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安洋call許堯,問他在哪裡,怎麼還不回家。
許堯說他在回豐城的動車上。
安洋震驚:“你昨天不是去研究所嗎,怎麼今天就回家了?”
家裡的事,許堯不太喜歡和旁人分享,就沒有告訴安洋,王梨花生病了。
他隨便找了個借口:“我很久沒回家了,回去看看。”
安洋哦了兩聲:“也好,回去放鬆心情。研究所那邊怎麼說?”
“等我回來,辦離職。”
安洋拍手稱快:“就該這麼做。”
許堯把電話掛了,現在整個人都很懵逼。
雖然語氣和神色鎮定依舊,但他猶如置身雲霧中,內心七上八下。
無論是母親突然查出癌症晚期,還是老板楚恒冬陪他回豐城,這兩件事,都讓他的大腦徹底宕機。
實際上,在許柔給他打電話時,許堯已經六神無主了。
車票是楚恒冬買的,他定了回家的時間,然後讓許堯換了乾淨衣服,趕在動車出發前二十分鐘趕到高鐵站,帶他檢票進站。
現在在靠窗的商務座,許堯手裡捧著熱水杯,裡麵兌了果汁。
楚恒冬環抱雙臂,腦袋微微斜歪著,打盹。
時不時有乘務員小姐姐路過,都是特意來圍觀他的。
她們也不敢太明目張膽,趁楚恒冬睡著了,眼角餘光偷摸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再佯裝無事地走過去。
然後許堯聽到了她們的嬉笑和驚歎。
楚恒冬不會真要跟他回家吧?許堯更茫然了。
但是好像,他也沒有拒絕楚恒冬。
不過,這麼華麗的人突然出現在他們家,看到他那副慘兮兮的樣子,那也太…不合適了。
沒有人想把鮮血淋漓的傷口暴露在大庭廣眾下,供人欣賞把玩。
就像奴隸永遠不認為,貴族會同情奴仆的不幸,他們隻會加以嘲笑和漠視。
許堯不想楚恒冬去豐城,但讓楚恒冬彆去的話也沒說出口。
一直糾結到這天下午,高鐵到站,楚恒冬準時準點睜開眼睛:“到了?”
許堯說:“到了。”
楚恒冬站起來,進了過道,跟隨人流去車門的方向,他走了幾步,回頭望向許堯。
許堯杵在座位那裡沒動,楚恒冬招呼小貓小狗一樣:“過來。”
“……”許堯跟著楚恒冬下車。
人太多了。
楚恒冬腿長,走得快,沒幾步路,兩人又走散了。
許堯踮起腳四望,被人群擠來擠去,一窩蜂湧向出站的閘機口。
許堯本來想再等一下楚恒冬,但後邊源源不斷的出站乘客催促得緊,他不得不刷證出站。
分開的檔口,許堯起了個壞心思。
要不就這麼一走了之,彆管楚恒冬了。
反正他那麼大個人又不會失蹤,而且還有楊森幫忙,肯定沒事。
許堯在出站口踟躕,在走與不走間糾結。
可能是心太軟,想起楚恒冬把他從大街上抱回家,在他發燒的時候幫他敷冰袋。
許堯到底沒有一走了之,他沒有楚恒冬聯係方式,就給楊森打電話。
原來那天下午他發燒,暈乎乎地打給了楊森,楊森把他發燒的事轉告了楚恒冬。
楊森聽完很驚訝:“原來他跟你跑了?工作都沒做完。”
許堯:“……”果然是三句不離工作的楊特助。
“我給你電話,他有點路癡,你趕緊聯係上他。”楊森叮囑,給許堯報了個號碼。
許堯打過去,沒人接。
他又打給楊森,愛操心的人容易著急:“我聯係不上他,你打他電話試試?”
沒多久,楊森回他:“無人接聽,許先生,請儘快想辦法找到老板。他那個人沒長腦子,以前在巴黎都被騙進妓.院過。”
求人幫忙,楊森連稱呼都變了:“麻煩您,有必要的話,請您及時報警,我現在就去豐城。”
沒長腦子……許堯無力吐槽,這是下屬能評價老板的話嗎。
想想還有點好笑。
雖然他也沒看出楚恒冬哪裡沒長腦子,但也不能真放著路癡在一座陌生小城市不管。
許堯邊打電話,邊到處問人。
幸好問到安保亭的人,說見過高個帥哥,伸手往廣場外的地下商場指。
許堯一疊聲道謝,急急忙忙跑去地下商場。
說是地下商場,其實也不大,就是個小規模的地攤一條街。
藏在大馬路下麵,麵積倒是不小,甬道七拐八繞,沿途都是迷你商鋪。
許堯邊走邊問,邊問邊找,一路上電話沒停過。
楚恒冬始終沒有回應。
美甲店鋪跟前圍滿了人,許堯聽見了他們的竊竊私語和驚歎。
“請問怎麼了?”許堯隨便抓住過路的女孩問道。
女孩回頭一指,努嘴道:“來了個帥哥,個子好高,長特漂亮,被老板抓去做美甲,手裡還有兩串糖葫蘆。”
許堯:“……”不會是楚恒冬吧?
