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善於偽裝自己的人。
身邊的人看到的我都是開朗樂觀的一麵,他們認為我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擁有幸福的生活。
可大大相反。
父母在我十歲時就車禍死了,而我一直由患有人格分裂的爺爺撫養長大。
爺爺剛開始很正常,到我十五歲的時候就發病了。
在我沒出生前,我父親初中的時候他也這樣,持續了十年,而那個時候,他什麼時候好,連醫生也說不準。
爺爺日複一日的嘮叨,甚至詛咒我,慢慢的我由崩潰變得習慣,最後變得徹底失去希望,成為行屍走肉。
我知道現在的自己每天在乾什麼,無非就是吃飯,上學,回家,三點一線。
直到那一天,他出現了。
他輕而易舉地看破了我的偽裝,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發覺的,那時我慌了。
奇怪,我原來還會慌張啊。
高三上學期是大家全力衝刺的時候,可偏偏在這麼關鍵的時候,他調來了我的學校。
父母的撫恤金足夠支持我讀完博士,可我還是在外麵打了點小工,為了往後一些突發情況著想,更是不想回家麵對爺爺。
起先他突然調來我們學校我並不感覺訝異,更不想去理彆人的事情,我隻想安安心心的度過最後的高中時光。
他被安排坐到了我的旁邊。
啊……有人在我旁邊……
他坐下時我笑著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李越離!很高興認識你!”
他打量了我好久,隨後斟酌著開口:“張星河。”說完,他接著打量我。
他打量我的眼神太過明顯,我笑著彆過頭去和旁邊的同學講話,不想讓他看出來什麼。
星河,倒是個好聽的名字,可人倒是不簡單。
和他對視,我總感覺要被看穿。
不久後,上課了。
數學老師姓陳,可我喜歡叫他峰哥,這樣顯的我們關係挺好的。
“這個x的取值範圍是多少有沒有同學知道?”
啊……提問時刻。
往往這個時候我都會特彆積極,因為這是展現也是偽裝的最佳時刻。
我邊舉手邊喊著:“我來!我來!”
峰哥理所當然的叫我起來回答問題,答對了全班都會感歎,而我就會自信的坐下。
可當我坐下的時候餘光和旁邊的張星河碰撞,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目光,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我看不透他的眼神裡有什麼,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下午最後一節課畢,我一個人拿起書包準備回家。
這時張星河叫住了我。
“我有點事找你,可以出來一下嗎?”
先前沒注意,他長得真的很高,我坐著都要把頭仰到最高才能看到他的臉,我站著的時候也要抬頭才能與他對視,他的壓迫感好像是與生俱來的。
我不由自主的跟著出去了。
到了器材室,他猛地轉過身死死的盯著我,我被他的眼神盯得有點不知所措,甚至有點滲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長長歎了口氣,隨後說道:“裝的累嗎?”
我愣了。
他是什麼意思?
我什麼時候暴露了?
心裡十分慌張,可麵上依舊洋溢著笑容裝著疑惑道:“裝什麼啊?星河你在說啥呢?”
“嗬…”他低下頭抬起我的下顎“裝開心累嗎?”
我躲開他的手說道:“我真的不懂哎,沒什麼事,我先走啦,我還要回家吃飯呢!”隨後便轉身快步走出去。
身後傳來一股大力直接把我拉了過去,我的肩膀撞到了他結實的肌肉,他把我攬入懷中,禁錮我的雙手。
我拚命掙脫,可力量懸殊,無論我怎麼動都掙脫不開,等我徹底安穩下來後他才開口:“你認不出我了?”
我有點不耐煩,大聲吼:“你他麼放開我張星河,小心老子揍你!”
