壓好被角。一抬頭,就看到斯溫睜大眼睛但目光呆滯地盯著他。
這樣狀態的斯溫,讓他如何放心:“你的助理呢?怎麼沒叫他來照顧你?”
斯溫盯著索樸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反應這個問題,愣了一會兒,才緩慢回答:“他在休假,我自己能行。”
索樸聽懂了他的潛台詞,斯溫並不願意因為自己的原因影響到下屬的休息時間。
他能理解斯溫的想法,如果他代入的是助理這樣的打工蟲,他會感謝老板對自己的體恤。可他現在是處於斯溫朋友的身份,有的隻是對斯溫的心疼。
斯溫現在看起來發燒到腦子都遲鈍了,怎麼能放他一個蟲在這?
更何況,他不清楚斯溫生病是否和上午進行的預治療有關。他無論是出於責任還是同情,都無法對生病中的斯溫不聞不問。
“吃藥了嗎?”索樸目光柔和,輕聲問道。
斯溫小幅度緩慢擺了擺頭:“您去吃飯吧,煙花表演的時間和場地我等會兒發送給您。”
索樸沒想到斯溫都這樣了還記掛著煙花表演的事,他扯了扯嘴角,聲音放緩和:“你不要掛心彆的事情了,合上眼,好好休息。”
斯溫確實感到很疲倦,他聽話地閉上了雙眼,卻沒有很快入睡。
他聽到索樸離開的腳步聲,以及輕輕關門的聲音。
房間裡終於又隻剩下他一個了。
他睜開眼,索樸在離開前僅給他的床頭留了一盞小燈,散發著暖黃色昏沉的光。房間其他地方和窗外,都沉寂在漆黑的夜色中。
他的頭昏昏沉沉,身上肌肉酸痛,嗓子和鼻道間被呼出的熱氣帶走水分,乾燥炙熱。他躺在床上,卻感覺像漂泊在一葉孤舟上,隨風浪起伏晃動。
他很累,但剛剛被中途叫醒後現在又睡不著。
他的大腦裡像擠進一團漿糊,什麼也思考不了,什麼也想不起來,隻是兩眼放空,望著天花板出神。
或許是生病讓他的心理也變得脆弱,或許是一睜眼已是黑夜讓他有些失落惶恐,他覺得此時好壓抑,好難過。好孤獨,好無助。但他又說不上來這些負麵情緒是從哪裡突然冒出的。
他的鼻尖酸澀,努力壓製著體內洶湧翻騰的消極情緒。
“滴”門口響起聲音。
有蟲進來了!斯溫心中一驚,他的房間設置的是免打擾狀態,酒店保潔是不會在這時進來的。
他緊張地撐起身,手握住床頭的台燈,時刻準備暴起防衛。
腳步被刻意放緩了,但仔細聽,細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斯溫握著台燈的手也越握越緊。
“你醒了?是要關燈嗎?”驚訝的聲音響起。
沒有斯溫想象中不懷好意的蟲,而是索樸去而複返,還帶了一些東西過來。斯溫輕呼出一口氣,放鬆了下來。
索樸目光在斯溫緊繃的姿勢和握著台燈的手上劃過,後知後覺斯溫並不是想要關燈。
“抱歉,是不是嚇到你了?我去我房間拿了一些東西過來,怕打擾到你休息,就把我的信息錄入到你的房間門禁裡了。”
他把手中的東西放到床頭櫃上,拿起監測儀器給斯溫戴在手腕上:“我聯係了酒店,醫生一會兒就過來。”
斯溫順從地躺回到被子裡,雙眼卻跟著索樸轉。
索樸看到他乾裂的嘴唇,倒了一杯水給他:“先喝點水吧。”說著索樸就要去托起斯溫的頭,將水喂到他嘴邊。
斯溫眼中驚慌,儘管渾身酸軟,但依舊快速坐了起來:“教授,我自己來就好。”
他接過水杯,小心翼翼地看了索樸一眼:“謝謝您。”
索樸輕笑一聲,看穿了斯溫的想法,任由他自己端著水杯小口慢慢吞咽。
清涼的水入口,緩解了斯溫嗓子中的乾燥火熱。可能是因為渴了,也可能是因為身上燥熱,他在普通的白水中竟然品嘗出往日未曾發現的甘甜,連同乾涸的內心一起濕潤滋養。
一杯水就這樣被慢慢喝完,他伸手要將杯子放到床頭櫃上,卻被索樸直接從他手中拿走,又接了一杯水過來。
“還要喝點水嗎?”
