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秋風今又是(1 / 1)

鏡鸞隱 常九思 4894 字 7個月前

秋日,風寒,整個宮中清靜的叫人不安,所有內侍宮娥都被遣送出去。

“張太醫,皇上病情如何?”

“回娘娘,皇上隻是一時悲痛過度,病情才會如此凶猛。隻要善加調養,不日即可痊愈。還請娘娘放心。”

“張太醫,皇上的身體一直由你調理,你最清楚。皇上與本宮數十年夫妻,鶼鰈情深。在本宮麵前,還請太醫不要隱瞞皇上病情。”皇後眉頭緊蹙,不怒而威。

“娘娘,請娘娘恕罪”張太醫跪下行了個大禮,方緩緩道:“娘娘,是微臣無能。皇上乃是心疾。多年來皇上一直鬱鬱寡歡,上次寧王之事,皇上已是形神俱損,此次貴妃驟然離世。皇上,皇上怕是再也受不起任何刺激了!”

皇後聽了,臉色慘變,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張太醫,你告訴本宮一句實話,此次皇上是否,是否會龍禦歸天?”

見張太醫遲遲未開口,皇後輕歎一聲,緩緩坐下:“請太醫但說無妨?”

“回娘娘,若聖上能放寬心懷,加上天佑龍體,或許還可撐過這個秋天。”張太醫謹慎回道。

“下去吧,儘心醫治聖上。還有,為免朝廷人心不穩,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回娘娘,聖上隻是憂勞成疾,不日即可痊愈。還請娘娘寬心,微臣先行告退。”

慕容皇後眉心微擰,遙望夜空如墨,回頭見昭帝安靜的躺在床上,宮緞錦麗之下眉目安寧,靜靜的沉睡著。

走到案前,匆匆寫就一封書信。

“將此信帶出宮,傳我令,此事不可出任何差錯。”

一道黑影應聲領命,瞬間消失在宮中。

曉寒深處,三兩點晨光初綻,昭帝竟轉醒過來。

昭帝“嗯”的□□了一聲,睜開眼睛,似乎適應了一下眼前刺目的光線,目光凝聚到卿塵臉上:“皇後……”

皇後微微一笑:“醒了?”

昭帝接過皇後手中的茶盞喝了幾口水,道:“朕老了,最近總覺精力不濟,要勞皇後憂心。”

皇後笑道:“皇上正當盛年,如何言老?倒是皇上一心操勞國事,如今也該歇息歇息,龍體要緊。”

昭帝淡淡一笑,“皇後所言極是。”

乾元殿的封禁對外隻以昭帝患病需要靜養為由,禁止出入探視,便連沈南意等人也不可以入內。

朝堂政事一切如常,奏折於每日辰時送入宮中,由昭帝親自批閱,再分彆交於由四位皇子處理。

後宮之中,慕容皇後恩威並施,手腕獨到處處得當,使三宮六院看起來還是平和一片。

秋日,難得下了場雨,仿佛窒悶已久的天空也透了口氣。

雨後初晴,肅王妃攜賢妃娘娘上白馬寺為昭帝祈福。

蕭靈兒著一身素紗,眉目如畫,出塵脫俗。

供完長明燈,祈福儀式完畢之後,蕭靈兒一行人起駕回宮。

回宮途中,路經清風穀,一聲“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便見一對黑衣人蜂擁而上,擋住了去路。

“靈兒,發生了何事?”

蕭靈兒揭開簾子,眉心微皺,轉身握住賢妃的雙手,儘量保持鎮定道:“回母妃話,不過是幾個毛賊罷了,有禦林軍護駕,母妃儘可放心。”

賢妃這才稍微安心的點了點頭。

隻聽外麵一陣廝殺聲,侍衛的“護駕”聲漸漸被一聲又一聲的“殺了賢妃和肅王妃”蓋了下去。

“娘娘,王妃,快走”轎門被打開,幾個全身是血的侍衛衝了過來,舉刀抵擋住黑衣人的進攻,拚死護主。

在侍衛的護衛下,蕭靈兒拉著早已驚慌失措的賢妃一路狂奔,“母妃,快——..”

