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這片沙漠 哥哥,舅舅呢?(1 / 1)

人去樓空 棺材扣肉餅 5057 字 11個月前

奈何人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這天下我幫你交給了真正適合它的人,你會開心的吧……”

京城奉天酒樓內。

兄長,樓蘭那朵玫瑰已經枯萎了,我拚了命給它澆花施肥,葉依然枯黃。

稚嫩儘數褪去,隻有枯黃的瓣兒搖搖欲墜。

兄長,我錯了嗎?

還是這樓蘭玫瑰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長安?

可它曾經也嬌嫩過。

它曾也是人的心頭至寶。

怎會如此…

醉酒的少女倚靠欄杆搖晃著裝滿酒的茶盞,疲憊開口。

“都結束了,阿依慕想家了。”

“我們離開京城,送齊木得舅舅回家好嗎?”

一雙黢黑的大手擦拭阿依慕臉頰滑過的淚,寵溺又心疼的摟住她。

“好,我們回家。”

其實我也不願離開這繁華的都城,不過造化弄人罷了。

阿加帕爾將酒樓打理完善後,便向皇帝請了辭,簡單地收拾衣物便與阿依慕踏上大漠之路。

本是馬背上出生的二人,自然不會拘束與長安的規矩。

出了城牆。

一人一馬馳騁城外飛沙,快意極了。

後麵馬車緊趕慢趕的跟著二人。

此時的兄妹二人仿佛將這幾年的不愉快遺忘殆儘。

馬背上的阿依慕褪去以往長安繁瑣的襦裙,著回初到京城時穿的紅紗。

她似乎快忘了她是屬於樓蘭的那縷風。

輕紗撫摸過往的春風。

靠近邊疆時,阿依慕時不時往回看,眼看京城離自己越來越遠,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罷了,一切都結束了。

阿加帕爾輕拍阿依慕的後背,在觸碰的這一秒,悲傷之意不免湧上心頭。

從前的阿依慕雖看起來嬌小,卻也不儘然纖瘦,臉蛋都嫩嫩的,活潑可愛的像隻剛出生的幼馬崽子。

到底是權謀害人,還是人心險惡。

如今的她隻剩一副骨頭架子,阿加帕爾眼裡的心疼忍不住的湧出。

他悄悄轉頭抹了把淚,麵對阿依慕時那笑容又如同大漠初生的烈陽般燦爛。

大漠中兩條孤狼手舉酒壺。

“慕兒,乾!”

兩隻羊皮水袋碰撞摩擦著,著了火的星子落在馬背上。

馬兒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緒,不顧阿依慕下令便踏踏的跟著阿加帕爾去了。

風兒是阿依慕從亂市挑中的馬兒,從她進入中原便一直跟著她。

“哥哥你看連風兒都不願意和我一起。”

阿加帕爾玩笑道:“前後不過一隻馬兒,宰了下酒可好!”

阿依慕用肩輕抵了下阿加帕爾,抱著胸氣囊地看著阿加帕爾。

“哥哥你在唬我,我便一人飲酒不喊哥哥了。”

雙充滿老繭的手寵溺地點了點阿依慕的鼻尖。

“多大的人了,怎還和小孩子一樣的脾氣。”

頃刻間,氣氛墜落至冰點。

小孩?

是啊,剛來到京城時,的的確確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孩童。

如今過了這麼久,身邊人該走的走,居然也能笑的像個孩童。

阿依慕將頭埋入阿加帕爾懷裡。

“哥哥,我不想哭的…”

他輕拍阿依慕的後背。

他明白自己的妹妹經曆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哥哥,昨夜他入我夢了。”

