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因藍就這樣作為反麵教材,被福團揪著淩.遲了一節課,不斷將他作文中的好詞好句挑出來反複鞭屍。
原本就已經夠煩了,再一轉頭,看見身邊某位大學霸正十分認真地跟著福團的知識點做筆記,紀因藍掃了一眼,發現他居然還謄抄了自己作文中某個精彩片段,特意在“笛卡爾”三個字上畫了重點標記。
點笛卡爾乾什麼?看不起笛卡爾?
紀因藍憋屈得要死,天知道他是怎麼熬過這一大節語文早讀加語文課。
當第一節課的下課鈴聲響起時,那美妙的聲音落在紀因藍耳朵裡,不亞於救命仙樂。
“我真服了哈哈哈……怪不得你那天考試下筆如有神,原來是踩到了舒適區,就是沒踩太對,不過對於你來說,能寫那麼多字本身就已經邁出一大步了。不要灰心啊藍,你還有光明的未來。”
丁逸逍這一節課憋的笑總算在下課後徹底釋放,他大力拍著紀因藍的桌麵,表情已經扭曲到有點猙獰。
“你吃了笑奶奶的屁?”
紀因藍懶得理他。
頓了頓,他側目看向身邊的許最。
許最還在寫他那殺千刀的語文筆記,也不知道他個語文考了一百三作文將近滿分的人對一份坐標係說明書到底有怎樣獨特的見解。
“哎。”
看了一會兒,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紀因藍突然叫了許最一聲,邊抬腿輕輕踹了一腳他的椅子腿。
當椅子腿和地麵摩擦發出略微刺耳的一聲響時,紀因藍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個動作並不妥當。他先前一直跟丁逸逍做同桌,兩個人打鬨慣了,踢來踹去都是常事,剛才這一下也完全是習慣使然,但顯然,這個動作現在放在許最這裡並不合適。
突然被點,許最愣了一下,手底動作一頓,才看向紀因藍。
紀因藍張張口,剛想說什麼,但一句話還沒出口,就被教室後門傳來的一道聲音打斷了。
“藍!”
回頭看去,薑閃閃鬼鬼祟祟地趴在門邊:
“紀因藍,你過來!”
“?”紀因藍微一挑眉,雖然對於薑閃閃的大駕光臨略感奇怪,但還是起身朝她走了過去。
許最丁逸逍和陸玨都被薑閃閃那聲吸引了注意,薑閃閃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們揮揮手算作打招呼,然後就在紀因藍靠近時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帶到了離九班最近的樓梯間。
“做什麼這麼著急?”紀因藍看她急吼吼的樣子,不知道她這是又遇上了什麼麻煩。
“嘖,早上我聽人說許最轉你們九班來了,還以為他們是在開玩笑,沒想到真是啊?”
薑閃閃開門見山道:
“聽說是因為他和崔哲言的問題驚動了老師,崔哲言背景有點硬,老師們沒辦法,隻能委屈許最轉班,是這樣嗎?”
“……我哪知道?”紀因藍覺得薑閃閃這個問題問得實在太奇怪:
“我又不認識那許最,我哪知道他為什麼轉班?”
“你們不是同桌嗎?都當一節課的同桌了,還沒打聽來?”薑閃閃不可置信。
“你當我是丁子那八卦簍子?”
紀因藍嗤笑一聲:
“馬上就不是了。”
他表情和語氣十分冷漠無情,隨口胡謅道:
“我覺得我跟他八字不合,離得太近可能會折我壽,所以我決定把他丟到彆的位置去。”
“彆呀!”薑閃閃趕緊抓住他的手腕:
“你沒打聽,但我打聽過了。許最之前在一班就一直被崔哲言針對,這兩天又變本加厲,可能真的是太過分了,他這才轉班的。”
“你不會真信吧?”紀因藍一臉莫名其妙:
“他比那姓崔的高半個頭,手放崔哲言腦門上崔哲言都夠不著他,他還能被崔哲言欺負到轉班?”
