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1)

參加雨神節的人很多,來來往往都是笑容滿麵的人,這就顯得沒表情的明昭看起來有些不好惹,遊蕩的步伐讓她看起來像是個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娘親,為什麼這個漂亮姐姐不笑呀?”手拿風車的小童疑惑的看著明昭,“她有那麼多玩具,還有糖葫蘆,為什麼不開心呐?”

“不要胡亂說話,走,去那邊玩,娘也給你買糖葫蘆去。”婦人見明昭穿著貴氣,樣貌出色,定是高門大戶家的小姐,連忙拉著孩子離開。

小童聽到糖葫蘆,開心的叫了起來:“好耶,吃糖葫蘆嘍。”

明昭轉頭看著婦人牽著小童離去的背影,小童開心的都蹦了起來,小小的身影充滿了喜悅,旁人隻是瞧著都能感同身受孩童的樂趣。

“哼,我也有糖葫蘆,”明昭表情桀驁,但語氣喪喪道,“可我沒娘了。”

裴知慕聽到明昭的囈語,眼底閃過一抹不可名狀的落寞和悲傷。

她見明昭朝映月湖邊走去,怕明昭再像之前在百花宴那樣失足落水,便跑了過去,看著明昭一舉一動。

明昭找了一處無人的地方,將手中亂七八糟東西扔在地上,然後大大咧咧的坐下,纖薄的腰背彎了起來,還伴隨著幾下微妙的抖動。

裴知慕見此,以為明昭是因為想起死去的鎮遠侯夫婦而哭泣。

她猶豫了一下,抬腳上前,蹲在明昭身側,輕聲安慰道:“郡主,斯人已逝,還請寬慰自己。”

明昭低著頭,沒有言語,隻是肩膀抖動的越發厲害。

裴知慕以為明昭不想旁人看到她脆弱流淚的模樣:“郡主,民女也是早年喪母,懂你的苦痛和悲傷,知道郡主思念鎮遠侯夫婦,但郡主身體珍貴,萬不可思慮過重,傷心...”

“哈哈哈...”明昭抬起頭,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悲傷神色,反而笑意濃烈,眼中滿是譏諷和得意,“...被騙了吧?裴知慕,你怎麼這麼傻啊?本郡主怎麼會在你這種人麵前流淚?真不知道沈以嶠怎麼看上你的?”

裴知慕怔愣片刻,並未如明昭所願羞愧不已,反而神色坦蕩的坐在她身邊。

明昭感到奇怪:“本郡主這般羞辱你,你不生氣?”

“民女怎敢生氣?”裴知慕目視前方。

明昭被她漠視的態度搞得冒火:“你這是什麼態度?膽敢忽視本郡主?”

裴知慕目不斜視:“民女不敢。”

明昭擰眉:“那你看著本郡主回答。”

裴知慕快速地看了眼明昭,然後繼續盯著湖麵:“民女不敢。”

明昭:“....”

這把她當傻子似得應付態度讓明昭更來氣。

明昭把手中剩下的糖葫蘆插在地上,抬起雙手捧著裴知慕的臉,直接將她扭過來,對著自己:“你必須看著本郡主答話,不然本郡主就治你大不敬之罪。”

裴知慕沒想到明昭會這樣對她,她瞳孔驟然放大,震驚不已。

兩人本就坐的很近,明昭這一舉動,直接讓兩人的臉隻有一指距離。

裴知慕能夠在明昭迷離的眼中見到自己驚愕的神色和泛紅的臉頰。

她能聞到明昭身上淡淡的香味,香氣悠遠深沉,尊貴又獨特,其中夾雜著一絲熱辣的酒氣,讓未飲一杯酒的人都有些昏沉。

看來明昭是真的喝多了,不然平常她是不可能對她做出如此過分行徑的。

“郡..郡主..”裴知慕上手想要扯開明昭,兩人現在的行為太過親密曖昧。

而且,她有些喘不過來氣。

“彆動!”明昭湊近,看著裴知慕慌亂的眼色,嘴角勾起,“你看看你,一臉慌張無措,一定是剛才說謊了,故意欺瞞本郡主!”

裴知慕扯不動明昭:“沒,民女不敢對郡主說謊。”

“還請郡主放手。”

她慌亂無措又不是因為剛才被明昭謊騙的行為而對她有所埋怨。

而是...

