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人生一定會有轉機。
比如絕處逢生,比如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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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楚恒冬才恍然大悟,許堯對他失望透頂,已經把他拉黑了。
Lisa追出來,問他是不是發病了,隔壁就有專治羊癲瘋的精神病院。
楚恒冬回頭,和她麵麵相覷。
Lisa覺得這位少爺快哭了。
她撐著雨傘走過去,對他俊美的容顏讚歎不已。
哭起來就更好看了,Lisa陰暗地想著,應該叫Sally也來看看,她最喜歡美強慘了。
“出什麼事了?”Lisa問道。
楚恒冬哽咽:“他把我拉黑了。”
Lisa震驚:“誰,你的情人?”
楚恒冬點頭。
“什麼時候的事?”
“我不知道。”楚恒冬滿臉無辜。
“那麼你要想想辦法了。”
Lisa去收拾殘局,楚恒冬聯係了楊森。
楊森更加無辜:“老板,杯具的是,我也被貴妃娘娘拉黑了。”
楊助理客觀又認真地揣測:“貴妃娘娘不要咱們了。”
楚恒冬奪命連環call,打給此刻正在國內呼呼大睡的關向舟。
關向舟和卓奕揚大吵一架,乾了個昏天黑地,即便他老當益壯,現在也累了。
楚恒冬這越洋電話過來,關總就跟垂死病中驚坐起一樣,一邊問候楚恒冬祖宗十八代,一邊打開免提,把手機放耳朵旁邊,閉著眼睛說話:“楚二,這麼晚了,有事?”
楚恒冬語氣低沉,比死神還可怕,他就在關向舟耳朵旁邊,惡魔低語:“你把許堯看丟了。”
關向舟:“…………”
現在很好,關老板清醒得很,他這輩子沒這麼清醒過。
他打開燈光,從床上坐起來,穿上拖鞋,走進陽台吹冷風,這使他更加清醒。
他開始思考,自己的墓地買在哪裡,以及要不要讓卓奕揚這個便宜弟弟殉葬。
“我不知道啊。”關向舟無辜,和楊森一樣無辜的語氣:“楚二,你的寶貝壓根沒來找過我。”
“也沒找過卓奕揚?”
關向舟摸摸鼻尖,有點心虛,他回頭看了眼臥室,硬著頭皮說:“他這幾天都在陪我。”
“放屁。”楚恒冬啐他。
關向舟深吸口氣:“楚二,你以前很文明的,不輕易爆粗口。”
楚恒冬真受不了他這個搞骨科變態:“卓奕揚願意陪你?你都關了他一個月,他要能生,現在已經懷上足球隊,我說你夠了沒有?”
關向舟委屈:“你還替他叫冤啊!”
“我是替許堯,我把他托付給你,你倒好,不聞不問,一天到晚琢磨你弟弟的屁股,你覺得合適嗎?”
“我覺得你說話可以再文明一點。”
“找不到許堯,我讓你知道什麼叫西方文明。”
楚恒冬陰沉地掛了電話。
現在他周身都彌漫著能將人燒死的地獄火焰。
楊森從來沒見他發這麼大火。
十二歲以後,楚恒冬就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快樂、悲傷、高興或者憤怒,都不能輕易從他表象中看出。
但現在,他簡直像個憤怒的刺蝟,逮誰瞪誰,就差問一句:“是不是你把許堯騙走了?!”
天可憐見,這裡除了Lisa和楊森,就沒有第四個人認識許堯。
楊森小心翼翼地問:“老板,你擔心嗎。”
楚恒冬惱怒:“你不擔心?”
楊森實話實說:“我也擔心,但是…沒那麼擔心。老板,你從來不像這樣急躁。”
如果遇事都這麼毛躁,楚恒冬絕對等不到乾掉他哥哥的這一天。
還是說,報完仇,卸下重擔,就放飛自我了?
楊森不得而知。
他隻知道,楚恒冬快急瘋了。
沒空招待聞訊趕來的家族老爺們,把主持長兄葬禮的事宜都交給德高望重的叔叔,在眾人不理解的目光中,踏上回國航班。
第一天報完大仇,第二天就飛回了申城。
他和許堯的翻新小家裡,已經人去樓空。
走了有段時間了,家裡的茶幾上都落了灰,薄薄的一層。
空蕩蕩的屋子,許堯連自己的牙刷都帶走了。
楚恒冬感覺到某種名為絕望的情緒,這種情緒隻在衛輕塵離世時出現過,輕飄飄的一抹,讓他在走出墓園時,趔趄了半步。
那時候,他很快就站穩了。
但現在,遺憾的是,他沒有站穩,他跌坐在沙發裡,怔然發呆。
許堯去哪裡了?
為什麼一定要離開呢?
所謂情愛,就一定要得到,才滿足嗎?
他不願意給許堯那些虛無縹緲的承諾,就像在衛輕塵死後,他寧肯堅信,隻有物質和金錢才能留住他想要留下的人。
其實內心是想為自己開脫。
在初次察覺衛輕塵的病情時,他沒有在意,他以為隻是小小的一次生病,很快就會好。
衛輕塵是善解人意的,他從來不為難楚恒冬。
那時候,正是楚恒冬與兄長的博弈最艱難時,稍有不慎,就會被自己的父親打入地獄。
他和兄長Adrien不一樣,他身上有一半的亞洲血統,所以精明又傲慢的老爺們,對他有很大的偏見。
他的父親也並不偏愛他。
楚恒冬的每一步,曾經都極其艱難,用衛輕塵的話來形容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衛輕塵是理解他的人,是他的心理醫生,也是他的良藥與解脫。
所以那時,為了不讓楚恒冬分神,衛輕塵隱瞞了自己的病情,他沒有及時得到治療。
楚恒冬將這一切都歸罪於自己。
家族對他和衛輕塵的關係頗有微詞,隨著衛輕塵的死,楚恒冬勢力坐大,那些汙言穢語,終於漸漸消失。
當楚恒冬有能力回到故土,Adrien已無法再對他造成威脅。
衛輕塵的死,成全了他。
所以楚恒冬知道,他對他,永遠都有虧欠。
衛輕塵曾經真摯地詢問他:“能不能告訴我,我是誰的影子?”
