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易雲這段時間過得很不好。
他睡覺總是睡不踏實,一躺下去就一個夢接著一個夢。
一會兒是金碧輝煌的宴會廳裡,人群中一眼看到的寧總;一會兒是他坐在寧總的辦公室裡,拘謹到帶著點刻意的說話都不利索;一會兒是他故作小可憐,在深夜的街頭徘徊,借機住到寧總家裡;一會兒又是各種明示暗示借機表現……
他處心積慮,利用寧總的心軟好說話,花寧總的錢,住寧總的房,睡……寧總的人。
他以為兩個人的關係就此穩定,準備找個機會和寧總攤牌,沒想到會被自己老爸叫出去認識來拜訪的寧總。
他猛地驚醒,下意識摸了摸身邊,沒有摸到他的寧總,呼吸急促地下床,在酒店房間裡轉了一圈,看到鏡子裡臉色白得不像樣的自己,喃喃自語:“做夢,隻是做夢。”
寧總沒有冷下臉,樂樂沒有生氣。
他洗了一把臉,回到床邊坐下,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熟練地輸入一串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他放下手機,坐在床邊眼神晦暗。
忙完今天,他就能回去了。
回去,他會和樂樂好好解釋的。
不對,他現在都還沒樂樂的聯係方式,他們都不算是……
他突然想到寧樂意在公交車上看到他的時候,那一聲脫口而出的“老薑”。
他咽了口口水,最近因為過多夢境或者說是回憶搞得一團混亂的腦子,像是閃過一絲電光,把之前遇見寧樂意的情景照亮。
他突然發出一聲輕笑:“壞樂樂。”
他的樂樂應該和他一樣,都是回來的。
這樣一想,他的心情輕鬆了很多,但很快又拉下臉。
樂樂為什麼不聯係他?
現在的樂樂還不是寧總,他該怎麼聯係樂樂?
被薑易雲惦記的寧樂意,這會兒正在水深火熱的軍訓生涯中。
高三畢業之後白得發光的少年,像是隔了一個糊底的鍋子,經過一個暑假的擺攤賣貨和裝修跑建材市場,本來就曬得像個茶葉蛋,軍訓一過愣是又曬黑了一層。
他往自己身上抹防曬霜,最後隻證明防曬霜隻是防曬傷,並沒有防曬黑。
他抬手把防曬霜瓶子往桌上一放。
瓶子還沒落地,邊上就有一隻手伸出來,把防曬霜拿走:“兄弟真精致啊,給我也用用。”
最後一個字落地的時候,瓶子裡的防曬霜已經在手上落了一大團,伴隨著他胡亂的塗抹,整張臉瞬間油光鋥亮。
抹完臉,他還想倒一些抹脖子和胳膊,倒了兩下,什麼都沒倒出來:“怎麼沒了?”
寧樂意還沒吱聲,一個胖胖的室友嗤笑一聲:“不都被你給塗沒了嗎?”
被說的那個大概是沒想到有人會說話這麼直接,頓時顯得有些尷尬,隨即惱羞成怒,把防曬霜往寧樂意桌上重重一放:“寧樂意還沒說話,你著急什麼?”又對寧樂意說道,“寧樂意這麼大方,肯定不會介意的對吧?”
寧樂意把用空的防曬霜瓶子丟到廢紙簍裡:“我不大方,很介意。希望你以後不要未經他人……未經我的允許,用我的任何物品,謝謝配合。”
室友完全沒想到不怎麼吱聲的寧樂意會這麼說話,還想說什麼,對上寧樂意的眼睛,頓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一張被曬得黝黑的臉上都能看得出漲紅。
他再看看寢室裡的另外一個人。
那位正占著電話跟女朋友聊天,對寢室裡的事情全程裝死當沒聽到。
他又羞又怒又發泄不出來,隨便抓起自己桌上的什麼東西,轉身就出了寢室。
他一出去,胖室友就把門給關上了。
那個打電話的室友也把電話給掛了,說道:“你們這麼欺負黃旭不好吧?”
寧樂意一臉無辜:“不一直是黃旭在欺負我嗎?”
喜歡占便宜的,喜歡裝公道人的,寢室這種地方真的是八仙過海。
裝公道人的這個,被寧樂意一說,還真說不出什麼來。
確實,從頭到尾寧樂意就是那個被人占了便宜的。
寧樂意也沒說什麼重話。
但就是寧樂意這個態度,讓他這個寢室長很難做,完全管不服。
寧總好歹是寧總,對這些大學裡的小兒科鬥爭壓根不放在心上,看到他電話掛了,就上前說道:“我打個電話。”
現在應該是老薑的午休時間,好歹把自己的聯係方式給他,免得回頭老薑又不高興。
老嬌妻哄起來特彆麻煩,又要親親又要抱抱,又要這樣這樣那樣那樣的。
“唉……”寧樂意嘴角上揚,樂滋滋地給薑易雲打電話。
“您撥打的是外地手機,請加撥0。”
噫!