他不緊不慢道:“不認得就算了,介紹一下自己,我是學心理學的,我能從你眼睛裡看到失望和崩潰,你的微表情微動作時刻不在告訴我,你,遠遠不是他們看到的那樣。”
見被識破偽裝,我也冷下臉來。
“你想怎麼樣。”
他放開了我,隨後說道:“交個朋友,真正意義上的那種。”
我冷笑一聲說:“朋友?你也不怕做我朋友哪天被我發瘋砍死。”
他看著我的眼睛認真的說:“不怕,我信你。”
不知怎麼了,心裡竟然因為這幾個字泛起一層層漣漪,我大感不妙,隨後說道:“隨便你……”
說完我便不管不顧的衝出了器材室,交個朋友跟表白似的……真麻煩。
奇怪,我原來還會覺得一個人麻煩啊。
回到家,敲了好久的門,爺爺才慢慢悠悠的起來,他開門,身上幾個月不洗澡的味道撲麵而來,也許是習慣了,我並沒有感覺不適。
我才坐下不久,剛剛開了熱水器,準備洗個澡後寫作業,可當我看到爺爺往廁所走的時候我就知道,今晚又沒有熱水洗澡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毛病,爺爺的精神分裂習慣讓他把家裡所有的電器全部關掉,不管怎麼勸,怎麼罵,他都不會理,洗澡更是不可能,隻有我用食物威脅他時他才會大發慈悲洗澡。
洗完澡,寫完作業,上床閉上眼睛不久,腦子裡又浮現出張星河的模樣,循環往複的播放那句“裝的累嗎?”。
正想著,門鎖動了,是爺爺。
他總是這樣在我睡著時進來房間,逛一圈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想乾嘛,至於房鎖,不記得了,好像是又一次被他逼的狠了,我親手砸的。
家裡沒有電視,因為我一開電視爺爺就會偷偷摸摸出來關,我乾脆砸了,不看了。
隻是因為這樣,我經常跟不上外麵的時代潮流,聽他們講一些熱門的網絡用語也隻能一知半解,特彆難融入他們正常人的世界。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想了一晚上,第二天,頂著黑眼圈回到了學校,看著張星河一如既往的默默坐在我旁邊誰都不理。
他昨天做的事就像沒發生過。
一天又這麼過去了,張星河在全班就剩我和他時開口了:“一起吃飯嗎?”
我也不裝了,乾脆冷冷回道:“不用,我自己回家吃。”
“哦?”他笑道“回家吃方便麵?還是快餐?”
該死,他怎麼什麼都知道,這種感覺好煩,好想殺了他。
他好像注意到我臉上表情的變化,打圓場道:“我是看你瘦的要死,一看就知道吃的都是些不營養的東西,我獨居,廚藝很好,況且你也不想那麼早回家麵對那個瘋子吧?”
他怎麼連這個都知道……真的好煩。
不過有一點他倒是說對了,我確實不想回家麵對那個瘋子。
於是點了點頭說道:“好。”
張星河定定的看著我,眼神中有些許的不可思議,還有一些很複雜的情感,我讀不出來,姑且認為他很詫異吧。
他很快反應過來,拉著我的手一路火花帶閃電拉著我去他家。
他長得高,腿長,步伐也快。
可我不一樣,如他所說,我吃了很多年的方便麵和快餐,早已經營養不良,甚至還得了胃病,長得和同齡人相比矮上些許,走起路來要跟上他相當吃力。
走到一半我停下,他也停住,隨後問道:“怎麼了?”
我看著他的手拉著我的手開口:“你打算拉著我的手拉到什麼時候?”
他好像才注意到,於是放開我的手不好意思的說:“抱歉啊,忘了。”
我淡淡回道:“沒事。”
跟著他一路到了他家,進到他家的那一刻,我發現他家裡的擺設很整齊,牆壁上還掛著一張張心理學獎狀,大到國際聯賽,小到小學的獎狀。
難怪他能看出來我……
不知不覺我竟坐到了沙發上,看了看時間,有點晚了。
突然胃裡傳來一陣劇痛,不好了…老毛病犯了…
我急急忙忙的打開書包,熟稔拿出那一瓶又一瓶的藥,來不及看那上麵到底是什麼,我一股腦的倒到了手上,正準備一口悶,被抓住了手腕。
是張星河,他皺著眉不悅道:“你都不看看就這麼全吃了?也不怕吃死你。”
我甩著手想要掙脫,邊甩邊吼:“放開啊!不吃藥等死嗎!”