裴知慕看著近在咫尺的臉,明媚張揚的容貌在酒色的暈染下更加魅惑,呼吸吐納之間帶著一股不可言喻的嫵媚柔情。

尤其是這雙黑眸,月光似在她眸中灑下水珠,迷離縹緲,讓人不自覺的融入進去。

裴知慕喉結滾動,用力扯開明昭的手,站起身深喘一口氣:“郡主還是不要打趣民女。”

明昭看著雙掌空空,臉上掠過一絲空白。

她五指蜷了蜷,伸手抓住裴知慕的衣角,仰著頭,半闔著眼眸:“那你乾嘛一直跟著本郡主?”

裴知慕看著衣角被她扯在手中把玩,這種微妙的狎昵感讓她恍惚覺得明昭在把玩的不是她的裙子,而是...

她閉了閉眼,把腦中的亂七八糟拋出去:“民女隻是見郡主醉酒,擔心郡主安危,想著將郡主送回侯府歇息。”

明昭用力拽了一下衣擺,冷哼一笑:“你說謊。”

裴知慕被拽的差點往前近了一步,她拉住衣裳,和明昭互相比力氣:“民女句句屬實。”

“你說謊,”明昭用力拉下裴知暮,看著她被迫彎腰,與她對視,“你明明想得到沈以嶠,所以偷偷跟蹤本郡主,然後找個沒人的地方將本郡主殺人滅口,這樣你就能當上大淵國的太子妃了!”

“本郡主告訴你,你休想做這春秋大夢,就算本郡主得不到沈以嶠,也不會讓你得到的!”

裴知暮垂眸,看著麵前滿臉紅彤彤又氣呼呼的明昭,一番叱責威脅的話,被她表現的如同孩子們之間的爭吵似的,大人看了隻會覺得可愛有趣,並不會覺得不妥無理。

清風劃過湖麵,泛起一片漣漪。

裴知暮不自覺的抬起手,用這樣俯視明昭的姿勢,將遮擋住她眉眼的碎發輕輕拂開。

她有些無奈道:“民女並不喜歡太子殿下。”

裴知暮與沈以嶠相見不過幾次,沈以嶠對她的感情,她是知道的。

但裴知暮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太子妃之位不是那麼好坐的,沈以嶠對她也許隻是一時好感,隻要她不理會,或許過段時間,沈以嶠便會把她拋諸腦後。

而且沈以嶠對她的喜歡和厚待已經給裴知暮在暗地裡樹了不少敵人,讓裴知暮深感疲憊,平白多了許多無須之禍,經過百花宴一事,裴知暮深知沈以嶠對她的喜愛不是榮耀,而是負擔。

世家大族和朝堂官員的女兒,每個人都對太子妃之位勢在必得,她們你爭我奪,明爭暗鬥,就連她那位庶妹裴芷柔都妄想成為太子妃。

可裴知暮清楚,這些女子所求願望不過是鏡花水月,能真正配上沈以嶠的人,隻有京城之中最尊貴無比的尊皇長郡主,兩人門當戶對,天作之合,金玉良緣,應是良配。

明昭握緊衣擺,將裴知暮拉低,一字一句道:“本郡主不信!”

裴知暮知道明昭不會輕易相信她,不然也不會設計百花宴落水之局。

她道:“若郡主覺得民女對太子殿下有私心歹念,民女便不會來絳帳樓赴約。”

“赴約?”明昭迷茫了一下,“什麼赴約?”

她惡狠狠道:“好呀,你背著本郡主和沈以嶠私會?!”

裴知暮:“...”

她理解酒醉之人沒有半分理智,但明昭說出來的話還真是讓人心梗。

裴知暮不想和明知談論沈以嶠,以免加深她與明昭之間的誤會,而且沈以嶠是太子,身份尊貴,不可隨意談論。

她看了眼地上的玩具,都是明昭在街上“亂搶”的。

全是孩子們玩的東西,風車、竹蜻蜓、花燈、小木劍、折紙鶴、香囊以及插在地上的半根糖葫蘆。

“民女沒想到郡主會喜歡這些東西?”

明昭扭頭:“這些多好玩啊,你竟然不喜歡?”

