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煙俱淨，天山共色。
目之所及，半水半山。
山是牛頭山，水是黃沙水。
在山水之間，有一條蜿蜒小路，路在山下，一邊是山，一邊是崖。
世人見了，誰不要說一句風水寶地，世外桃源？
隻是在這片九州大地上，兵匪共亂，民不聊生，餓殍遍野，誰還有心去欣賞風景呢？
九州，淮安，牛頭山。
相傳：在十幾年前突然來了一群土匪，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將原先山上的大王連根拔起，奪了寶地，占山為王。
……
半山半水之間，緩緩走來一隊拉著輜重的鏢師，為首的是一位黑麵大漢，手持金刀立於馬背之上，虯紮的肌肉透過勁裝凸顯無餘，正借著馬背的高度觀察著前方。
黑麵大漢豎起手掌，隊伍立刻停了下來，隻見那黑麵大漢抬眼望向黃沙水畔的那座蒼山，山體鬱鬱蔥蔥，東西兩端各豎著一座山峰，遙相呼應，看起來就像一對水牛角。
黑麵大漢見狀，眼中閃過一絲遲疑，從懷中取出一封羊皮卷扯開一看，對身邊的人說道：“這裡就是牛頭山了，都警醒些。”
“是！”一眾壯漢齊聲回道。
牛頭山下，黃沙水畔，唯有一條綿延十餘裡的羊腸小路可以通過此地，否則就要繞路百裡，翻過數十座山峰，才能出得了淮安。
水路是萬萬走不得的，這黃沙水不僅十分湍急，水中滿是黃沙能見度極低不說，河底還布滿了亂石，大型船舶根本無法通過，稍有不慎便是船毀人亡的下場。
黑麵大漢走鏢多年，看著眼前得天獨厚的地勢，心中也不禁發怵，可這次任務的期限太緊，他不得不帶著一眾鏢師冒險抄近路了。
……
“走！”黑麵大漢一扯韁繩，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麵。
無需吩咐，後麵的鏢師便有序地展開隊形的變化，擺出一字長蛇陣，貨物行在最中間，鏢師護在貨物兩側，緩緩地走向了山水間的羊腸小路。
路行尚未過半，許多鏢師的表情都變得不自然起來，不時扭動脖子調整雙耳的位置，才能讓自己舒服點。
“真他娘的邪門了！”騎在馬背上的黑麵大漢第一個察覺到了異常，暗罵了一聲。
殊不知，地勢並非這條路最大的險處。
這條路一側是極靜的山，一側是極動的水，湍急的水流撞擊崖壁，發出“濺濺”聲響，聽得久了會震得一隻耳朵發出鳴響；而另一邊的極靜，在流水聲的映襯下愈發明顯，在這種環境下待得久了，不僅會讓人心生煩躁，還會弱化一個人對聲音的判斷。
“把馬車趕穩些，所有人加快腳步，快速通過這條山道！”黑麵大漢果斷地下達了一條新命令。
隊伍的速度剛提升起來，卻又出現了新狀況。就在前方一箭之地，竟堆滿了亂石，將這條不過兩丈寬的山路徹底堵死了！
隱約還能看到亂石下“壓”了幾個人，似乎是被這些從牛頭山上滾落的亂石砸死了。
黑麵男子首先發現了異常，可他的第一反應卻不是派人查看，而是命令隊伍立刻掉頭。
“前隊變後隊，全速前進，立刻退出去！”
這次，走在黑麵男子身側，一名拿刀的鏢師忍不住問道：“鏢頭，不過是幾個倒黴鬼罷了，派幾個人去把石頭挪開，屍體丟進黃沙水裡不就行了？這可是出淮安最近的一條路，眼看著就到期限了，咱們可經不起折騰啊。”
黑麵男子聞言，怒罵道：“你懂個屁，這裡是牛頭山，哪有如此碰巧的事情？分明是陷阱！”
……
黑麵男子中氣十足的咆哮聲在山穀中回蕩，那鏢師立刻閉了嘴，按照吩咐去做了。
另一邊，一名“壓”在巨石縫隙中的“屍體”卻是忍不住笑出了聲音，頂著一張用雞血塗花的臉，轉過頭對身旁的另外一具少女的“屍體”說道：“姬風，你看吧！我就說你這招不行。”
被喚做“姬風”的少女猛地抬起頭來，眯著眼向前看去，見對方正有序地調轉隊伍，秀眉微蹙，“嘖”了一聲，烏黑的眼眸裡卻滿是鎮定，從懷中拿出一支通體烏黑的骨哨，抵在唇邊吹響。
哨聲如同鷹擊長空時發出的鳴叫，驚得林中鳥兒紛紛飛走。
哨音落，姬風收起骨哨，雙手撐地稍一用力，便麻利地從亂石的縫隙中爬了出來。
從另外一個石縫中掏出一把弩，端在身前瞄準了那黑麵男子的後心，扣動了機關！