張星河強硬的掰開我的手,把我手心裡的藥全部倒到了垃圾桶裡,隨後在一旁的醫藥箱拿出一瓶和我吃的藥一樣的藥。
我吃的藥是很猛的,彆人可能強撐著就能過去,而我是真的不吃藥會疼死的。
我吃了張星河給的藥,胃裡的翻湧漸漸平靜下來。
我開口問:“你家怎麼會有這種藥?”
張星河邊收拾藥箱邊說:“哦,以防萬一用的。”
這明顯是在撒謊,可我卻不想追究,畢竟,他對我應該是沒有惡意的。
把藥箱放回原位,張星河又說:“飯差不多好了,你先坐一會,餓了就忍忍。”
他都不問問我怎麼了嗎……
他又怎麼知道我是胃病犯了……
窗外的晚霞正當熱烈,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格外響亮,快要入夜了啊。
剛剛的張星河好像很慌張啊,他慌什麼呢…難道是因為我嗎。
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我也說不上來。
正愣神,張星河端著一盤盤熱哄哄的菜來到了我的麵前,他伸出手在我麵前擺了擺,猛然回神,看著眼前一盤盤熱菜我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肉。
好久沒有吃過這樣的肉了,吃著吃著眼淚竟落了下來。
奇怪,我原來這麼感性嗎?
張星河開著玩笑說:“做的飯有這麼好吃嗎?都吃哭了?”
我抹了抹臉上的眼淚說道:“沒有,沙子迷了眼。”
張星河又說道:“我就當你在誇我咯。”
這人…臉皮真厚…
吃完飯,他自請要收拾,我便由了他,在他收拾之際我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家庭狀況的?”
他頭都沒抬,說道:“我會調查每一個我感興趣的人。”
“你這樣犯法。”
他又說:“隻是為了深入了解你,我又沒有商用,更沒有威脅你,不算犯法。”
跟這人講理沒用。
和張星河道彆後回到家已經是深夜,爺爺開門後再次撲麵而來的氣味卻讓我皺起了眉頭,我快速回到房間關上房門。
我好像變了。
可能聞習慣了張星河身上的沉木香,回到家竟也感覺不習慣了。
他是不是對我太過關愛了……
第二天上學,我儘量避著張星河,想著早點恢複到我正常的生活,在我的觀念裡,我的生活就應該是固定的。
他是個意外……
他可能感受到我這幾天在避著他,他也沒有來招惹我,我也就不管了。
一個星期過去了,我的生活漸漸走上了正軌,也許於我而言,每天在學校裡裝的開朗大方,回到家後變得沉默寡言才是我的常態。
周五放學,我像往常一樣收拾書包準備回家,晚自習過後留下的人並不多,我也不緊不慢地收拾著書包。
看了眼一旁空無一人的座位,張星河好像好幾天沒有回來了,他不回來,我也便不過問。
背起書包,忽的看見教室講台上出現了個急急忙忙的同齡人,他的目光看來看去,最後定格在我的身上,他急忙跑過來對著我說:“你快去看看張星河!他喝醉了死活不肯走!”
我冷下臉說道:“關我什麼事。”
這時周圍的同學七嘴八舌的嘮叨。
“你就去看看吧說不定他真的怎麼樣了呢?”
“就是就是,再怎麼也是人家同桌,你也不去看看人家!”
礙於在同學麵前維持的形象,我不得不同意跟著那個男生去酒吧。
一進酒吧,撲麵而來的便是濃厚的酒氣。
那樣的人,也會喝酒嗎?
