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樸從院長辦公室出來後,就去了自己的實驗室。一進實驗室,就看見門口的雜物桌上放了一大捧色彩絢麗的花束。
“希凡。”索樸站在門口喊裡邊的蟲。
希凡正在光腦上更新實驗數據,聽到熟悉的聲音,連忙轉頭應答:“我在呢,教授。”
他匆匆把光腦上做到一半的文檔保存關掉,快步走到索樸麵前,等他吩咐:“您回來了啊。”
“嗯。”索樸瞥了瞥旁邊的花束,“這是怎麼回事?”
“哦這個啊,是圖南先生送給您的。我說您不在讓他拿走,可他偏偏非要把花留在這,說是要讓您一回來就能看到他的心意。”希凡提到這件事也很困擾。
他早就收到了索樸不讓他們幫忙接收任何圖南送的東西的命令,可他隻是個位卑言輕的學生,圖南卻是政府裡身居高位的議員……
“您知道的,圖南先生和安德院長關係很好,我總不好強行把他趕走。”希凡邊說邊悄悄去看索樸的臉色。
就見索樸臉色微沉,眉頭輕皺,嘴角向下,似乎對他沒有製止圖南送花的事很是不滿。
希凡指尖一顫,聲音也跟著發抖:“抱、抱歉,我下次一定對圖南先生態度強硬些。”
索樸看了希凡一眼,他對於這個膽子有點小的學生多少有點無奈,但也能理解他的做法,並不是每個蟲都有底氣強硬拒絕圖南這種上位者強蟲所難的無理要求。
他耐下性子安撫希凡:“好了,我也沒說你什麼,下次他要是再這樣,不值錢的直接幫我扔到垃圾桶,值錢的等他走了之後再給他寄回去。”
他儘量溫和嗓音說話,以免再無意間嚇到希凡。
“是,是,謝謝教授。”希凡見他沒真生氣,緊張的情緒多少平複了些。
“行了,去把其他蟲叫到小會議室開個會,讓我看看這幾天你們都做出來什麼成果了。”索樸扯出一抹微笑,儘量在學生麵前看起來隨和些。
但等到他看過幾個學生交上來的東西後,他就有點笑不出了。
他的手指攥緊又鬆開,鬆開又攥緊,邊轉動手指上的寶石戒指,邊不斷在心裡反複默念:並不是每個蟲都像他一樣是個天才,每個蟲都有從不行到行的過程,要包容、要包容、要包容,要給他們成長的時間。
他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聚集在額角的血管中反複彈跳,他用力抿了抿嘴,歎了一口氣,挨個指出學生們的錯誤:
“這個實驗方向錯了,先暫停,之後我再幫你看看怎麼改。”
“這組數據明顯異常,你再好好檢查一下是實驗過程中的哪步出錯了。”
“這幾個數值算錯了,回去再算一遍。”
“……”
等看到他組裡唯一的雄蟲學生交上來的東西後,索樸不禁愣住了:“奈登,我記得上次你的進度就已經到這了吧。”
奈登討好地笑了笑:“上次您不是說我寫的彆字錯句太多了麼,所以這幾天我就好好把之前的內容改了改。”
索樸看著眼前嬉皮笑臉的奈登隻覺得一言難儘,他用食指輕輕叩了叩桌麵。
“噔”“噔”。
敲擊的聲音不大,卻像是敲在了在座每一個蟲的心上。
組裡的其他學生都微低下頭,垂眸盯著眼前的桌麵一動不敢動,就像是上麵有什麼花樣值得他們好好研究似的。
連剛剛還沒個正形的奈登都意識到了不對勁,收斂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垂下頭,隻敢偷偷抬眼去瞄索樸。
“奈登,”索樸輕聲說道,“你是覺得我應該去當小學老師,教你學文識字嗎?”
