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自己的回憶,木匠依舊是那副雷打不動的笑眯眯的模樣,他手裡拎著在科林眼中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勇者頭骨之錘,稍加思索了一下,無視眼前朝自己嘶吼著的地獄三頭犬幼崽,坦誠道:
“如果您想讓它認主的話,恐怕要廢上不小的功夫……如果你還是想要嘗試的話,可以先試著投喂它。”木匠笑吟吟的說著。
比如說什麼魔豬肉或者炙烤牛腿之類的……
然後,在他的視線裡,那個臉前始終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迷霧的黑暗幽靈沉默了片刻,下一秒在他變得呆滯的視線下,忽然手一伸,一塊散發著濃烈魔氣的魔將級魔物的碎肉立刻出現在祂的掌心中。
木匠:“?!”
“等——”
看著科林將還在桀驁不馴的掙紮著的地獄三頭犬放到自己的桌案上,然後拿出這塊價值連城的頂級材料時,木匠的內心就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而這種預感在他剛剛出聲阻止的那一刻達到了頂峰——
“汪!嗷嗚汪……汪?”
木匠木著臉,看著上一秒還凶神惡煞的地獄三頭犬,在眼前被擺放上魔氣濃鬱的碎肉後,瞬間變得清澈的眼神,緩緩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
……
科林看著眼前大快朵頤的可愛小土狗,摸了摸它的腦袋瓜,抬頭看了一眼麵前的木匠大叔:
【已經投喂了,然後呢。】
在他的虛心求教中,剛剛還一臉遊刃有餘的木匠大叔此刻麵無表情。
麵對著科林的問話,他直接拉下了店鋪的簾子:
“您已經馴服了它。”
“啊。我突然想起來到了下班的時間了,再見。”
“唰”的一聲,一人一狗被拒之門外。
科林懷裡抱著舔著爪子朝自己懷裡蹭的小狗,茫然的眨了眨眼,盯著關門的猝不及防的木匠鋪,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他看向右上角的時間。
雖然的確過了木匠營業的下午五點了…但是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加班的時候,按照常理來說不應該是自己還在店的界麵就不會關門嗎?
不知道自己“奢侈”的行為讓這位曾經的地下迷宮之主破防,科林搖了搖頭。
他低頭看著懷裡眼神清澈、對自己汪汪叫的小狗,四處打量了一下,最後把它放下來,自己則是拿起了被木匠處理完畢的木板走向了農場門口的方向——
沒有得到攻擊命令的地獄三頭犬乖乖的坐在原地,渾身因為剛剛的食物散發著一股濃烈的魔力氣息,如果仔細觀察的話,能看到它的身軀似乎比剛剛要龐大許多,連身上燃燒著的火焰都旺盛了一些。
片刻後,盯著眼前被自己製成的簡易狗窩,科林直起腰來,擦了擦汗,忽然發現自己的手裡拿著一個不同尋常的東西。
嗯?
他下意識的低頭,卻發現手裡正拎著一把“石”錘。
啊,這不是木匠大叔的嗎?居然被自己順出來了?算了,明天早上他上班之後再還給他吧。
科林隨意的想著,索性直接將手裡的錘子隨手放在了狗窩的上方。
他轉過身,半蹲下來,對於不遠處沒有訓練也能乖乖在原地等候自己的小狗非常滿意,朝它招了招手,示意它過來。
狗狗親昵的吐著舌頭來到科林身邊,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家主人的時候,科林朝它做了一個“請進”的動作。
地獄三頭犬:……
【懸浮著濃烈魔氣的紅木此刻被釘的歪歪扭扭,卻異常的堅固。在不知有幾千年曆史的木頭上方,一塊始終帶著歎息般低鳴的地獄花被“點綴”在上麵,還在滴滴答答的滴落著鮮血。
在簡陋卻堅固的窩棚上方,一個痛苦的張著嘴的男人頭骨赫然被放置於上方,這個頭骨的上方帶著些許裂痕,此時正散發著微弱卻持久的光明力量,金黃色的微弱光芒和周圍的血紅色格格不入。】
?!