斯溫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您。”可能是那杯水滋潤了喉嚨,他的聲音不像之前那麼乾澀沙啞。
索樸也不強迫他多喝水,隻是把水杯放到了床頭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你先躺下,一會兒醫生就過來了。”
他又打趣:“還好你舍得花錢,訂了家服務齊全的酒店,不然也隻好先由我這個半吊子給你喂藥,明早再送你去醫院了。我治感冒發燒的水平可能還不到精神力研究的十分之一。”
斯溫聲音虛若:“教授,您小瞧了雌蟲的恢複力,如果您不儘快送我去醫院,可能我就要自己痊愈了。”
他嘴角微微向上彎起:“其實有您……”
“叮咚”斯溫的話還沒說完,門鈴就響了。
索樸站起身:“應該是酒店的醫生到了,我去開門。”
斯溫看著索樸出去的背影,嗓子裡的話又咽了回去。
很快,索樸就帶著醫生進來了。
醫生檢查了一番,從隨身帶著的箱子裡掏出幾瓶藥,按劑量配好:“這是退燒藥和一些補劑,飯後服用,吃完好好休息。如果晚上情況加重,再來聯係我。”
醫生視線在斯溫和索樸身上打轉,不知道這些藥該交給誰。躺在床上的這個是醫治對象,看起來昏昏沉沉,而站在旁邊的這個是養尊處優的雄蟲閣下。
索樸接過醫生手中的藥:“好的,謝謝,我知道了,有事我會聯係你。”
醫生沒想到雄蟲閣下會這麼說,聽起來似乎是他要照顧雌蟲?醫生眨了眨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隻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好的,好的。”
索樸送走醫生後,坐在斯溫對麵的沙發上,看他還睜著眼,說道:“晚餐還要等一會兒才能送過來,你要先吃點東西嗎?”
斯溫抱著被角,側躺著看向索樸:“不用,謝謝您,我暫時還不餓。”
索樸點點頭:“那你閉上眼休息,等晚飯到了我會叫你。”
斯溫聽話地合上眼,長睫毛在台燈微弱的光影下忽閃晃動。
沒過一會兒,他又睜開了眼:“教授……”
“嗯?怎麼了?”索樸正在光腦上分析數據,聽到動靜看了過去。
斯溫垂下眼眸,沒有直視索樸的眼睛:“謝謝您,今天……麻煩您了。”
他說的是晚上發燒的這件事,也說的是上午將他從溫泉池中抱出的事。
他聽助理說了整個過程。他驚訝於索樸居然能輕鬆將他抱起,又愧疚於他竟然就那麼睡了過去,連累索樸要費精力將他帶回房間,同時又羞怯於他被索樸抱在懷中的情形。
他想要道謝,又不好意思開口,隻能借著現在,模模糊糊地將心中的謝意說出。
但索樸隻以為斯溫是為了照顧他的事情,他知道雌蟲亞雌們往往對雄蟲的照顧心有負擔:“不必客氣,發燒症狀有可能是上午的治療引起的,我今晚會在這觀察你的情況,以便記錄相關數據做後續研究。”
他的語氣冷淡,像是在完成一項實驗。
斯溫在生意場上見多了形形色色的蟲,雖然索樸麵色冷淡,看起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但他清楚索樸的良苦用心。
他心中溫暖,之前獨自躺在房間的孤獨難過消失殆儘。在生病脆弱時,旁邊能有一個蟲陪著,總是能讓他感到安定。
隻是……儘管他貪戀這份溫暖,卻也不能任由雄蟲閣下受累。
他咬了咬舌尖,迫使自己從貪心中醒來:“教授,等會兒吃完飯您就回去吧,我會將生病的整個過程記錄下來發送給您。”
索樸沒有馬上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眼前的這個蟲低垂著雙眸,窩在被子中,高大的身軀此時看著也僅是小小的一團。他本來臉色蒼白,現在發燒讓他臉頰發紅,反而有了點血色。
索樸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隻是自己出去又返回時,他眼中閃過的驚喜並不是幻覺,他眼中的眷戀和安心也不是幻覺。
“斯溫,”索樸開口,“我今晚會睡在外麵的沙發上,這不是和你商量,而是通知。”
“無論是治療者對於治療對象的要求也好,亦或是雄蟲對於雌蟲的命令也罷,你想怎麼理解都可以,但都不會影響我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