裴知暮悄悄地把衣角往外抽:“民女以為郡主會喜歡金銀珠寶?”

“嗬,庸俗,”明昭嫌棄道,“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怎麼抵得過這些。”

裴知暮一邊問,一邊抽衣服:“哦?郡主為何會喜歡這些玩具?”

“因為這些玩具代替父母,陪伴了我的兒時。”

裴知暮動作一頓,看著明昭的側臉,見她眼角泛紅,眸中如湖麵一樣泛起波瀾。

“世人都羨慕本郡主,身份高貴優越,侯門貴女,是可望不可即的高位,”明昭幽幽歎了口氣,“若本郡主可以選,本郡主很想成為普通人家的孩子,與父母相伴,不用再管朝堂戰事,日日遊曆山水,品各地美酒佳肴,豈不快活,美哉?”

裴知暮抿唇,半晌,朝她牽唇:“郡主福澤深厚,定能心想事成,”

“再抽,”明昭一把握住裴知暮的手,警告道,“本郡主懲罰你的願望可就真的心想事成了。”

裴知暮:“...”

時而清醒又時而糊塗的明昭真是讓人欲罷不能。

裴知暮被明昭的手緊緊握住,她能感受到那雙手的柔軟和掌心的痕跡。

她翻開明昭的手掌,看著掌心那幾處已經結痂的傷口,蹙眉道:“郡主沒有上藥嗎?”

明昭納悶道:“上什麼藥?”

“民女給您送去的紫玉雲膏。”

距離她送去紫玉雲膏已經五、六日,按理來說,明昭掌心的傷口已經恢複如初了。

“紫玉雲膏?”明昭思忖了片刻,猛地抓住裴知暮,色厲內荏道,“你不許把紫玉雲膏給沈以嶠,他身邊厲害的太醫那麼多,用得著你去獻殷勤!”

“本郡主看你就是耍心機,想讓沈以嶠承你的好,這樣你們的感情就能更近一步。”

“裴知暮,你好謀算啊!”

裴知暮:“...”

又開始糊塗了。

裴知暮看明昭這樣子,想來是因為厭煩她而沒有用她送去的紫玉雲膏。

“你這又是何必呢?”裴知暮看著這雙本該完美無瑕的手,似一張宣紙染了墨跡,讓人無端心疼不舍,“就算再討厭民女的東西,也不該委屈了自己,讓這雙手落了疤。”

“落疤就落疤,”明昭不在意道,“你們都覺得我嬌生慣養,細皮嫩肉,是個不好相與的人,如今本郡主身上有疤,也讓你們這幫卑劣的人看看本郡主的血性!”

“你看看你這雙手,柔弱無骨,青蔥白玉的,一看就很廢物。”

與她之前萬般嗬護的手有的一拚啊,明昭頓時有些愛不釋手。

裴知暮就當明昭再誇她:“是,郡主威風凜凜,鷹揚虎視,民女深感佩服,自歎不如。”

明昭捏了捏她的手,湊過去,眯眼狐疑道:“你又說謊!”

裴知暮彎唇:“民女真沒有說謊。”

“那你看著本郡主的眼睛再說一遍?”

裴知暮迎著明昭的目光,唇角上揚,柔聲道:“明昭郡主,真真是威風凜凜,鷹揚虎視。”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這麼在夜色清風之下,對視良久。

裴知暮眸色掠過一絲慌亂,先移開了眼。

明昭撇嘴:“行吧,諒你也不敢糊弄本郡主,本郡主暫且相信你一回。”

明昭鬆開她的手,拿起地上的糖葫蘆繼續吃。

裴知暮見到,忙道:“郡主,湖邊風大,怕是都吹臟了。”

“僑情,”明昭不滿的看了一眼她,“糖葫蘆這種東西,精心做出來反而難吃,隻有這樣原滋原味才是最美味的。”

“念你剛才誇本郡主誇的很好,本郡主賞你一顆嘗嘗這道美味佳肴。”

裴知暮看著遞到嘴邊的糖葫蘆,倘若她說不吃,明昭都能把這個簽子紮在她身上。

她想了想,還是張開嘴咬了上去,糖葫蘆有些硬,想要完整咬下有些困難,裴知暮用力一扯,這才吃到。

裴知暮品味:“確實美味。”

山楂外麵裹著的一層糖霜剛好中和了山楂的酸澀。

“那是,本郡主所用吃食就沒有不好的,”明昭剛要吃掉最後一顆山楂,結果山楂從木棍上脫離,竟直接滾入湖水中去。

“...”明昭目瞪口呆,“我的糖葫蘆啊!”