剛剛還一臉乖巧的地獄三頭犬僵住了。
它可憐兮兮,看著那讓自己十分滿意的“家”上方始終彌漫著討厭的光明氣息的頭骨,顫顫巍巍的轉過頭來,似乎想用那雙無論誰看都無比凶鷙的火焰眼睛表達出求饒。
而在科林的眼中,乖巧的狗狗遲疑的轉過頭,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的自己一陣心軟:
“乖。這是你暫時的家了。”
在他的輕撫下,得知這個噩耗的狗狗瑟縮了一下,即使不情願也隻能蜷縮著身體鑽進去,生怕自己觸碰到那讓人作嘔的光明力量的光暈中。
盯著把自己團成一團的小土狗,科林的心都化了。
他還戴著白色工作手套的手交叉相握,一臉欣慰的看著窩裡麵似乎十分舒服,因此一動不動的狗狗,轉過身來拎起自己的斧頭的同時,思考著要給它起一個怎樣的名字比較好。
科林並沒有察覺到,自己身後的三頭犬是因為命令不得不蜷縮在那裡,又根本不想觸碰到任何光明魔法才會做出這樣的表現。
——他隻在乎自己的農場。
那邊的科林在絞儘腦汁的給自己的新寵起名字,這邊的魔王城卻是一片死寂。
大殿中央,遣退了魔將們的魔王獨自一人坐在高位之上。
魔王的王座是由人類、天使、甚至是魔族的頭骨共同組成的,它們雖然已經死亡,但仍然會隨著坐在他們身上的魔王的心情自動改變神態。
甚至於因為頭骨中還蘊含著各自生前的記憶,他們時不時還會對此刻處在一起的“死敵”們拌嘴。
“嘿…我說了,剛剛就不該放那隻該死的蜘蛛魔物離開!”幽幽的蒼老聲音響起,這是王座右上角那個千年前的一任魔王的頭骨,據說是因為被篡位殺死才會被斬首鑲嵌在王座之上。
反駁他的是扶手上的那個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明氣息的頭骨:“當然不可以,你實在是太狂躁了,你早晚會因為自己的殘忍付出代價!”
這個頭骨的聲音十分正直,不過聽了他的話,處於另一個扶手上的另一個魔族頭骨森然笑了笑:
“那是當然,弗洛西斯,如果他不殘忍的話,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聽到他的話,其他天使族的頭骨憤怒的咒罵起來,但作為曾經的天使詞彙還是不夠凶惡,好在他們的數量多。
爭吵的聲音讓原本沉默的魔王額頭的青筋突突的跳著。
“——夠了!”
忍無可忍的他猛地握拳,一拳砸在了右手扶手上那個始終用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語氣挑撥的魔族頭骨上,也就是最開始說出那位正直的天使的死因的那個魔族。
——或許這也是他會處在這麼順手被砸的位置的原因之一。
嘴賤的頭骨被魔王製裁了,周圍的其他頭骨也識相的閉上了嘴,畢竟他們現在隻是原本的自己生前的一段記憶,也算不得什麼魔族和天使陣營了,隻是單純看彼此不爽。
而當憤怒的敲打了一下王座右側扶手後,始終低垂著頭隱藏在陰影之中的魔王,終於難得的抬起了他的臉。
在大殿昏暗的燈光下,他的麵龐被一點點顯露出來:
一對羊角在黑色的短發之間格外清晰,而讓人出乎意料的是,這位威名赫赫的現任魔王,此時的麵龐單從外表看上去,不過隻是十二三歲的人類少年的樣子。
隻不過沒人懷疑,魔王的真實年齡可能要在這基礎上再加上兩個零。
展現出麵貌的魔王長相清秀、模樣稚嫩,一雙血紅色的眼睛此刻是與外表截然不同的成熟,他眼底的煩躁幾乎滿溢出來,嘴邊的尖牙憤怒的摩挲了兩下。
因為剛剛優雅的離去的大蜘蛛的那番話:
【“我的主人隨時恭候您的拜訪,隻是…請您務必做好準備,帶好誠意。”】
“砰!”