聽見這話,薑閃閃有點無奈,沉默片刻,才歎了口氣道:
“藍,又不是所有人的性格都跟你一樣,什麼都不怕,解決問題又野又乾脆。崔哲言那種跳腳小嘍囉,在你來看當然算不上什麼了。但我這些天問過一班人了,有個初中跟許最同校的小姐妹跟我說,許最看著高冷不好接近,其實隻是因為不擅長表達也不擅長跟彆人交流,不會說話所以不說話,不會交朋友所以沒朋友,一直獨來獨往,但因為長相和氣質太冷又不愛說話還特優秀,所以顯得很拽,好多人因為這個看不慣他。”
聽見薑閃閃說的這些,紀因藍微微皺了皺眉。
不說話不交流是因為不會?
世界上還有器官功能正常卻不會說話的人類?
不會是有什麼小眾疾病吧?
紀因藍的思維發散到了很遠的地方,又及時被他拽了回來。
好了,道理他都懂,但:
“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替你出頭就算了,還要負責替他出頭嗎?”
“……”薑閃閃一噎。
但她知道,紀因藍雖然話說得狠,聽著冷漠無情怕麻煩又不愛管閒事,但其實最是心軟。
她看了紀因藍一眼,抿抿唇角,道:
“但這事說白了吧,跟我有關。”
薑閃閃清清嗓子:
“你看啊,雖然崔哲言一直跟許最不對付,但要不是我那天說喜歡他,崔哲言也不會惱羞成怒變本加厲,許最也就不會被逼得轉班。孩子本來就很內向了,現在到了新班級,才上了一節課同桌就要趕他走,他不得內耗死?”
“所以我得和顏悅色溫言軟語把他供起來招待好唄?”紀因藍沒好氣道。
“喲,說話這麼有文采,怎麼一寫作文就變成數學教案?”
習慣性嘲諷完,薑閃閃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有求於人,所以又趕緊調整好語氣:
“求求你了,你看,你這麼帥這麼聰明這麼會處理人際關係,就罩著許最點唄?對你來說就是舉手之勞,雖然他不知道這事源頭在我,但我自己有負罪感,我覺得我對不起他,你就算是幫我個忙吧,求求你了,我請你吃飯,嗯?”
“……”
其實紀因藍剛才“八字不合”“折壽”“換位置”那些話都是隨口一說,之前他聽紀四餘拜托他關照陸玨,還以為陸玨是那種靦腆內向不善交際的小孩,擔心他在新環境不適應,這才特意把自己同桌的位置留給他,但現在看來,陸玨完全沒有這方麵的需求,短短一節課過去就開始跟周圍人稱兄道弟了,而靦腆內向不善交際的還另有其人。
所以他沒想再讓陸玨換位置,人隻是朋友家的堂弟,又不是他對象,他有什麼必要非要把人綁在旁邊?還顯得怪矯情。
但他懶得跟薑閃閃解釋,現在薑閃閃又因為這事主動說要請他吃飯,紀因藍不接受就是純傻子。
所以紀因藍輕咳兩聲,裝模作樣不耐煩道: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行吧。”
紀因藍努力壓下唇角的笑意:
“快上課了,先回了。”
“你對人家溫柔點耐心點啊!”
“……知道了!”
紀因藍慢悠悠晃回教室,但回去的時候,他注意到他新同桌的課桌已經被清理乾淨,本人正慢吞吞往包裡收東西。
“?”紀因藍微一挑眉:
“你乾什麼?”
許最抬眸看他一眼,他一雙眸子掩在發絲垂落的陰影下,看不太真切。
“換位置。”
“換哪去?”
許最沒吭聲,隻回頭看了眼教室角落裡藏在垃圾桶旁邊的小單桌。
“……”
怎麼,被趕走就要去鑽垃圾桶是嗎?
紀因藍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情。
他皺皺眉:
“誰讓你換了?”
“不是你?”
許最垂下眼,冷調的聲音淡淡道:
“你剛踢我。讓我滾。”
紀因藍想起來了。
好像剛才他“哎”的那一聲也顯得有點凶。
嘖,真麻煩。
“誰讓你滾?我沒說這句,你少在這添油加醋。”
“我不用滾?”
“你滾哪去?都已經坐下了,留著吧。”
“你不是不喜歡?”
看出來了,這人確實不會說話。
這要他怎麼接?