隻聽“嗖”的一聲，和“叮”的一響，兩個聲音先後響起，那黑麵大漢居然在千鈞一發之際，硬生生扭轉身形，以手中的金背大砍刀格去了飛來的弩矢。
少女的貝齒劃過下唇，一隻手端著弩，另一隻手探入懷中，以四指夾出三支弩箭，熟練地將弩箭放入弩中，扣動機關。
弩箭接連而至，那黑麵大漢險些被射中，但對方隻是怒目而視，一邊組織隊伍有序撤離，並不戀戰。
“小心！”黑麵大漢爆喝一聲，從一側的密林中，射出數十隻箭矢，幾名鏢師中箭倒地，黑麵大漢的坐騎也中了一箭，猛地揚起前蹄，嘶鳴起來。
少女見馬兒中箭，眼中劃過一絲心疼，但她卻立刻調轉了身形，朝著亂石堆的方向飛奔而去。
之前趴在亂石縫隙中的幾人已經全部躲到了亂石之後，守著各自的位置，架好了弓弩。
姬風的麵前是一塊半人高的巨石，可她奔跑的速度卻絲毫不減，隻見她單手拍在石塊上，下一瞬竟是雙腳騰空，輕鬆翻過巨石，落地後快速調轉身形，依靠巨石架好手中的弩。
“白折騰一場，早點聽寨主的多好，直接把這群人亂箭射死，拿了東西上山去，一會兒還得把這些石頭清走。”
姬風白了說話的青年一眼，說道：“你懂什麼？咱們寨子裡現在最缺的是馬！我爹的計策是穩妥，亂箭一發都射死了，馬也被射死了！”
……
另一邊，鏢師的隊伍雖然在第一輪伏擊中死傷了幾人，但其餘人的表現卻是非常的冷靜，騎馬的紛紛跳下馬背，步行的則是就近躲在了輜重的一側，取下背在身上的弓，取出箭支搭在弦上，隨時準備反擊。
至於那些倒在路上的傷員，沒人去管。
這隊鏢師對突發狀況的應對，儘數被姬風看在眼中，她端著弩，先是感受了一下此刻的風向，又閉上一隻眼測量了片刻，命令道：“都藏好了！我們正處在下風，對方是硬茬子！”
話音落，躲在亂石之後的幾個年輕人再次壓低了身形，徹底隱藏到了石堆之後。
姬風則是再次拿出了骨哨，抵在唇邊吹了幾聲，哨聲時而綿長，時而急促，大概持續了三五個呼吸之後，戛然而止。
藏匿在林中的牛頭山寨主姬大勇聽完了哨音後，立刻對一旁的執旗手下達命令：“告訴所有人，換火矢，對方是硬茬子！”
執旗手聞言，臉上的肌肉抽了幾抽，明顯是很心疼即將到手的貨物，但還是快速揮動了手中的令旗，兩支火紅的令旗在鬱鬱蔥蔥的樹林裡尤為醒目，旗語畢，林中所有的土匪陸續掏出了懷中的火折子，換上火箭，點燃箭頭，搭弓瞄準。
姬大勇將蒲扇似的大手高高舉起，一旁的執旗手也舉起了手中的令旗。
“放箭！”姬大勇一聲低喝，令旗落下，燃燒的箭頭如流星般穿過叢林，向山下的輜重射了過去！
許多輜重遇火即燃，鏢師們顯然沒有料到：牛頭山這幫土匪的手段會如此強硬，紛紛朝黑麵男子的方向看去。
黑麵男子暗罵一聲，不過幾個喘息的功夫便想到了應對之策。
“你們幾個！拿緊了家夥，隨我闖上一闖，剩下的把要緊的東西保護好！”
“是！”
三十多個人的隊伍迅速分成兩撥，一撥人借著掩體朝場中唯一一個沒能燃燒的輜重靠攏，剩下的則是向黑麵男子靠了過來。
藏在石塊後的姬風一直觀察著場中的動向，見如此陣勢，也明白了對方的意圖，命令道：“硬茬子要闖關了，好好招呼著！”
“是！”
幾名青年立刻調整了姿勢，重新搭弓瞄準。
黑麵男子接過屬下遞上來的盾牌，以手中金刀敲擊盾麵，吼道：“兄弟們，退路已絕，唯有前方一條生路，隨我殺將過去！”
“是！”
黑麵男子猛然起身，舍棄了掩體，朝著姬風所在的位置衝了過去。
“姬風，怎麼辦？”
“再放他們往前幾步，準備……放箭！”
箭矢劃破空氣的聲音響起，竟是雙方同時放箭了！
那批留在原地的鏢師見鏢頭衝鋒，默契地朝著姬風所在的石堆拉弓射箭，而姬風和一眾青年也紛紛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鏢師那邊的裝備精良，弓弦更勁，兩邊同時出手，鏢師的箭卻先到了！
一支箭矢擦著姬風的臉頰呼嘯而過，在白皙的臉龐上留下了一條血痕，姬風旁邊的那些青年在放出一箭之後，便被對方壓得又縮回到了石堆後麵。
唯有姬風，從容不迫地裝填弩矢，調整呼吸，瞄準，扣動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