索樸平淡的語調聽起來像是很平靜的樣子,卻讓奈登頭皮發麻,渾身僵住。
他乾笑兩聲:“教授,我不是這個意思。”
“哦?”索樸挑眉,“那你是想讓我把你當成尊貴的雄蟲閣下,養尊處優地貢在組裡?要不要我的科研論文到時候再分給你幾篇好讓你能畢業?”
奈登冷汗直流,他雖然是雄蟲,卻隻是C級,遠遠比不上身為頂級雄蟲的索樸。他就是想擺雄蟲閣下的架子,也不敢在索樸麵前造次。
他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無地自容,羞愧難當,眼睛都不敢去看索樸。
其他同組的蟲也都屏住呼吸,氣都不敢出,也不敢去看奈登這位雄蟲同學的笑話,生怕被他記恨,都恨不得裝成鴕鳥,把頭埋進沙子裡,不聽不看不存在。
索樸見奈登啞口無言,又說道:“怎麼?你當初選我做你的導師的時候,難道不是想讓我跟在你後邊,收拾你的這些爛攤子嗎?”
奈登聽了這話更是神經緊張。
當初選導師的時候,他也隻是因為聽說索樸教授在學生中的名聲很好,帶的學生的準時畢業率極高,他這才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選了索樸做導師。
本來要當索樸教授的學生競爭很大,怎麼也輪不到他這種混子。可索樸教授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生生又硬是比原本多開了一個名額,把他招了進來。
索樸教授也確實如傳言中一樣,是個很好的導師,但這種好和他想要的不一樣啊!
他以為的那種好是可以放任他平時摸魚,關鍵時候放水,讓他輕鬆畢業的那種,反正索樸教授身為A級雄蟲閣下,彆的教授也不敢在答辯時為難他的學生。
可是剛進組幾天,他就知道他錯的離譜。他就沒見過像索樸教授這種瘋狂卷事業的高級雄蟲,連帶著他手下的學生也都跟著卷生卷死,無怪乎有那麼高的準時畢業率。
他這條科研鹹魚就這樣被反複鞭打,偏偏對索樸教授這位A級雄蟲閣下還不敢有分毫怨言,幾個月下來他就苦不堪言。
這幾天好不容易盼到索樸教授出去參加研討會,他能輕鬆一點,可沒想到索樸教授一回來還沒喘口氣,就要看他們這幾天的工作成果,他這才被抓了個正著。
奈登有苦難言:“教授,您冤枉我了,您就是把全實驗室的膽子都借給我,我也不敢啊。”
他雙手合十,真誠向索樸悔過:“我這次真就是一時鬆懈。教授,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要是再犯,您就把我趕出去。”
唉,奈登內心哀歎,他有時候都說不清是繼續留下來受苦強,還是被趕出去丟臉好。
大部分雄蟲的保證和廢話沒有什麼區彆,索樸微微一笑:“是嗎?再也不敢了?”