黑衣人一步步逼近,終於無路可退。

“大膽,是誰派你們來的?可知謀害皇妃是誅九族的事。”蕭靈兒用身體擋在賢妃麵前,高聲怒斥黑衣人。

隻見領頭的黑衣人冷聲一笑:“娘娘,王妃,到了閻王府,你二人自明白來龍去脈,我等對不住了。”

“靈兒小心”賢妃突然推開蕭靈兒,擋在她麵前。

話音剛落,一個飛鏢,賢妃隻是哼了一聲,便倒了下去。

“母妃”蕭靈兒撲上去,抱住賢妃大哭。

“快跑,靈兒”賢妃虛弱道。

背後劍出鞘,蕭靈兒回頭舉手本能地擋住揮來的劍勢,一陣劇痛襲來,暈了過去。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去,風雲變化,竟下起了雨。

“母妃,靈兒——”一聲淒慘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沈南筠從馬上下來奔跑著不停向前。

沈南筠“撲通”一聲跪倒在泥裡,“母妃,母妃,醒醒?”沈南筠抱過賢妃,雨水打在地上,碎裂成千百滴水珠,仿佛他破碎的心。

沈南筠一聲又一聲的呼喚著賢妃,直到明白他最敬愛的母妃再也回不來時,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生生撕裂開來,滲入骨髓的疼痛瞬間蔓延至全身,終化作一聲哀鳴“啊!”

“王爺,王妃還有一絲氣息”跟來的侍衛驚喜道。

肅王府中,蕭靈兒微微睜開眼,燭光映著沈南筠慘白的臉龐,那熟悉的眉眼,俊朗的線條,一分分被紅色的火焰吞噬。

周今宜的心微微的閃過一絲痛意。

欲伸手覆上沈南筠緊蹙的眉眼,不料牽動了傷口,一陣劇痛襲來,不由發出一聲輕叫。

“靈兒,你終於醒了”沈南筠沙啞著聲音。

“王爺,母妃呢?”蕭靈兒盯著沈南意,虛弱道。

沈南筠眼神一顫,溫柔地握住蕭靈兒的手,輕聲道:“靈兒,你身體還很虛弱,彆想太多,好好養病。”

蕭靈兒反手握住沈南筠的手,滑出一滴淚水,聲音顫抖道:“王爺,告訴我,母妃她...是不是不在了。”

沈南筠痛苦的點了點頭。

“不——”蕭靈兒眼中露出一絲震顫,喃喃,“不會的,不會的——”

沈南筠低吼,“靈兒,我跟你發誓,我絕不會放過殺害母妃的凶手。”

蕭靈兒深深一顫,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殺意。

元昭二十年,庚辰月甲戌日,賢妃歿,帝恙,詔旨停朝。

旨下,追封賢妃為貴妃,諡號懿靜。

第三十九章離魂又奈何

丁醜日,廣陵郡水患迅猛,禍連左右,郡太守瀆職,不僅糧庫中空,更是粗暴打壓災民,令災民流離失所,怨聲載道。昭帝聞報大怒,命肅王為特使,率糧草萬擔,兵三千即刻前往賑災,並一力查清廣陵郡糧庫虧空一事。

皇上口諭,任肅王為特使,即日赴廣陵郡查清私鹽一事。

幾場雨後,天氣漸寒。接連兩次大殯過後,京中肅靜清冷,不複往日車馬如雲、商賈往來的盛況。

沈南意走進淩煙閣時,沈南煜、蕭昱、秦穆、柳風等人早已在這兒。

“肅王奉旨賑災一事,你們怎麼看?”

沈南煜冷冷一笑:“廣陵郡太守張文是你一手提拔的,如今出了此事,若要查起來,不僅是廣陵郡,怕是連整個戶部都要被牽扯進去。”

“如此一來,豈不同時把二位王爺牽扯進去。”

秦穆說完這話,一直閉目沉思的沈南意淡淡說了兩個字:“高明。”

“由廣陵郡始,各州各郡,今年都彆想安穩過了。”

在座的人都是一驚,柳風道:“這若真查起來,可是舉國牽連的大事,咱們總得有個對策。”

沈南意眉宇間掠過一絲陰沉:“不必,讓他查好了。”

隻見沈南意一雙微挑的丹鳳眼微微銳著抹清光,閃過一絲陰冷。

自從淑貴妃過世之後,肅王恍若變了一個人,而昭帝也似乎對他倚重起來,朝中奪嫡大勢有了變化。

“可是,各州各郡都有我們的人,若是我們不保,誰來保?”

“負國營私,法理難容。這些人安逸久了,由著他們亂來,早晚惹出大亂子。就趁這個機會,讓肅王好好整治下他們。”

“若是不保,任由肅王清查到底,必招眾怒,屆時怕是王爺會落得苛刻寡恩的罵名?”蕭昱擔憂道。

沈南意冷笑一聲:“刻薄寡恩又如何?我豈用姑息養奸去博這明君聖主的虛名?”