阿依慕整個人仿佛失重般倒在阿加帕爾身上。

“慕兒不哭,舅舅在天上保佑你,我們慕兒不哭。”他越說抱的越緊了些。

“哥哥!你求求皇帝,讓他回來吧!”阿依慕將頭埋地越來越深。

悶聲哭泣著 。

阿加帕爾抿著唇強忍那股情緒。

邊疆荒漠中,兩人相擁在塵沙之間,將這世間所有不如意之事傾瀉而出。

……

其實他們都明白,失去了就再也得不到,這連皇帝都辦不到。

——————

九年六月初四日

同年八月初九日,祖皇退位,李即皇帝位,年號盛。

在位初期,聽取群臣意見,虛心納諫。

對內文治天下,厲行節約,勸課農桑,實現休養生息、國泰民安開創國“新”。

第三年,樓蘭氣候乾旱,降水量減少,風沙災害頻繁,農作物顆粒無收,迫使無數樓蘭人民背井離鄉投靠異國。

其中包括了樓蘭女子阿依慕,哥哥阿加帕爾,舅舅齊木得。

三人跟隨大部隊朝著人間仙境長安趕路,路上的風沙災害愈發嚴重。

每走一段路便有好些人被風沙卷走。

不少樓蘭人隻當是老天把他們提前請走過神仙日子去了。

他們也不甚在意。

隻有失去尚在繈褓嬰兒的母親哭的撕心裂肺。

還未及第的阿依慕牽著哥哥阿加帕爾的手,躲在哥哥身後小心翼翼地喝了口水。

儘管她如此謹慎,還是被同行人看見。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水!那小孩手裡有水!”

不論是商人還是難民,眼神都如同餓狼般朝他們瞧來。

阿依慕一口水還沒來得及咽下就被哥哥和舅舅擋在駱駝邊。

齊木得一手牽著駱駝,一手護在阿依慕身後,而阿加帕爾則是護在阿依慕麵前。

見更多人圍了上來,舅舅齊木得蹲下柔聲對阿依慕說:“阿依慕不怕,舅舅來解決。”

水在沙漠裡是極其稀有珍貴的東西,在樓蘭你大可不在意一口水;但在沙漠,一口水便能決定生死。

在完全不存在章法的沙漠中,一滴水和一滴血是一樣的。

舅舅齊木得隻身走進人群,隻留哥哥擋在駱駝身邊,他把玉石匕首握的緊緊的。

大漠的沙把他們擋的死死的,聽不見…也看不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舅舅齊木得回來時左手纏滿了繃帶,臉上卻掛著讓人安心的神情。

“乖。”

他的笑也掩蓋不住虛白的臉。

她知道舅舅說謊了。

阿依慕見人群又紛紛趕路,忙從駱駝身下爬出抱著齊木得的大腿。

“齊木得舅舅……”她擔憂地看著眼前蒼白無力的舅舅。

也沒聽到齊木得的回應,隻抬頭看見齊木得皺著眉對阿加帕爾說了什麼。

事後,一路上還算順利。

風沙,吃食,水源也沒在威脅到阿依慕的生命,隻是舅舅齊木得的嘴唇愈發的慘白,嘴上的皮爆開的像蛇蛻出的皮。

也不知為何,好像這一趟並不像話本中那麼驚心動魄。

在眾人踏入沙漠裡唯一一處綠洲時,刹那間舅舅兩眼一黑直直的倒在阿依慕麵前。

阿依慕不知所以然地上去抱住舅舅的胳膊。

她試圖尋找哥哥,可是哥哥這時尋不到蹤影。

阿依慕努力地想把舅舅從地上抬起來,可終歸力量有限。

在一陣眩暈後,她的體力也到了極限,眼前的光芒瞬間消失。

失去意識前她仿佛看到一位少年郎出現在她的餘光中。

是哥哥嗎?

終於一抹紅紗倒在城牆下。

再次醒來時,身邊隻坐著哥哥阿加帕爾,卻看不見舅舅齊木得的半個身影。

阿依慕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尋找水源。

哥哥將阿依慕小心翼翼地扶起,將那碗早早準備好的水喂給了她。

她眼前逐漸朦朧,也不知為何那水為何是鹹口的。

“哥哥,以後阿依慕的水裡不加鹽巴可好?”

