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的大軍依舊駐紮於城外,帝辛隻帶上了親信與隨身護衛入城。
桑伊撩開車窗的簾子往外看去,儘管隻過了一夜,但冀州城裡看起來已經完全沒有戰爭的影子了,路邊支著攤的小販,來往的行路商人,提著籃子的少女,看起來便是一派人間煙火氣。
桑伊開口道,“停車。”
車子應聲而停,帝辛下了馬來到馬車旁邊問,“怎麼了?”
桑伊說,“我不想進去。”
帝辛道,“不想進去那便不去,我會留下人保護你……惡來。”
一名穿著盔甲,臉上橫著一道刀疤的男人往前應聲,“大王。”
“你留下保護公子,若是公子出了什麼事情孤唯你是問。”帝辛的聲音很沉,他一雙眼眸看著桑伊,“帶上他。”
惡來已經翻身下了馬,站在馬車旁邊,他沒什麼表情,反而因著臉上有道疤看起來凶神惡煞的。
桑伊知道這個人,他之前見過好幾次,惡來,隻聽帝辛一個人的話,是帝辛的親信,幾乎不與外人交流。
“阿桑。”通天亦下了馬,打算進馬車,“既然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我與你一起在這裡。”
“……”
桑伊輕歎了口氣,,“師叔,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你一直盯著。”
“怎麼就不需要一直盯著了?”通天不悅,“這裡人生地不熟,若是有人欺騙了你當如何?”
“我身邊已經有人了。”桑伊指了指惡來,“他。”
通天自然不信任帝辛的人,他手伸進馬車裡,輕捏了一下桑伊的臉,極其親昵,“我是為你留下的,你不去我也不去。”
桑伊手扶著窗框,指尖微微用力,指甲蓋泛著點白,他看著通天,“可是師叔,我……”
“我才能保護你。”通天道,“阿桑,在這裡,你隻有我可以信任,其他人都不行,你知道的。”
帝辛神色微沉,他幾乎可以篤定了,桑伊這個師叔對桑伊有著並不單純的感情,與他一樣的,他或許留了個並不適合的人在這裡……不過也說不準,或許也會因此讓桑伊徹底討厭此人,現在隻看他怎麼做了。
“國師。”帝辛開口道,“有惡來在,不會有人能傷害到卿卿。”
通天瞥了一眼帝辛,“你的保證並無說服力。”
帝辛眸光幽暗,似笑非笑道,“國師當真把卿卿當做小孩?覺得卿卿離了國師便不行?又或者說……國師把卿卿當成自己的私有物?”
桑伊輕蹙了下眉看向帝辛,這人在胡言亂語些什麼?說話怎麼這麼……
“我與阿桑的事與你何乾?你莫不是以為我在這裡做國師便會事事聽令於你吧?”通天冷冷一笑,臉上布滿了不屑與傲慢,“區區人皇,你還不配。”
桑伊眉梢跳了跳,他忍不住叫了一聲,“師叔。”
大庭廣眾之下這樣下帝辛的麵子,他格外擔心帝辛會發怒殃及池魚。
通天回頭看了一眼桑伊,把馬車的簾子又放下來,“好好待著,不準出來。”
桑伊:“……”
帝辛牽馬握韁繩的手微微收緊,心底的惡意和怒意幾乎要噴薄而出,他強壓下自己心底的惡念,神色不變,語氣自然,“國師是仙人,孤隻是一個凡人罷了,自然比不得。”
這邊的動靜已經引得街上的百姓們偷偷地看過來,在聽見仙人兩個字時眼底布滿了驚訝,看過來的視線更多了。
“不過。”帝辛話一轉微笑道,“既然仙人已經接收了國師一職,那麼如今自然該與孤一同前往。”
他並不打算讓桑伊和通天單獨相處,若是通天把桑伊帶走,或者……他都不允許。
他要桑伊留在他身邊,留在朝歌。
若是有人想要帶走桑伊,仙人,也不是不可殺的。
通天一時大怒,“殷壽你——”
“師叔!”
怕兩個人打起來——雖然打不起來,但桑伊還是打斷了通天的話。
通天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他這些日子早就憋了一團火沒有發泄出來,這會兒極想怒罵帝辛一頓,更想揍帝辛一頓,偏偏被桑伊叫住,隻能把那份怒火再次強製壓下。
桑伊掀開馬車的簾子跳下車來,車板距離地麵算不上高,隻是他有些許著急一時沒站穩,差點跌倒,旁邊的惡來及時伸出手扶住桑伊,聲音低啞,“公子小心。”
“多謝。”桑伊衝惡來溫聲道謝。
惡來低頭回道,“職責所在,公子不必道謝。”
“怎麼下來了?”通天往旁邊移了一步,遮住了桑伊的容貌,“不是說了待在馬車上?”
“我要在冀州城裡走走。”桑伊抬眸看著通天,“但不需要師叔陪著我。”
通天咬了咬牙,“為何?”