裴知暮見她如此孩子氣:“郡主莫急,民女再去買一根。”

“可本郡主現在就想吃,”明昭偏頭看她,“都怪你,肯定是你剛才咬壞了木棍,害的本郡主最後一顆糖葫蘆沒了。”

裴知暮:“...”

她又不是鐵齒銅牙。

“行行行,都怪民女,民女這就去給郡主再買...”裴知暮猛地瞪大眼睛,僵在原地。

明昭捏住她嘴角還未入口的糖霜渣,指尖探入口中,粉/嫩的舌尖舔過紅唇。

她道:“算了,吃完這一點就夠了,再吃本郡主就該牙痛了。”

裴知暮表情空茫茫,睜大眼睛,不知在想什麼。

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此刻隻能感覺到胸膛裡那震耳欲聾的跳動。

明昭晃晃悠悠起身。

裴知暮回過神,跟了上去:“郡主要去哪裡?”

“本郡主累了,要回侯府睡覺。”

裴知暮看向扔在地上的玩具:“郡主這些不帶走嗎?”

明昭頭也不回:“本郡主玩膩了。”

裴知暮怕明昭醉醺醺出事,立馬追了上去:“民女送郡主回去吧?”

明昭歪頭:“裴知暮,你明明知道...”

“民女知道郡主討厭民女,”裴知暮搶答,“但民女擔心郡主安危,希望郡主大人有大量,準許民女將郡主送回候府吧?”

明昭有些怔愣,眼神有一點困惑,認真道:“裴知暮,你腦子八成有病,找個大夫看看吧?”

裴知暮:“...”

算了,不跟醉酒的人計較。

算了,這位是尊皇長郡主,她惹不起。

明昭懶得和裴知暮拉扯,擺擺手:“算了,你願意送就送,本郡主也不吃虧。”

她抬抬手,“過來扶著本郡主,本郡主覺得路在晃。”

裴知暮上前扶住明昭,看著明昭半倚在她懷中,頭靠著她的肩,她深喘幾下,將內心的躁動壓了下去:“民女這就送郡主回府。”

索性映月湖離侯府不遠,就隔了兩條街,裴知暮帶著明昭穿小道而過,也就用了一刻鐘便見到了侯府大門。

“郡主,侯府就在前麵了。”裴知暮輕輕晃動肩膀,將快要昏睡過去的明昭喊醒。

明昭半眯著眼,看到自家大門就在前麵:“嘿,我到家了。”

裴知暮本想送明昭入府,但明昭手指抵住她的肩膀,警惕道:“怎麼?你還想登門入室來害我?”

裴知暮:“...”

還是糊塗的。

不過已經到了侯府,明昭定是安全的,她送到這裡也可以安心離開了。

“那民女就送到這兒,郡主快些入府,早早歇息吧。”

“等一下,”明昭捏住她的衣領給裴知暮拉回來,“本郡主話還沒完呢。”

裴知暮抿唇:“郡主有何吩咐?”

再忍忍,麵對醉酒的人,總要多給一些耐心。

明昭戳著她的肩膀,然後慢慢向上:“本郡主以前覺得你這人沒什麼優點,如今與你相處這一會兒,突然覺得你也有些不太入眼的優點。”

裴知暮本想躲開明昭的“戳戳”,卻看見明昭眼神警告她,她頓時不敢動,任由郡主對她上下其手。

“哦?是嘛?能得郡主賞識是民女的榮幸。”

“你都不問問本郡主說你的優點是什麼嗎?”明昭不滿意她這樣的回答,噘嘴表示不滿。

裴知暮淡笑,語氣頗有些寵溺道:“那郡主覺得民女/優點是什麼?”

明昭眯眼,嘴角勾起一抹壞笑,指尖忽地戳中裴知暮的臉頰:“本郡主突然覺得,你的臉軟軟噠,真好摸。”

裴知暮呼吸陡然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