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打窗格,陣陣輕響,這京城的秋天終是不如江南的秋和煦,陣陣秋風,已有了刺骨的寒意。
天亮,阿離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見床榻上的女子眉目深邃,麵容清婉,隻眉間藏著一縷深深的憂色。
正要退出,餘光瞥見雕花案上的那一盆菊花。明明正是盛放花期,卻無端端的枯黃凋零,大有芳華已逝,再難回春之勢,真不是什麼好兆頭。
正抱起花盆要去換時,床榻上的人便醒了。
“把花放下。”
阿離一怔,依言放下,低頭轉身,語氣溫柔:“小姐,我吵到你啦?”
周今宜要來搖頭,阿離過去扶她起來,遞了杯水過來。
“小姐,昨夜你睡下後,王爺曾來過,見到了少爺。”
“那他們——”
阿離搖了搖頭,表示並不知道二人聊了什麼。近日,肅王一直抓著廣陵郡的事不放,沈南意已有半月未回府,所以並不知道自己如今的狀況。
“罷了,叫他們進來吧。”阿離推開門,便有幾個侍女進來侍候周今宜梳洗。
梳洗完畢,周今宜取了剪子,便要去剪下那幾朵尚未枯萎的花瓣。嚇得阿離伸手就去搶,“小姐不可,這枯萎了的菊花不可修剪,是不祥的兆頭。”
不詳?周今宜輕輕一笑,“你可知世間萬物,由人,從不由命。”
阿離逐漸鬆開了手,眼睜睜看著她將菊花一朵一朵的剪去。
用完早膳,阿離陪著周今宜出去散心,見寒風乍地淒涼,卷起簌簌而落的樹葉,倒是有幾分像在當初雪山之時,風吹落,飄飄揚揚的落了滿地的楓葉。
這日,周今宜難得精神好,阿離提議陪她出園子走走。寒風乍地淒涼,卷起簌簌而落的樹葉,倒是有幾分像在當初雪山之時,風吹落,飄飄揚揚的落了滿地的楓葉。
“王爺,你看姐姐也在”。遠遠地,沈南意和辛妲被幾個丫鬟簇擁著從遠處的回廊而來,臉上帶著幸福的笑意。
“妹妹見過姐姐”辛妲精致的玉顏上略施粉黛,眉眼含笑。“姐姐似乎臉色不太好?”說完轉頭望向沈南意:“王爺也該抽空多陪陪王爺!”話雖如此,卻將手輕輕地覆在腹上,眉眼嘴角是掩不住的得意與幸福。沈南意神色平靜,牽住她的手,溫和道:“走了一路,你也也累了,我送你回去歇息。”
青石小道上,他二人執手相握,便如一對世間最平凡的夫妻,周今宜站在風中,看著林間那兩道身影,不覺模糊了視線。許久後,周今宜才緩緩轉過身,指尖揪緊衣裳,腹中的疼痛一陣接一陣襲來。
轉眼,便到了秋分。一大早,翠兒突然一臉慌張地闖了進來,道是阿離姑娘推倒了側王妃,王爺正雷霆大怒。
周今宜趕到寧懿閣的時候,辛妲正躺在床上□□,而阿離跪在地上,沈南意正下令將阿離拖出去。
“慢!”周今宜匆匆趕至。
沈南意轉身與她四目相對時,見她麵色蒼白,聲音竟是從未有過的慌張,開口道“求王爺饒過阿離。”
空氣順便變得沉重起來,一直沉默的辛妲突然開口道:“姐姐,我知道是我不該搶了姐姐您的寵愛,可是孩子她是無辜的啊!”
跪在地上的阿離此時卻是緊緊地抿著嘴,望向周今宜輕輕地搖了搖頭,“小姐,我沒有,你信我。”
周今宜略微思量,前因後果便了然於心。阿離是她的人,出了什麼事情自然與她脫不了關係,甚至就是暗指是她指使下手的。辛妲——周今宜心裡冷笑著,開口道:“王爺,太醫還未到。若寒略懂歧黃之術,可否讓我為側王妃把下脈?”
沈南意默認地點了點頭。
周今宜低頭為辛妲把脈,壓低聲音道,“我勸你不要動阿離,我可以忍之前的所有事情,但如果你動了我的人——.”她不易察覺的將手移到辛妲高高隆起的肚皮上,暗中施力,辛妲明顯一顫,而後□□的更加痛苦,此時,卻是真的疼痛難忍。
辛妲震驚地看著周今宜,剛要叫出聲,周今宜已將手移開,替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我已經中了彼岸花毒,不介意拉上小王爺陪我一起下地獄。”
周今宜淺笑起身,對沈南意行了個禮:“回王爺,側王妃並無大礙,隻是受了驚嚇,稍後請太醫開幾副安胎藥即可。還請王爺饒過阿離。”
沈南意看了眼辛妲,見辛妲的□□減弱,最後掙紮的坐起,滿頭大汗,“王爺,看在阿離之前儘心伺候的份上,求您饒了阿離吧!”