那個男生領著我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麵前,幾個同齡人扶著一個醉醺醺的男生,那個男生嘴裡還喃喃著些什麼。
我走進,張星河的臉在我麵前逐漸清晰,我靠近想聽聽他在說什麼。
可誰知他一個大力掙脫了束縛,直直向我撲來,他身上的檀木香混合著酒氣湧入了我的鼻腔,他的唇抵著我的額頭,喃喃:“阿離,彆不理我好不好?”
我向旁邊招呼著:“那邊的小兄弟過來幫一下忙啊!”
幾個被掙脫甩開的同齡人也反應過來,立馬過來把張星河扶了起來。
他們向我解釋說他們是張星河的朋友,平常他們也就聚聚會,喝喝酒,一般他都是不會出來的,可這一次,他卻破天荒的出來,到了之後也不說話,就光喝酒。
喝醉了,還在這撒酒瘋,偶然看到他手機的屏保是我在學校學習時的照片就找了過來。
解釋完,那幾個同齡人便把這個爛攤子丟到了我的身上。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張星河抗回家,安頓下來後看時候也不早了,正準備回家。
正要出門,又是一股大力把我拉到了張星河的懷裡,他緊緊的抱著我,無論我怎麼掙脫都無濟於事。
奇怪,他好像在顫抖。
“唔…”我想說話,可卻被他抱得緊了發不出聲來。
我討厭這種感覺。
張星河好像感受到了,於是放開了我。
我深呼吸了幾口,看清麵前淚流滿麵的少年愣了許久。
張星河邊哭邊說:“阿離,彆不理我好不好?我錯了,我不會再招惹你了,你理理我啊…”
心裡好像被揪了一下,我苦澀道:“你怎麼做到既不招惹我又要讓我理你?”
他哭的越猛了,邊抽泣邊說:“我…咳咳…我在想辦法了…我會治好你的病的…你…咳咳…彆躲著我好不好?”
我無奈:“我的病可多了,您老指哪個?”
他邁步走到我麵前,那股沉香混合著酒氣的味道再次撲麵而來,他又抱了我,邊抱還邊哭:“都治,你信我,我都能治好你的……”
那一瞬間,我想到了什麼,在父母死前,我好像還有個朋友來著……
太久了……久到我都不記得了……
父母死後我因為太過悲傷直接暈了,醫生說我喪失了部分記憶,那時的我想著也不算是什麼好事,也沒想過能記起來。
可現在,我想起來了。
小時候我還沒有像現在這樣,那時的我說的上是真的樂觀開朗,特彆喜歡見義勇為。
在小學放學的時候偶然到巷子裡救了一個被霸淩的男孩。
小的時候不懂得那麼多,救了下來以後連名字都沒問,那時的他沉默寡言的,剛救下來的時候瘦瘦小小的,有點發育不良。
那時他也隻說了一句謝謝之後就走了。
那時年少無知,覺得這人有意思的緊,就從彆人的口中打聽到了他的班級,天天去找他玩,一來二去,那些霸淩他的人知道我和他熟,就再也沒有人欺負他,他對我的態度也好了起來。
我們慢慢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天天分享趣事,他對我的態度也和對彆人的不同,那時的他看我的眼神越發熱烈,可小學都沒有畢業的小孩又怎麼能看出來這蘊含的情感呢。
直到我爸媽出事的那天,那天上午,我還和他說要一起放學,可下午父母出事的噩耗便傳來。
知道這件事之後,我哭的上接不接下氣,暈了,也就忘了他。
因為父母出事的緣故,我小學並沒有讀完,讀到五年級就辦了退學,再也沒回過學校。
後來確診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病開了醫生證明以後讓上學已經是兩年後了。
原來,我和他還有個約定。
思緒回籠,我看著麵前哭的不成樣子的張星河發自內心的笑了。
傻子,那麼久還等我。
也不嫌累…
我回抱住他,這一刻,我看清了他眼睛裡複雜的情感,也看清了我黑暗無光的未來中照進來的那一點光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