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雀輕輕搖著床慢,對著榻上的羋歲喊道。
剛睡了沒一個時辰的羋歲睡眼惺忪,裝聽不見。
百雀不厭其煩地吼了一遍又一遍,羋歲終於開口:
“啊好百雀,你就讓我多睡一會兒吧,昨天晚上打雷下雨的,我一晚上沒睡好。能不能讓我多睡一會兒~”
耳邊,百雀的聲音略帶嚴肅:“小姐不可以賴床的,如果還是在府裡的話,奴婢可以不管您,但是這是在宮裡!
夫人交代過了,不能讓您睡懶覺的!”
羋歲頓時感覺人生一片心死如灰。
眼看著回籠覺是睡不成了,她隻好勉強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有氣無力的往自己身上套衣裳。
羋歲半眯著眼睛打瞌睡,在第n次穿錯衣服之後,她終於放棄了。
自暴自棄地拉開簾子,尋求百雀的幫助。
……
但兩人換好衣服,梳妝完畢,羋貴妃便款款走了進來。
她遲疑地看著坐在桌邊,神色懨懨吃著早膳的羋歲,目露關切之色:
“這是怎麼了?昨晚沒睡好嗎?可是雲嵐軒不合心意?小寶要不要搬來和姑姑一起住?”
羋歲反應慢半拍,她反應了一會兒,才看向羋貴妃:“姑姑?沒有,雲嵐軒很好,是這個天氣影響的,對了,您怎麼來了?”
羋貴妃心疼極了:“閒來無事,想著打雷,你應當是害怕的吧?
可惜昨夜在乾清宮那兒絆住了腳,卻是整整一夜也沒見到陛下他人。
今早就想著早點過來看看你。
小寶怎麼不多睡一會兒,醒的這麼早?”
羋歲微微一笑,糊弄過去:
“嘿嘿,睡覺有什麼意思?想多玩玩嘛,姑姑用過早膳了嗎?陪侄女兒一起用點吧?”
一旁的百雀看得目瞪口呆。
這個說睡覺有什麼意思的姑娘,真的是她家剛才那個賴在床上不起的小姐嗎?
羋貴妃慈愛的摸了摸羋歲的腦殼:“倒是還沒有,那便在這兒用些吧。”
“好嘞,百雀,叫小廚房再去添一副碗筷!”
……
姑侄倆用完膳,羋貴妃又拉著她說了一會兒體己話。
正要走,百雀就頂著羋歲悲傷的目光,見縫插針的和羋貴妃暗示了沈玉濘想讓她教授女紅之事。
羋貴妃自然不會拒絕。
想著反正閒來無事,教點東西也是好的,便真的坐下教起羋歲女紅來。
羋歲是真的困倦,又是真的對女紅沒有半點天賦。
見她好幾次都要將腦袋杵進她繡的鳳……呃,小黃鴨裡,羋貴妃沒教半個時辰,最終還是歎了口氣。
到底是心疼自家侄女,轉頭對百雀道:“這女紅啊,並非一朝一夕便可練成,歲歲她從小便於此道無半點天分,硬強加於她也不是什麼好事。
且本宮看她如此困倦,還是讓孩子多睡一會兒,畢竟她還在長身體呢,你家主母那邊便由本宮來說罷。”
說罷,她便起身將羋歲拉到榻前,托著她的肩膀扶她躺下。
末了,還拉過被子,替她蓋好:“小寶,睡吧,你阿娘那邊不用憂心。”
柔和的暗香襲來,羋歲的眼皮逐漸下沉,一雙溫柔細膩的手掌輕輕拍打在她的身上,哄她入睡。
幾個呼吸間,羋歲便漸入夢鄉。
——
與此同時,養心殿。
昏暗的暗閣內。
梨花木桌上散落著幾顆黑色藥丸,幾個瓷瓶東倒西歪的滾落在地。
嘉慶帝表情抽搐著,有時似飄飄欲仙,有時又好似陷入了萬丈深淵。
他緩緩轉動脖頸,不自然的把玩著手裡的一串價值連城的檀香木佛珠,眉宇間始終掛著的陰沉,幾欲將人掩埋。
他的身側,王得福大氣都不敢出的匍匐在地上,滿身肥肉的身體隱隱顫抖,冷汗直冒。
好一會兒,室內一片寂靜,除了嘉慶帝時不時發出的舒服哼聲外,彆無他響。
終於,坐在上首的嘉慶帝長長的發出了一聲籲歎。
沉寂片刻,王得福卻是把頭壓的更低。
“小福子,你起來。”
蒼老醇厚,又帶著不容置疑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暗室內炸響。
王得福顫顫巍巍的抬起腦袋,眼神都不敢直視嘉慶帝。
“過來。”帝王的聲音無悲無喜,讓人聽不出絲毫情緒。
可就是這樣,卻讓跪在下首的老太監喘不過氣來。
王得福這次連起身都不敢,他低著頭像狗一樣跪著爬了過去。
他顫抖著雙手,這次都不用嘉慶帝說話,他就拚命的跪在他腳邊磕起頭來。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陛下……啊!”