沈南煜輕搖折扇,“本是籠絡人心的好機會,卻是白白給了沈南筠那小子。”

沈南意緩緩道:“各州會使出什麼手段,我也清楚。蕭昱,傳我令,各州郡不得營私造假,就讓肅王好好查查。當官當久了,也該好好反省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若是還有下次,我定親自查辦。”

這番話說得頗重,幾人都不敢接口。

沈南意端起茶盞,淺啜半口,隨即皺眉放下。

靠他最近的秦穆見他臉色不對,叫道:“王爺……”

沈南意搖了搖頭,輕咳幾聲,忽然間噴出一口鮮血,身子便往前栽去。

這變故將在座的幾人驚得懵住,秦穆離得最近,第一時間撲上前去撐住他,轉頭對柳風大吼一聲:“快”。

周今宜聞訊帶著侍女匆匆趕來淩煙閣,隻見裡外侍女小斯慌成一團,當下皺眉道:“怎麼亂成這樣,都沒規矩了?”

“劉總管,留下幾個得力的在此候著,其他都散了。還有命人嚴守此地,不許任何閒雜等人靠近。”周今宜頓了下,繼續道:“側王妃如今有孕在身,不宜驚擾,派幾個人好好守住寧懿閣。”

“是,王妃”。劉總管領命退下。

周今宜走進內室,隻見沈南意眉眼緊閉,臉色蒼白,眾人正一臉緊張地守在一旁。見她進來,也隻是無聲地行了個禮。

周今宜定一定神,問道:“柳風,王爺這病到底如何?”

柳風蹙眉道:“王妃恕罪,王爺脈象平穩,並無異樣,柳風醫術淺薄,實難診斷。”

秦穆趕著問了一句:“脈象平穩,那是不是說王爺無礙?”

柳風眉頭微蹙,神情中帶了絲複雜。

周今宜上前,手指輕叩沈南意脈象,秀美淡蹙,思索了片刻,起身。

這時侍女來報,宮中太醫令張太醫已到。

尹若命人將張太醫請到榻前診脈。張太醫細細診了半晌,放下手沉思,過會兒問道:“王爺之前可曾到過苗疆之地?”

眾人一愣,皆是搖了搖頭。

“太醫,王爺如何?”蕭昱等人問道。

張太醫起身,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張太醫,還請您但說無妨。”周今宜開口道。

張太醫對眾人鞠了一躬,方緩緩道來:“老夫一生沉迷於醫術,自問天下間疑難雜誌能難得到老夫的已是少之又少。可偏偏王爺中的此毒,天下本無藥可解,除非有....,可世間早已沒了此藥,就算有,又有誰願意呢....”

見張太醫語無倫次,眾人一時間愣在那裡。

良久,待他平靜下來,周今宜方上前,對張太醫行了一個鄭重的鞠禮。

張太醫驚詫,“王妃這是何為?”

“若寒有一事懇求太醫。”

“王妃但有吩咐,老夫不敢不從。”

“兩位娘娘先後離世,聖上已是憂心如焚。若寧王患病消息再次傳出,隻會讓聖上更為擔憂。為聖上龍體著想,還請您對外隻道是側王妃胎像不穩,故連夜急召太醫。”

張太醫看了眼周今宜,輕輕點了點頭:“請王妃放心。”

“謝過太醫。”

待張太醫退下,周今宜轉身,雙眸平靜道:“諸位都是王爺的至親好友,如今王爺身中劇毒,朝中風雲詭譎,我一介女子,不懂朝政,隻能將萬事儘托諸位。還請諸位嚴守口風,王爺中毒一事不能泄露出去,朝中就說,就說王爺偶感風寒。至於王爺所中毒並非無藥可解。”

眾人眼神一震,齊齊盯著她,隻聽周今宜淡淡道:“隻是我要今日在場的諸位答應一事。”

“何事?隻要能救王爺,彆說一事,便是刀山火海我們也在所不惜。”

“是的,隻求王妃能救王爺。”

眾人一言一語,周今宜淡淡一笑,道:“他日王爺痊愈,定不記得今日中毒之事,也請諸位屆時勿再提起有關今日事的片言片語。若寒所求,僅此而已。”

說完,對著眾人,深深拜服下去。

眾人相對一愣,雖滿心疑惑,卻無一人開口相問,隻是對著周今宜齊齊一拜,行的正是軍禮。

沈南煜一直靠在書案前,這時淡淡道:“你打算如何救他?”

周今宜搖了搖頭:“恕我眼下不能告訴諸位。”

夜色微醺,風卷落葉,仿佛群蝶在空中飛舞。落葉在狡黠發出嘎吱的聲響。聽著身後輕輕重重離去的腳步聲,周今宜走上前輕輕握住沈南意的手,淡淡道:“離魂,離心而靈魂,中離魂者,無藥可解。可若有人願以心相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