恰在這時,張太醫剛好趕到,沈南意一個示意,張太醫忙上前診脈,片刻後回話道“回王爺,側王妃並無大礙,待微臣下去開貼安胎藥,服下即可。”
“即如此,妾身帶阿離退下,多謝王爺”周今宜說著,親自扶起阿離轉身退下。
辛妲死死的盯住周今宜離去的背影,眼睛裡摻雜著恐懼和不甘,她神經質的抓著棉被,下定了決心。這個女人不能留,絕對不能留!
沈南意他的確待自己很好,溫柔體貼,目光寵溺。空閒時他們相攜出遊,共賞良辰美景;亦或他陪她在書房之中臨帖作畫,調琴撫瑟。
隻是,四目相對,她總能發現他眼中的那抹憂傷。還有沈南意望向周今宜時,眸中那抹莫名的情緒,或是連沈南意自己也未發現自己對周今宜的感情吧。
幸虧,幸虧他還未發覺。
回到清楓閣,剛邁進院子,腳下一軟,幾欲跌倒。
這時一雙手穩穩地扶住了她。
周今宜定了定神,低聲對那人說了聲謝謝。等她反應過來,才發覺那個身影正是周浩軒,“哥?”
“我剛從寒風閣回來.”
周今宜揮手摒退下人。周浩軒側轉頭,淡然地望了一眼窗外將暗的天色,忽然道:“我再問你一次,你還要在這繼續呆下去?”
窗外夜涼如水,冷風呼嘯,周今宜沉默著,良久道:“我已回不去了。”
在這條黑暗肮臟的道路上,她蹣跚而行,每走一步就像是行走在刀尖之上。沈南意,我想陪你走下去,可我害怕自己什麼時候就會從這條路上掉下去,留你一人孤獨前行。
淩煙閣內,沈南意負手而立。
“王爺,人帶來了。”
沈南意轉過身來,鳳眸微抬,越過林悅,看往他身後。
“臣……見過王爺!”
沈南意唇邊露出一絲輕緩的微笑,“張太醫請坐…來人,上茶!”
“謝過王爺”
沈南意微微頷首,“說來,本王該好好謝過張太醫當日為我解毒之恩。”
“王爺言重了,為王爺分憂是臣的職責所在。”
寧靜的大廳內,沈南意緩帶輕衫,眉眼淡雅,言笑晏晏,卻讓張太醫無端的生出了一絲不安。
隻見沈南意輕叩桌麵,徐徐道:“您是太醫院的前輩,多年來深受父皇信任。今日請您前來,有一事想問,還請您坦言,沈南意感激不儘。”
張太醫站起,鞠了一躬,道:“臣愚鈍,還請王爺道來,臣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還請太醫告知,王妃的身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哪怕周今宜再是隱瞞,可終究還是讓沈南意看出了端倪。
張太醫一愣,不料沈南意竟有此一問,想起當日對周今宜的承諾,沉吟了一下道:“回王爺。據臣診斷,王妃先天氣血不足,一向體弱,故時有昏厥之症。從近日的脈象看來,有氣血虧損之症,需多加靜心調養,受不得刺激。”張太醫頓了下,道:“恕臣多言,王妃心中似有鬱結於心,還請王爺多陪伴其左右,多加寬慰才是。”
沈南意沉默了會,眸光靜靜對上張太醫的眼睛,良久,點了點頭,道:“多謝太醫。”
“臣告退!”
沈南意點了點頭,林悅親自送了劉太醫出去。
林悅隻見沈南意立於窗前,滿身的清冷,沉思了下,上前道:“王爺若是掛心王妃,何不多去陪陪王妃?”
沈南意轉身,緩緩道:“你說,我待她是否過於涼薄了?”
“主子”林悅微微紅了臉,這夫妻之事,他一萬年單身漢怎麼知道,隻好撓了撓頭,硬著頭皮回答道:“屬下覺得王妃極好,醫術精湛、對王爺又好,而且王妃生的極美,屬下看過書,書裡說的閉月羞花、傾國傾城,說的大概就是王妃這樣的吧”
沈南意撇了他一眼,林悅嚇得趕緊閉上嘴。
夜幕時分,沈南意來看她時,她正半臥榻上,挑燈看兵書。沈南意忽然就覺得心裡被輕輕地刺痛了一下。尋常女子此時該是文閣刺繡或是文台賞月,可她卻忙著整日地分析官場上的勢力勾結。
周今宜沒有想到,沈南意會深夜過來,抬頭愣了愣,竟是不知該如何開口。沈南意將案上一直溫著的藥端了過來,“既是身子不好,喝了藥就該早點休息。”
“太苦了,不喝也罷!”
沈南意聽了輕輕一笑:“想不到你跟我一般,如此怕苦!”
“怎麼會呢?”周今宜急急搖頭,伸手將藥接了過來:“王爺能來看我,我很高興。”
沈南意指尖微微一顫,“謀江山皇權,都是男人該做的事”他頓了頓,盯著周今宜道:“本王的王妃無需如此辛勞。” 沈南意的臉在燭光的照耀下,明滅不定。
良久,尹若頭也不抬,慢慢道:“王爺忘了當初我說——結發相親,自當傾命相待。”
想起初見,一抬眼,就看見一個女子長裙及地,嘴角勾起一個新月的弧度,宛若千百年後,故人白發重逢。沈南意忽然就覺得心裡被輕輕地刺痛了一下。她有多久沒對自己笑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