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1 / 1)

回酒店的車是劇組的,有外人在譚時沒有說話。

譚時坐在副駕駛座上,他想看見霍係舟隻能靠車內後視鏡,不知道霍總是在後排閉目養神還是在處理工作,萬一偷看被抓到……譚時隻能克製著自己,彆抬頭彆瞎看……

車子沒有直接駛回酒店,反倒是在湖邊停了下來。

下車之後譚時立刻切換到工作模式:“接下來是商務會談嗎霍總?和哪家公司?我先準備一下。”

霍係舟點頭,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是商務會談,對象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兩人正說著話,一艘畫舫停泊在了岸邊,身著旗袍的服務員挑開門簾:“請貴客登船。”

這艘足足有三層樓高的畫舫完全是仿照古代的畫舫建造而成,窗戶的雕花、木質欄杆、屋角邊上懸掛的紗燈處處都在向來人透露著它的底蘊。

然而這份底蘊落在譚時眼中,不禁讓他內心起了幾分凝思,“對應上這份場景,今天中午的商談對象來頭肯定不小,一定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譚時甚至盤算著,待會兒要不要趁著客人還沒到時間緊急補習一下商務禮儀,待會兒席間可千萬不能落了霍總的麵子。

三分鐘之後,譚時腦海中什麼想法都顧不得了。

星躍所有員工都知道,譚助理來自西北內陸的一個城市。內地來的譚助理從小到大就見過一條河,說是河,放在其他城市都算不上一條溪。

這也就意味著,譚助理快30年的人生旅途中,沒有坐過船。

兩人剛剛登上畫舫的時候,畫舫停泊在岸邊,船身非常平穩,對於這艘巨大的畫舫,兩個人的登錄並不能讓它搖擺。

直到它真正在湖中浮動起來。

兩人跟著服務員的指引,一路上到3樓最靠右的包廂內。

地板和頭頂繪著精美畫卷的天花板同時在譚時的眼球中晃動。霍總在前麵走的四平八穩,譚時小心翼翼地每伸出一步時,都要試探著才敢踩下去——他不能確定這一腳是落在了實地上,還是踩在了他眼球中晃起來的、虛假的地板上。

譚時縮在袖子裡的手悄悄攥緊了襯衣的袖口,他的胃此時悄悄的離他而去,鑽進了過山車裡,正在挑戰垂直俯衝……

說起來,譚助理雖然覺得自己不擅長表演“不深愛著霍係舟”這場戲,但是他格外的擅長表演“精明能乾的霍總助理”。

直到兩人在包廂內落座,霍係舟都沒有察覺到身後人身上有任何異樣。

屁股挨在實木的椅子上時,譚時勉強把正在過山車的胃和播放3D魔幻恐怖大電影的腦子拉扯回來。

這間包廂不大,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張小桌,他和霍係舟兩人相對而坐,隻要稍微一轉頭,湖麵景色一覽無遺。2月底的北方還是一片肅殺,來到南方已是“拂堤楊柳醉春煙”,迷蒙的煙霧之中柳樹透著新綠……

“霍總,隻有兩張椅子……”

譚時有些疑惑,不會是服務員領錯路了吧?商務會談霍總怎麼會訂這麼小的房間?

“沒走錯,今天這頓飯是宴請你的。”

霍係舟看出了譚時的疑惑,出聲解釋到。

這一句話瞬間擊碎了譚時的佯裝,他剛才能強撐下去,完完全全是一心想著不能在外邊給霍總丟臉。這口氣一散,方才被譚時強壓下去的惡心立刻翻湧而上。他的胃在這短短幾秒鐘,又完成了一次垂直俯衝,感覺不夠過癮,再接連進行了360度回旋轉體大旋轉……

在霍係舟的眼中,譚時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剛才的紅潤變到蒼白,從譚時的臉上霍係舟知道了“汗如雨下”並不是什麼誇張的手法,而是寫實、貼切的形容。

霍係舟錯愕:“你暈船?”

譚時無力地趴伏在桌子上,“霍總,我一個西北人之前也沒有機會坐船呀……”

“我的錯,我應該事先問你。”霍係舟立刻站起身喚來服務員:“菜不要上了讓船先靠岸,有客人暈船,症狀很嚴重。”

服務員是本地人,可能是第1次見訂了她們畫舫上來結果暈船的人,忙打開自己的耳麥呼叫領班去了,“張姐,3樓‘聽雨閣’客人暈船……”

幸好畫舫開出去的距離還不遠,十分鐘後船身穩穩在岸邊停泊。

霍係舟扶著譚時站起身,“譚時你閉上眼睛彆看東西,眩暈能緩解很多,我扶著你走……”

激烈跳動的太陽穴漲得頭顱兩側發疼,譚時耳朵裡隻能聽見血液汩汩流動的聲響,以及怦怦跳動的心臟,嗡嗡作響的雜音攪得譚時聽不清霍係舟說的話。

譚時下意識將耳朵側向霍係舟。

這是他給霍總當了8年助理練出來的條件反射。

“能走嗎?”霍係舟扶著他往前走了一步,想看看譚時的反應。

譚時這一步邁出去,不知道該往哪裡落,眩暈的大腦已經讓他失去了協調四肢的能力,腿像一根受了潮的掛麵,受到外力後不能站立隻會變軟。

譚時順著腿軟下去的方向栽過去,霍係舟眼疾手快地將人撈起來,想讓譚時靠自己肩頭借點力,譚時的腿完全使不上勁,靠在霍係舟懷裡就往下滑。

霍係舟輕歎一聲,把譚時打橫抱起來,這種姿勢被抱的人要環著抱人的人的脖子,兩人都舒服,譚時被抱起來後軟著身子像一隻水做的貓,躺成了一個“W”形的波浪。

譚時隻比霍總矮半個頭,被這麼抱著譚時也不舒服。

霍總隻好將人“端”著,幾步快走從畫舫裡出來……

譚時再睜開眼時,他已經躺在了熟悉的酒店裡,霍係舟幫他脫了鞋子和外套,他這會兒正在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扭曲的躺在床上。