奈登瘋狂點頭,勢必要讓索樸看到他誠懇的態度。
“唔,倒不至於趕出去那麼嚴重,”索樸語氣一鬆,奈登剛要緩一口氣,就聽他繼續說道:“如果你再發生現在這種情況,我就聯係你的雄父。”
“啊?找我雄父乾什麼?”奈登一臉懵。
索樸平靜地說道:“自然是讓他把你的卡都凍結,我想,每個月實驗室發的補貼應該也夠你生存了。”
奈登震驚地張大嘴巴,他沒想到索樸一下就切中了他的要害,這還不如把他趕走呢。
實驗室的補貼雖然對普通學生來說不算少,但對雄蟲來說,確實隻能叫生存而不是生活,遠遠不夠他的日常奢侈開銷,連給他跑車的加油費都不一定夠。
不過他算了算,除了家裡每個月給他的錢,他還有雄保會給雄蟲發的津貼,日子還算能湊活過,便稍稍鬆了口氣,這也不是那麼難接受。
誰知他剛這麼想,索樸就又補充:“包括雄保會發給你的津貼。我想,出於為社會培養優秀雄蟲的目的,他們應當會給我這個麵子。”
索樸微微勾起嘴角,卻讓奈登如遭晴天霹靂。
“行了,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你們都回去把自己的問題好好處理一下。”索樸也不多磨蹭,利索地結束了內部會議。
其他蟲都鬆了一口氣,紛紛收拾東西回去,隻有奈登還呆愣在原地,無法接受殘忍的現實。他現在鬱悶無比,偏偏還不敢反駁索樸的決定,憋了一肚子的氣無法發泄。
索樸也不管他到底願不願意,左右胳膊擰不過大腿,他看不慣奈登這副自甘墮落、不求上進的樣子很久了,終於找著個機會給他治一治了。
他起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連軸轉讓他有些困倦,但晚上還有活動要參加。他晃了晃頭,端起自己的杯子,打算到茶水間去衝一杯咖啡提提神。
誰知到了茶水間才發現,他喜歡喝的那種咖啡豆沒了。
他歎了口氣,太陽穴感覺更脹了。
他也懶得再去叫行政處的蟲過來。他想了想,那群蟲知道他喜歡喝這種咖啡,似乎在旁邊的儲物間備了不少。他索性自己進去翻一翻,想來咖啡豆也不可能放在什麼偏僻角落。
他剛進去翻找,就聽見外麵茶水間又進來了兩個蟲。
一個蟲問:“老板,您現在要不要先回公司,之後再過來?”
另一個蟲似乎用嗓過度,聲音有些乾澀:“不用,晚上還要過來參加活動,等會在車上處理工作就好。”
他似乎又想起什麼,低聲問道:“你仔細查過索樸教授的情況了嗎?”
索樸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在裡邊找東西的手一頓,忍不住側頭去聽這兩個蟲要說些什麼。
那個助理回答:“找專業機構查過了,保證信息都真實可靠。”
索樸聽說自己被調查了,雖然市麵上他能被查到的信息都是公開的,不算什麼秘密,但是想到有蟲暗中窺探自己,心裡還是有些膈應,對外麵兩個陌生蟲的印象更是直線下降。
那個老板輕輕嗯了一聲,但似乎仍有些猶疑。
助理又問道:“您是有什麼顧慮嗎?”
老板歎了一口氣:“索樸教授聽說是A級雄蟲閣下,我擔心……”
剩下的話沒說完,但足以讓索樸腦補出他想說些什麼。
過往一些蟲的言論又回響在腦中,索樸心中冷哼一聲,這兩個蟲無非也是覺得雄蟲就都是混日子的,都是些名不副實的樣子貨。
本來他就因為缺少睡眠而煩躁,這下更是怒火衝天,恨不得立刻就衝出去給這兩個私下非議他的蟲一點厲害嘗嘗。
不過他倒想聽聽他們還能說出些什麼話,姑且暫時按下心中的怒氣,側耳繼續去聽他們的談話。
助理安慰他說道:“老板您放心,看在錢的份上,索樸教授也不會為難您的……”
看在錢的份上?索樸敏感的神經被刺痛,所以他在這些蟲的眼中就隻是個貪財而徒有虛名的廢物雄蟲?怒氣上頭,他疲憊的大腦也顧不上去思考為什麼後麵還會有那句“不會為難您”。
他顧不上往常一貫保持的冷靜和剛剛再想聽聽的念頭,他拿著手中裝著咖啡豆的罐子,就走到儲物間門口推門出去,打算將外邊那兩個可惡的蟲懲戒一番。
誰知,他推開門,就看見茶水間已經空了,剛剛那兩個蟲不見蹤影。他追到茶水間門口,卻隻看到走廊儘頭準備轉彎離開的兩個背影。
一個穿著深灰色的西裝走在前邊,一個拎著公文包跟在後邊,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視野裡。
“嗬。”索樸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