他分開人群,艱難地擠進去。
果然是楚恒冬,他麵無表情,左手被老板逮住,右手舉著兩根糖葫蘆,跟個二傻子一樣坐在狹窄的店麵前。
“…………”楊森對楚恒冬的評價十分正確。
許堯現在要重新評估楚老板的智商了。
他有點生氣,走散了就算了,十幾個電話一個都不回,不等人,到處亂逛,真要遇到人販子了,他這樣的要被拐去深山裡生十個。
老板還在專心致誌地做美甲。
楚恒冬可能有點不耐煩了,他環顧四周,沒看到就在身後的許堯。
楚美人微蹙眉心,語氣冷冽:“行了嗎。”
老板一個勁兒哄:“就一會兒,幾分鐘。”
“我要找人。”楚恒冬說。
老板把他的著急當成了閒聊:“哦哦,找誰啊?”
楚恒冬並不想和她對話,閉上了嘴,嘗試收手,卻被對方逮得更緊。
但楚恒冬也沒有發火掀攤子,他掙不過,隻能乾著急。
許堯憋了悶氣,到底沒落忍,聽到他說要找人,怒火散了一些。
還知道找人,看來沒那麼蠢。
他上前拍了拍楚恒冬肩膀:“老板。”
美甲店老板抬頭,和許堯四目相對撞個正著。
許堯視線落回楚恒冬身上:“把錢付了,走吧,我們還有事。”
楚恒冬說:“讓楊森來付。”
“……”許堯瞪他:“楊特助怎麼來啊,他不在這裡。”
楚恒冬上身後仰,微斜腦袋:“怎麼付錢?”
一本正經的樣子,不像在開玩笑。
“能刷卡嗎?”楚恒冬一臉嚴肅。
店老板把二維碼取出來:“掃碼就行了。”
許堯重複:“掃碼就行了。”
楚恒冬一臉坦蕩:“用什麼掃?”
“手機,”許堯說,“微信或者支付寶。”
楚恒冬點頭:“手機忘帶了。”
許堯:“……想讓我付錢你就直說。”
楚恒冬微抬下頜,倨傲矜高中,略顯一絲無辜。
許堯把錢付了,拉上楚恒冬就走,他的美甲做了兩根指頭,指甲油都沒乾。
楚恒冬舉起糖葫蘆:“給你。”
許堯納悶:“你沒錢,怎麼買糖葫蘆?”
楚恒冬說:“彆人送的。”
許堯:“…………經常有人送你東西嗎?”
楚恒冬沒有自謙的想法,特彆自然地承認:“嗯。”
他甚至認為被送禮理所應當,反問:“你沒有嗎?”
許堯盯著他那張天妒人怨的臉,好半天,沒憋出半個字兒,奪了楚恒冬手裡的糖葫蘆,兩人一人一根。
許堯憤怒:“都給我!”
楚恒冬撒手,兩根都給他了。
許堯邊把糖葫蘆嚼得嘎吱響,邊給一心工作的楊特助回話:“找到楚老板了。”
楊森千恩萬謝。
楚恒冬讓他彆來豐城,楊森罵罵咧咧掛了電話。
“接下來怎麼走?”楚恒冬問。
許堯說:“坐公交。”
“去哪裡。”
“醫院。”
楚恒冬扭頭看他:“誰病了。”
許堯側顏看上去很平靜,“我媽。”他說:“癌症晚期,轉移了,醫生說最多三個月。”
楚恒冬駐足。
許堯走了幾步,發現身邊人不見了,他回頭。
楚恒冬問:“糖葫蘆甜嗎?”
許堯說:“甜。”
楚恒冬回到他身邊,就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摟著他的腰,低頭親吻他剛啃完糖葫蘆的嘴巴。
許堯頭皮都繃緊了,楚恒冬撬走他嘴裡的糖葫蘆。
許堯老臉通紅,恨不得上腳踹他:“老板,這業務太為難人了,要加錢。”
楚恒冬抱住他:“我讓楊森轉給你,你要多少。”
許堯不敢見人了,估計整條街的人都盯著他們。
恰好被楚恒冬抱著,臉埋進他胸口,躲在楚恒冬臂彎裡罵罵咧咧,被對方身上的香氣短暫地安撫了心緒。
許堯一動不動:“醫生說沒得治,花錢也沒用。”
楚恒冬沉默:“有需要,告訴楊森。”
“…哦。”許堯蹭了蹭,偷偷在他的白襯衣上揩掉眼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