楚恒冬自己都不知道,他很茫然,他擁抱他,對他說:“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衛輕塵會追問:“那麼,我是你的愛人嗎?”
楚恒冬點頭,斬釘截鐵:“輕塵,你是。”
衛輕塵久久地注視他的眼睛,他輕輕笑著,因為生病,笑容有些蒼白,他緩緩搖頭:“恒冬,你真是…人如其名。”
衛輕塵質疑他的真心,可楚恒冬從來沒有懷疑,衛輕塵會是與他相伴一生的人。
他已經想不起來了,與衛輕塵第一次相遇,是什麼時候。
他好像救過他,又好像沒有,他的記憶在Adrien經年累月的折磨下,出現了錯亂。
也許是因為,從前在囚牢裡呆的太久。
楚恒冬不敢深思,想得太深,他會頭疼。
他寧肯去回憶,在荷蘭長滿鬱金香的莊園裡,他在藍天白雲下,問衛輕塵他們能不能永遠不分離。
衛輕塵明明在笑,神色間卻有一絲淡淡的哀傷。
“我愛你。”衛輕塵認真地對他說。
楚恒冬也毫不猶豫地回應了他:“我也愛你。”
衛輕塵凝視他的容顏:“你是我從囚牢中救出的蝴蝶,我希望你幸福。”
衛輕塵永遠都會記得,他第一次見到Alex。
少年眉目如畫,是東方寫意與西方寫實最完美的融合,有著年輕的麵貌和精致的骨相,以及完美無缺羊脂膏玉般的皮囊。
Adrien帶他走進黑暗的地下室。
少年翩然回眸,年輕的衛輕塵看見許多蝴蝶飛出來。
也許那是他的錯覺,但衛輕塵第一反應就是,很多蝴蝶。
他四肢束縛著鐵鏈,他的掌心被鐵釘穿過,嵌入牆裡。
Adrien殘忍地對待了他這個同父異母的雜種弟弟,在倨傲的貴族少爺那裡,混血就是雜種。
“你叫什麼名字?”衛輕塵問他:“你多大了?”
少年沒有開口。
Adrien走過去,甩了他一耳光,掐著他的下巴逼迫他抬頭,他麵孔猙獰,扭曲地笑著:“看起來很年輕是不是,可惡的亞洲人,他已經十七了!”
而同歲數下,亞洲人的相貌,看起來比白人年輕得多。
衛輕塵心口揪緊,他很擔心他受傷,於是他強裝鎮定道:“Adrien少爺,您的父親將他交給我,希望我幫助治療他的啞症,希望您能為您的父親考慮,將他交給我來處理。”
那時候,老爺子尚且身強體健,沒有因為縱欲過度而纏綿病榻。
Adrien把便宜弟弟扔給實習心理醫生,衛輕塵帶走了瀕臨絕境的楚恒冬。
他不喜歡彆人叫他Alex,他一直用母親為他留下的名字。
母親希望他像冬天的寒冰一樣堅強、冷酷。
衛輕塵比楚恒冬大了五歲,他照顧他,就像照顧自己的親弟弟,雖然他在家裡排行最末,沒有弟弟。
是衛輕塵先喜歡上楚恒冬,為他的容貌與堅強而動容,他悲慘的身世使他對他憐惜不已。
他總是安慰楚恒冬,你一定能如願以償。
他主動親吻楚恒冬,教他談情說愛,又坐到他的身上,讓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情愛。
楚恒冬總是看著他,但他的目光很深邃,像是在通過他,看著彆的什麼。
衛輕塵不知道。
楚恒冬也不知道,他失去了一些記憶。
其實也不能說失去,隻能說,模糊了。
當楚恒冬渾身的傷痊愈,再次出現在家族晚宴上,已經是第二年的秋天,衛輕塵跟在他身後,就像他的特彆助理,或者家庭教師。
但楚恒冬,不再需要老師了。
Alex的名字,終於光明正大出現在貴族聚會、生意談判的場合。
衛輕塵看著他一步步,從囚牢裡逃出來,蛻變為世間最華麗的蝴蝶。
他的蝴蝶。
*
楚恒冬在家裡坐到晚上,他讓楊森在三小時以內把劉威送到申城。
楊森懷疑他在跟他開玩笑:“老板,劉威現在在非洲挖礦啊。”
楚恒冬陰沉:“最遲明天早上八點,我要看到他出現在我麵前。”
楊森咬牙切齒,也隻敢在心裡優雅地啐罵:暴君。
劉威第二天下午才從非洲轉機回來。
這期間,楚恒冬已經去安洋那裡找了一趟。
何冠誠實地回答道:“我不清楚他們具體去了什麼地方,聽安洋說,是去治病了。”
楚恒冬給了他一大筆錢,以做答謝,然後他把許堯帶過來兩行李箱的東西,又帶了回去。
劉威被扔到楚恒冬麵前。
楚老板居高臨下地俯視他,麵無表情,就像修羅殿上的閻王爺,審判作惡多端的鬼魂。
“我問你一件事。”楚恒冬說:“你知道的,全都說。”
劉威真是怕了他了:“您說,我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楚恒冬微狹長眸。
他兩手在身前交握,微微向前傾身,雙手抵著薄唇,質問劉威:“高中的時候,我認識許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