一聲慘叫響起,王得福肥胖滾圓的身材被一腳踹飛。
不等他鬆口氣,一隻腳踏在他後背上,緩緩使力、下壓,不停的碾磨……直至他的身體緊緊的與地麵貼在一起,那隻腳上的力道也沒有絲毫鬆懈。
王得福此刻覺得自己的內臟都在承受著四分五裂的痛。
“痛嗎?”
帝王詭異莫測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奴才……奴才不疼!!這是陛下賜予奴才的,是奴才應得的,奴才、自要欣喜……
奴才叩謝陛下龍恩!”
半晌,上首的人沒有說話。
隻是王得福背上的力道卻一鬆。
撿回一條命的老太監一下都不敢歇息,隻得跪地不停磕頭:“多謝陛下饒奴才不死,多謝陛下饒奴才不死!”
嘉慶帝緩緩蹲在他身前,將手裡一直把玩著的佛珠放在兩人中間。
他指著那串佛珠,話語中聽不出任何情緒變動:“跟了朕這麼多年,你可知虎符被朕藏在何處?”
王得福額頭冷汗直冒:“奴才……奴才不知。”
“不知?好,好一個不知。”
“那朕再問你,你可知你是誰的奴才?”
“奴才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
嘉慶帝的臉被埋掩在陰影裡,忽明忽暗的燭火不停躍動,映照著他的臉色愈發莫測起來。
半晌,他抬眸望向彆處。
施舍般的說道:“起來吧。”
王得福一時間不敢動彈,心中猶豫到底應不應該照著他的話來?
“朕說,起來吧!你是聽不懂嗎?!”
嘉慶帝毫無預兆的加重了語氣,手裡的佛珠徑直砸向王得福的腦袋!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這老太監一手捂著被砸破了的頭。
眼神飄忽著望向剛才砸自己的那串佛珠,眸色中隱隱閃著猶豫。
但他最終還是上前撿起了那東西,雙手捧著送到了嘉慶帝的麵前。
“朕的虎符不見了……這就說明,朕馬上地位不保啊,小福子……
邊關戰事在即……”他淡淡出聲,單手背後,站在燭火前,碾磨著手腕上一直帶著不曾取下的另外一串佛珠。
“王得福,朕的身邊出現了內鬼,你說這個人是誰呢?虎符現在又在誰的身上?”
王得福勉強維持著鎮定:“陛下……奴才……奴才以為,此事,或許與昨日羋貴妃丟失的那盞玉琉璃有關……”
低著頭,王得福看到地上的影子微動,接著那影子像是轉過身來一樣,定定維持著那一個動作,久久不語。
他頓時如坐針氈,額頭上的汗滴進眼珠,發鹹的液體蟄的眼睛刺痛,幾乎都睜不開。
可他不曾擦汗,雙臂高高舉起,捧著僅剩的那半塊虎符,絲毫不敢有鬆懈。
王得福知道,如果他此時做錯一個動作,那麼今日等待他的便是人頭落地。
這位帝王,可不是什麼念舊情的主兒。
頭頂的目光如有實質,王得福仿佛失聲,緊閉雙眼。
“嘶……你是說,有人借著琉璃盞將虎符偷偷藏在了盞裡帶了出去?
不錯……有理。隻是那個人會是誰呢?
是常年被朕予以殊榮可以進出養心殿乾清宮的羋貴妃?亦或是……
右相?
難道說,他們以為朕已經如此不中用了?就連右相……也要開始站隊了?
可他站的哪個隊?老三嗎?還是太子啊?”
鬢角泛白,青春不複的帝王眸光微眯。
須臾,地上的那道影子再度晃動,朝著更深處走去。
王德福手心的重量不複:“陛下……陛下或許還忘了一個人?”
嘉慶帝腳步一頓,微微側首:“誰?”
“這……琉璃盞是從七殿下屋子裡搜出來的……”
暗室內,嘉慶帝眸中閃過一絲譏諷:“你錯了,真是老糊塗了,祁厭那個連爹是誰都搞不清的孽種,討生活都是難事,又怎會有如此人脈謀劃此事?
想來……”
他幽深的眸微眯,嘴角溢出一絲冷笑,吐出一句莫名其妙卻讓王得福心下直跳的話。
“傳朕口諭,近日新進宮的那群方士,就地格殺!
對了,宮門四日一開,朕上次見到虎符還是三日前,東西此刻定然還在宮裡,給朕挨家挨戶的去搜,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朕的這幾個好兒子啊,他們就不能再等一等,明明神丹已經快成,隻待朕登臨仙界……”
……
“東西可收好了?”
幽寂的冷宮旁,竹華殿內,一陣清冷的少年音響起。
“啟稟殿下,那夜的東西就在這兒了,隻待殿下驗收。”
阿六捧著一個精致小巧的黑色匣子跪在祁厭麵前。
祁厭抬手接過,打開匣子,裡麵赫然擺放著的墨色的半塊虎符。
將之取出,祁厭仔細端詳起來。
半晌,他將那半塊虎符重新放到匣子裡,蓋上蓋子。
是真品。
緊接著,他輕嗤一聲,眸中緩緩升起一抹譏諷。
“真是期待啊,如果讓祁照雲那個蠢貨發現,他做的一切都是在為彆人做嫁衣,屆時,又會是什麼表情。”
還有東宮那位。
真是心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