阿加帕爾沉默不語,隻是拿帕子擦了擦阿依慕的淚,重新舀了一碗無味的清水。

阿依慕抱起那碗水咕嘟的喝了起來。

那少年郎是誰?

不,他不是哥哥。

“阿依慕?阿依慕!”

阿依慕回過神來,阿加帕爾擔憂的摸著她的額頭。

阿依慕抬頭看向他:“哥哥,齊木得舅舅是不是已經去京城了?”

“……嗯,剛走。”

“等我好了我們就趕上舅舅好嘛?”

阿加帕爾是個藏不住情緒的人,隻一眼就能瞧出他所瞞之事。

阿依慕其實心裡明白,她再也看不到舅舅了。

她呆呆地望著不遠處角落裡的木盒,

上麵貼著白條,刻著白菊,可想而知那是何物了。

阿加帕爾順著她眼睛所到之處看了一眼,歎了口氣:“阿依慕要堅強,舅舅在天上看著你呢。”

阿依慕攥緊身上的被子點了點頭。

一陣敲門聲打破了這份悲涼的氣氛。

“打擾了。”

開門的瞬間,刺眼的陽光灑在阿依慕臉上,她似乎在發光。

阿依慕看清來人。

是個長相清秀可愛的男孩子,衣麵上沒有一絲塵土。

他的臉正正好印上了記憶裡那少年郎的輪廓。

那少年郎的笑不似樓蘭的陽光如此熱烈,反而像綠洲裡的水一樣清甜。

“父…父親叫我過來看看你們,你們突然倒在城門前,著實嚇了我們一跳。”

阿加帕爾拍胸行了個樓蘭大禮表示道謝:“多謝小兄弟一家的幫助,我和妹妹阿依慕不甚感激。”

少年郎擺手搖頭,忙稱不用,動作連著下裙的玉佩也當當響。

那少年郎似是被同齡人的阿依慕吸引,徑直路過阿加帕爾朝阿依慕走去。

少年郎蹲在阿依慕床頭介紹道。

“姑娘安好便可,我叫李元崇,亦可直接叫我元崇。”

良久她才反應過來。

阿依慕坐在拍胸鞠躬感謝。

李元崇看著眼前人的樣子,不由得皺眉憂心問道:“姑娘,可還有不舒服的地方?我這就叫父親的醫師來幫你看看。”

阿依慕努力勉強笑了一聲:“無事,不麻煩李兄弟。”

李元崇看著阿依慕,又轉頭看向阿加帕爾。

阿加帕爾隻是搖了搖頭。

他不經意間看到不遠處的木盒,一瞬間便了然。

那沉悶的木盒不論是誰都瞧的出來是何物了。

他從腰間扯下一塊玉佩遞給阿依慕:“阿依慕姑娘,我不曉得如何哄姑娘開心,隻能拿這玉佩供你把玩。”

“啊,彆誤會,這不貴重的,隻是我們一行人馬上要離開,故擔憂姑娘,這枚玉佩有清心養心的功能,姑娘且收著。”

阿依慕接過白玉放在掌心細看,隻刻有“崇”一字,當時隻覺得觸手溫潤細膩,很是清涼舒服。

她將李元崇的手拿起,又把玉佩塞回他的手中。

“多謝李小公子的好意,有哥哥在身邊,總不會無聊。”

李元崇頓了頓,將玉佩重新掛回腰間。

“好吧,阿依慕姑娘,那我便不打擾姑娘休息了。”

阿依慕點頭相送。

他歡快的背影與阿依慕形成鮮明的對比,她無比羨慕李元崇此時心境。

待人走後,阿依慕抬眼問哥哥她昏了幾天。

“三日有餘。”

……

隔日。

綠洲驛站門口浩浩蕩蕩的車駕駛過,阿依慕抵住下巴朝窗外馬車隊伍離開的方向望去。

不知怎的,明明剛認識一天,心中感覺卻上輩子便與他相熟般。

阿依慕將窗戶關上:“罷了,有緣再見吧。”

此刻的她也分不清這天上發光的是太陽還是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