“我就是想自己一個人走走。”桑伊有些無奈,“師叔……”
“他不也是人嗎?”通天指向惡來,“他跟著你,你就不是一個人。”
帝辛在心底輕嗤一聲,他早已看清通天除了法力,卻不會過分動腦子思考,對已經被禁錮過的桑伊來說,被人一直看著隻會覺得難以喘息,而非放鬆。想要殺掉這樣的仙人,也並非不可能的事……
“但我與他不熟。”桑伊看了一眼惡來,“他亦不會與我多說話,更不會管著我。”
通天:“……”
通天大受打擊,“你覺得我管著你?”
“我沒有這個意思……”桑伊的聲音都弱了下來,“師叔,我隻是想一個人安靜一下,真的隻是這樣而已。”
此刻桑伊說的話通天大概都沒聽進去,他滿臉寫著失落,失魂落魄的模樣看得桑伊膽戰心驚。
“師叔。”
“我知道了。”
通天聲音都低沉了不少,他隨手幻化出一個幕離給桑伊戴上,“不要與陌生人多言,以免被騙,也不要好心再撿些奇怪的東西回來……”
桑伊眼前隔了一層薄紗,看通天的臉都不太真切,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待桑伊戴著幕離離去,帝辛才眯了眯黑眸道,“國師與卿卿關係甚好。”
桑伊一走,通天便恢複了那副倨傲的模樣,他並不想與帝辛多言,生怕與帝辛多說一句話他就會忍不住殺了這位人皇。
然而帝辛問到了桑伊,通天淡淡道,“自然,吾與阿桑,認識了許久。”
通天並不喜歡玉清,他也甚少去昆侖,聽說玉清收了一個鳳凰作為弟子時,他本是打算去嘲諷玉清一頓的。
玉清那個人永遠都是那副冷淡的模樣,唯有他提到鳳凰時,表情有一瞬間的波動,他嘲弄玉清時也不忘帶上那隻鳳凰,玉清出乎意料的生氣了,揮掌將他趕出玉虛宮。
那時桑伊抱著一隻受傷的孔雀打算讓師父替孔雀療傷,他便是在此刻怒氣衝衝地從玉虛宮出來的,一出來便撞到了身穿赤紅衣袍的少年。
少年抱著孔雀跌坐在地上,茫然地抬起眼看著麵前高高在上的通天,通天這才看清了少年的模樣,容顏精致貌美,特彆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盈滿了霞光,熠熠生輝。
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一向高傲的通天主動伸出手來拉少年起身並道了歉,“對不住,撞到你了。”
少年並未放在心上,臉上掛著柔和的笑容,“沒事,是我著急了沒看見你。”
“……不,是我的錯。”通天艱難說出這幾個字後又問,“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少年搖了搖頭,反倒是有些好奇地看著通天,“我第一次在昆侖山看到你,你是來拜師的還是師父的朋友?”
拜師的?師父的朋友?
就憑玉清?怎麼可能?
正要冷嘲一番之時,通天忽然問,“你是玉清新收的弟子?”
“對啊。”桑伊說,“我叫桑伊。”
“哪兩個字?”
“桑樹的桑,伊人的伊。”
“伊……不錯。”通天問,“你是那隻鳳凰?”
說到這裡時,通天微妙地有點心虛,畢竟片刻之前,他還玉虛宮內對著玉清嘲笑鳳凰,他由衷希望桑伊彆是那隻鳳凰,這還是他第一次覺得禪教的人也還不錯,若真是的話,那實在有些打臉,然而桑伊的回答卻讓他的希望落了空。
“是啊。”
通天:“……”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桑伊眨了眨眼,眼底又帶了點防備,“你該不會是想潛入玉虛宮的壞蛋吧?”
“若我是該怎麼樣?”通天好笑問。
桑伊瞪圓了眼,立馬後退,“那我就叫師父!”
通天沒忍住笑出聲來,隻覺得桑伊實在可愛。
“我是……”雖然還想逗弄桑伊一番,但通天最終隻笑道,“我不是你師父的朋友,我聽說玉清收了個小弟子所以想來看看罷了……若是算的話,我是你的師叔。”
桑伊恍然大悟,“那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通天教主。”
“……”通天看著麵前的少年,難得含笑與闡教之人說話,“是我,你若是想叫我名字也好。”
“那不行。”桑伊連連搖頭,“按照輩分的話,我得叫你師叔。”
“既然叫我師叔了,那師叔自然會罩著你。”通天的手揉上桑伊的腦袋,“要不要去碧遊宮玩玩?”
就在此刻,玉清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再不進來,你那隻孔雀可要失血而亡了。”
麵前的少年吐了吐舌頭,有些調皮,“那麼師叔,我走了。”
通天嗯了聲。
桑伊的背影消失在玉虛宮內,通天聽到了玉清傳來的聲音,“通天,莫帶壞吾徒弟。”
通天的好心情截止到這一刻,他心想,他這位師兄果然招人厭煩。
他偏要與玉清作對,三番兩次往昆侖去找桑伊,也不知道何時就對桑伊動了情。
當然這些都沒有與這位人皇說的必要,通天隻是抬起眼皮,居高臨下地看著帝辛,“吾還是那句話,莫要妄想真的囚鳳。”
帝辛上馬,看向桑伊離開的方向神色不明,囚鳳嗎?這兩個字他倒是……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