寢室長覺得被寧樂意下了麵子,看寧樂意這幅樣子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待在寢室裡覺得糾結,乾脆站起來把自己椅子讓給他:“你坐著打,我找我女朋友去。”
寧樂意擺擺手:“謝了,玩得開心。”
胖室友見寧樂意要打電話,也到隔壁寢室玩去了。
寧樂意想了想,自己該找個時間買個手機。
就是現在手機賊貴,他手頭的小錢錢自己日常開銷還行,買手機什麼的得算著點。
唉……要不他讓老薑養他吧。
讓老薑把工資卡上交,嘎嘎嘎!
“喂?”薑易雲看到陌生來電聲音比較冷淡。
寧樂意一點都不在意,直接笑嘻嘻地叫:“老薑,你還在外地啊?出差要多久回來?”
“樂樂?!”薑易雲原本有些煩躁的情緒瞬間消散,“吃完飯就回來了,應該明天早上就能回家了。”
“這麼長時間?”寧樂意一下沒轉過來,又不是去國外出差,怎麼還得這麼久?
一想現在的交通確實不便,動車才剛有呢,又不是二十年後遍地高鐵,飛機線路也很多的時代。
薑易雲一下就笑了:“那我現在訂機票回來。”
“唉,不用了。”寧樂意把自己寢室的電話號碼說了,“你記一下啊,我打過來的這個電話是我寢室的。”
“好。明天禮拜五,你回家的吧?”
“嗯。”
“什麼時候回?我正好來接你。”
“不用了,我坐一輛車就到家了。”他媽媽說好了做糖醋小排等他回家吃飯呢,跟老薑有什麼好玩的?
薑易雲就順勢問他:“你現在住哪兒?”
“環城西路上的新苑小區,來我家玩啊?”
“好。周五我來接你,你帶我回家。”
掛掉電話,寧樂意撓頭,覺得老薑怎麼叫自己樂樂那麼順口呢?
他沒怎麼糾結,反正明天就能見到薑易雲了,到時候見麵再說唄。
嗨呀,讓他不要來接,非得來接。
真是的,老嬌妻就是粘人,以前也這樣,改不了了。
他回到自己的桌子前,拿起小鏡子對自己的黑不留丟的頭發揪了揪。
頭發太短了,揪不出什麼發型。
再看看臉,臉太黑了。
他把小鏡子往抽屜裡一丟。
算了,老夫老夫了,能有什麼?
他突然想起來,又打了個電話到家裡。
電話響了幾聲沒人接。
嗯,爸媽還沒下班,姑姑平時不回家住,奶奶這個時間不是出去打麻將,就是出去跳舞了。
至於大黃和二黃,它們接起來也沒用。
寧樂意等到了晚自習結束,才打了個電話給家裡:“媽,我明天中午帶個朋友回家吃飯。我要吃糖醋排骨。”
簡惠春立馬應下:“好。你朋友喜歡吃什麼?”
寧樂意想也不想:“他也喜歡吃酸甜口的。你做的他都愛吃。”還真不是他瞎說,薑易雲相當好養活,沒有這個過敏那個挑食,給什麼吃什麼。
說起來,老薑的廚藝也相當不錯。
據他自己後來交代,是專門跟著廚師學的。
嘖,老嬌妻之前還誤導他,讓他以為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著實心疼了一陣。
簡惠春在電話那頭笑出聲:“行了,我看著做。”
同寢室的人聽到寧樂意的話,紛紛感到有些詫異,不知道他明天要帶誰回去。
平時在學校,也沒見他和誰走得近啊。
本來按照黃旭那種慣沒眼力見的脾氣,肯定要直接問了,但這會兒他單方麵孤立寢室裡其他三個人,就當沒聽見。
寧樂意完全沒有主動說明的意思,等周五上半天的課結束,坐在後門口最近位置的他,想著心心念念的糖醋排骨,一下課直接開溜。
離開教室,他就往樓下衝,急匆匆從教學樓衝出去,仿佛看到樓下有個人很眼熟,疑惑回頭。
那人已經追了過來:“樂樂!”
“嘿!老薑!”寧樂意略感心虛,抬手拍拍,不敢說自己光想著糖醋排骨,都忘了老薑來接他的事情了。
薑易雲一伸手,就想習慣性把人往懷裡摟,像以前每次出差回來那樣小彆勝新婚,但想想這會兒在學校裡,還是任由他的手掌落在自己肩頭,順勢握了握,才和他一起並肩走出去:“一會兒把你的課表給我一份。剛才問人,才知道你們係在這兒上課的。”
“哦。”寧樂意推著他往前走,“快走快走,一會兒公交車沒位置了!”
學校本地學生居多,今天大家都趕著回家,稍微晚上兩分鐘,公交車上就擠不下人。
薑易雲說道:“不急,我開車來的。”
寧樂意頓時“咦”了一聲:不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