嘴賤頭骨再次遭受了無妄之災。
在手下們的麵前,魔王阿索勒森尚且能維持住魔王的威嚴,可當那個墮天使也離去的時候,他終於忍耐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該死的家夥……區區蜘蛛魔物……居然敢和吾這麼講話!
該死、該死、全都該死!!
憤怒的阿索勒森幾乎要眼底噴火了,曾經為魔羊魔物的他也確實能做到這一點,但他還不想讓手下們知道自己破防的事。
“……”鬱悶的他隻能在內心怒吼幾聲,又沮喪的坐回位子上。
愛麵子的阿索勒森再次恢複了單手拄著下巴的動作,他皺了皺眉,回想起墮天使臨走前的那個目光。
他不知道自己委派墮天使去和那隻該死的蜘蛛達成協議究竟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
墮天使:很顯然不是,魔王大人。
會客廳裡,此時的墮天使雙手支撐在桌麵上,震驚的他早就維持不住大殿內淡定的神情,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滴答在桌麵上,汗珠倒映出了他此時被頭發遮掩後的驚恐的神情。
在他的麵前,一個大的驚人的椅子之上,同樣龐大的蜘蛛商人尖銳的利爪輕鬆的撥開麵前的合同,一對眼鏡後的複眼甚至沒有給此時狀態不安的墮天使一個多餘的眼神。
優雅的用尖銳的利爪勾起桌麵上的咖啡,以一種暴力與優雅並存的動作輕嘗一口,又嫌棄的放回桌麵上,商人終於隨心所欲的抬了抬眼,經過了淨化的蜘蛛叫聲變成了電磁音:
“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魔咒的學習都是靠領悟,天使族的聖光也一樣。”
可回複商人的話,卻是墮天使好似神誌不清一般的喃喃低語。
聽到他的話,商人笑容微斂,似乎有些不耐煩,本就脾氣不好的她用尖銳的爪子一下又一下的敲擊著桌麵。
在這樣富有壓迫力和讓人煩躁的背景音下,低垂著頭的墮天使低沉的聲音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在戰時階段,魔族和天使族都拚命的提升自己的實力,用各種手段。”
“雖然這種快速提升魔法的力量存在弊病,但大家似乎都不在意。天使族的訣竅是幫助他人、獲得光明力量。”
“而魔族……是用鮮血。”
終於,墮天使艱難的抬起了眼睛,那張就算被公開說明叛徒身份都絲毫不驚慌的臉上,此時略顯呆滯和茫然的看著商人,就好像回到了曾經剛剛學習魔法的孩童一樣。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
“可就算是屠殺…哪兒有這麼多強力的生物供你獻祭?!”
墮天使的聲音幾欲破音,他舉起顫抖的手,不敢置信的指著對麵的蜘蛛:
“難不成你殺了上千個國家的勇者級人物…存活了上萬年嗎!?”
他震驚的聲音在空曠的會客廳內回蕩著。
而蜘蛛也隻是緩緩停下了不耐煩的敲擊的聲音。
“……”看著似乎被打破了固有觀念的墮天使,商人忽然發出一陣仍然帶著電磁音的冷笑聲。
回想起在自己那個世界中、無數冒險者闖入深淵後成為自己子民養料,最後彙聚到自己身上的場景,曾經的深淵蜘蛛女王、現在的商人,麵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神誌不如自己被召喚前一秒殺死的冒險者強大的墮天使。
——那又怎樣?
給錢啊!
她焦慮的盯著自己右上角鮮紅的倒計時。
該死的蟲豸,彆因為你,那個黑暗幽靈身後的人又來折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