譚時起床先給自己換了一身舒服的衣服,外邊隱隱約約傳來霍係舟說話的聲音,譚時揉著酸疼的胳膊從自己房間走出來,發現霍係舟正坐在客廳裡打視頻會議。

他向霍總點頭示意,又輕手輕腳關門回到自己房間。

按亮手機屏幕一看,譚時自己都被嚇了一跳,“17:21”幾個數字,提醒著譚時他這一覺睡了將近5個小時。

譚時連忙點開公司的通訊軟件,他這一覺睡這麼長時間萬一有急事找他……

出乎譚時意料的是,他的手機上隻有幾條問候的消息,居然沒有一件事情找他。

譚時點開問候的消息,是運營部的小夥伴發來的,“譚助理你保重身體好好休息,吳傑書那邊我們盯的死緊,這次保證不出岔子。”

保重身體?他又沒生什麼病,譚時納悶,他保重什麼身體?除非……

5:30

霍係舟準時結束會議,“鐺鐺鐺”敲門聲響起,“譚時,你的身體好點了嗎?”

譚時忙放下手機去開門:“沒問題了霍總,讓您見笑了,沒想到我暈船這麼嚴重。”

“我的失誤,我應該提前問一問你。”見譚時又恢複了之前精神抖擻的狀態,霍係舟放下心來:“今天就不要處理工作了,好好休息一天。我訂的飯馬上送到,晚餐就在酒店吃吧不出去了。”

“好的,給您添麻煩了霍總。”

在等飯的這段時間裡,譚時開心的像一隻小兔子,今天是霍總抱他下船的,還給他脫了鞋子和外套,還吩咐公司的人不要用公務打擾他休息……

一瓶氣泡水打翻在了譚時的心底,咕嚕咕嚕泛著甜蜜的小氣泡……

等餐盒在桌子上擺開,譚時看見餐盒上印的小船的標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可能是今天中午沒吃成的那頓飯。

霍係舟從另一個保溫箱中取出一壇酒,壇身滾圓,上邊用紅綢布封著口。酒杯也在這個箱子中。

霍係舟將壇子打開,給兩人一人倒了一杯,琥珀色的酒液盛在透明的酒杯中,泛著誘人的光澤。

譚時端起酒杯放在鼻子輕嗅,“這個味道……是黃酒?”

“江南這邊黃酒比較出名,本來今天中午是想請你泛舟、品酒、吃蟹……舟泛不了,黃酒和蟹可以補上,”霍係舟捏著酒杯和譚時碰杯,“最近幾天辛苦了,譚助理。”

這是霍總準備的要親手送給他的禮物吧?譚時在心底暗笑,真好,不是男士送禮三件套。

是霍總用心準備的,隻屬於他的禮物。隻屬於他的,譚時在心中反複咀嚼著這幾個字,有種獨特的滿足。

“不用這麼客氣霍總,這都是我該做的。”譚時碰杯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有些驚奇道:“居然是熱的,和我之前喝過的酒滋味完全不一樣。”

“嗯,黃酒店裡已經提前煮好了,黃酒度數比較低,你可以多喝一點。”

兩杯熱酒下肚,譚時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兩人開始對著餐盤裡的小河鮮動筷。

雖然這個季節品不到河蟹有點遺憾,但是小河蝦、青魚都格外鮮美,冬天水冷河鮮長得慢,鮮味全都凝聚在身體裡,彆看河蝦小小一個,吃起來能鮮掉眉毛。

江南這邊口味清淡,重在凸顯食物本味,配上黃酒還不會喧賓奪主。用薑絲和紅棗煮過的黃酒還能祛除魚蝦的寒氣。

兩人坐在窗邊吃飯時,天色漸漸黑了下去,橙黃的夕陽一點點被地平線吞噬殆儘……

譚時不由看入迷了,停下手,呆呆看著窗外最後一絲亮光。

“喜歡看夕陽?”

“嗯……喜歡,小時候住的地方離山近,沒事的時候我就喜歡一個人跑到山上看日落。尤其是冬天的,山是光禿禿的,天暗下後就是褐黃色,從山的那頭落下去的時候,會給山邊嵌一層紅黃的光帶,可惜山太高了,沒一會太陽就被山吃掉了……”

譚時今天的話比以往多一些,霍係舟趁譚時看窗外的時候低頭翻看手機上訂餐的信息,果然,這款黃酒21度,都說黃酒喝起來容易醉人,譚時喝的還挺多。

霍係舟將桌麵上的酒壇放在了自己右手邊,遠離譚時的位置,譚時不方便拿,就放下了手中握著的酒杯。

兩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霍係舟拉開自己的椅子:“喊客房服務上來收拾,譚時,來我房間。”

譚時抬起頭,眨眨眼。

來我房間。

霍總在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