“我喜歡。”
紀因藍拉開椅子坐下,咬著牙道:
“我喜歡得要死行了吧。”
“……好。”
許最動作頓了頓,又開始一件件把剛才裝進書包裡的東西拿出來。
片刻,他又補了一句:
“謝謝。”
紀因藍服了。
他忍住自己要掐人中的衝動,好脾氣地解釋道:
“我剛就想問你名字哪兩個字,再說一遍,忘了。”
“許諾的許,最後的最。”
“什麼?”
課間教室太鬨騰,有個男生揪了女生的辮子,逃命路過紀因藍桌邊時剛好在怪叫,導致紀因藍一個字也沒聽清。
“你說話不能大點聲?我以為哪來的蚊子在哼哼。”
“……”
許最張張口,卻沒再出聲。
他隻看紀因藍一眼,又低頭,沒再說話,隻繼續從書包裡拿東西,最終找出一個筆記本攤開,按開筆尖開始寫筆記。
紀因藍等了一會兒,沒等來回答,隻等到了冷漠拒絕與忽視。
他感覺自己被冷暴力了。
什麼人啊?
話不說第二遍是嗎,這麼金貴?
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這麼對他!
紀因藍真是煩透了。
他開始有點後悔沒讓許最去鑽垃圾桶。
正好打了上課鈴,紀因藍翻了個白眼,沒再糾結許最,隻照著於妙的要求,從課桌裡找出了摸底考的數學試卷。
紀因藍的語文英語和數理化生的成績算是兩個極端,他討厭學習語言,但卻對理科很感興趣,尤其是數學。
他上數學課的時候一般不會走神,加上這次數學有道大題他丟了分,所以講題時聽得格外認真。
他轉著筆,一邊聽老師講題,一邊垂眼看自己的答案。
但過了一會兒,他餘光突然瞥見許最還在埋頭寫東西。
“?”
他在寫什麼?
怎麼?九班數學課太簡單,他自己給自己開小灶呢?
紀因藍越想越奇怪,等終於忍不住想仔細瞅一眼時,許最卻突然收了筆。
下一秒,他理好手下的筆記本,把它放到了自己和紀因藍桌麵中間那條窄窄的分界線處。
“?”
紀因藍手裡轉著的筆掉到了桌上。
他用餘光盯著那筆記本,不確定許最這是什麼意思。
過了一會兒,他注意到許最動了動手,鬼鬼祟祟地把那筆記本又往自己這裡推了一點點。
這次,紀因藍側目看了眼許最,卻見那人又低著頭裝鵪鶉,假裝無事發生。
這是幾個意思?
紀因藍遲疑著拿過了那個筆記本。
許最沒有動作,那紀因藍應該沒猜錯,這玩意就是他放這讓自己看的。
掃一眼,橫線本上的字跡很漂亮,寫得還不少。
但越看下去,紀因藍臉色越精彩。
“尊敬的紀因藍同學:
“你好!
“你沒有聽見我的自我介紹,是我的問題,我感到十分抱歉,可我再說幾遍不僅浪費時間,或許還會惹你心煩,所以思來想去,我選擇以這種方式回答你。
“我叫許最,許諾的許,最後的最。
“我的性彆為男,生日是11月11日,天蠍座,o型血,身高186,體重148斤,祖籍北川,家裡有父母和一個弟弟,沒有愛好,偶爾畫畫。
“我之前一直在一班念書,現在很高興能來到九班和你成為同桌。
“我性格不好,希望你不要討厭我,如果平時不跟你說話,不是因為不喜歡你,是因為我不太會說。但我會努力克服自身問題和你交流,希望能夠跟你相處愉快。
“正式的自我介紹大概就是這樣,如果還有什麼想了解的問題,您可以將它們寫在下麵,我會認真回答。
“感謝你有耐心看到這裡,再次強調,能跟你成為同學,我真的很高興。
“此致,敬禮!
“你的新同桌,許最。”
“……”
紀因藍的母語是無語。
他又看了眼許最。
那人正冷著臉看題,紀因藍看看那段自我介紹再看看他,實在看不出他坐在這裡有哪裡高興。
如果不是親眼見證了這玩意的誕生過程,紀因藍根本不會相信這篇可笑的自我介紹是出自眼前這位許最之手。
他大手一揮用紅筆批了個“已閱”,隨手把筆記本丟了回去。
說話放不出屁,寫還挺能寫。
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