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變化得太快，方才同學們驚慌失措的聲音，仿佛與水一起凝結住了。

明月高懸，夜空無垠，天地間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被困於原地，除了玉立在冰上的淩霜。

此刻，這裡就像是她的專屬舞台。

晚風揚起她的鬢邊的發絲，卻吹不散她周身肉眼可見的寒霧。

顧希不由得羨慕起視覺能力者。

因為這樣，她就能看清淩霜臉上是怎樣的神情。

在眾人的注視下，淩霜從容而莊重地抬起左手，虛空一握，隨即猛然張開。

霎時間，顧希目光可及之處，那些完整的冰全部碎裂。

腿能動了。

“太好了！”

“得救了，剛才嚇死我了……”

“好冷啊——”

在遠遠近近嘈雜的人聲中，常靈提高了些音量，問：“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是你們班的淩霜吧？”

江奕接道：“是她，她可是最頂級的自然元素類能力者！”

“這麼大的範圍，還這麼乾淨利落，究竟是怎麼做到的……”李如茵把腳從逐漸減少的碎冰塊中挪出來，滿臉的不可思議。

顧希第一次如此直觀感受到淩霜的實力。

威嚴、凜冽。冰冷卻充滿力量。

地上的冰仍在不斷減少，從一開始的大塊變得越來越碎、越來越小。

是淩霜在使用能力進行清理。

她看見有人遠遠地向淩霜道了謝，而其他多數人在驚嚇過後、驚喜之餘，和身邊的朋友訴說著種種感受。

沒有哪個人走到淩霜身邊。

是因為淩霜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質嗎？

或者隻是她身邊太冷了，沒有想要主動靠近？

顧希想不出確切的答案。

而淩霜本人也許並不在意這些，獨自專注地處理殘局，似乎不打算看向任何人。

這是強大的代價嗎？

顧希的腦海中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老師們很快趕來，將操場上剩餘的學生疏散開。

因為大麵積水淹，操場設施需要維護，暫停使用的告示牌被擺了出來。

“這麼嚴重的能力失控，竟然讓我們碰上了。”李如茵望著操場的另一邊，心有餘悸。

黎渺渺搓了搓發冷的手，感歎：“原來高等級的能力失控這麼危險。我在原來的學校，還從沒見過這種場麵。”

秋嵐默不言語，隻是因彌漫的寒氣而抱著手臂。她看上去比其他人鎮定不少，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目睹過類似的事。

顧希此前尚未注意到，能力失控意味著什麼。

借由剛才的事，她從原主的認知中，找到了相關的解釋。

能力失控，是超能力暫時脫離本人意誌控製而爆發出來的一種現象。

其成因有很多種，比較常見的客觀因素，是能力使用過度或先天的基因缺陷。

主觀方麵的因素就不太好解釋了，顧希沒在記憶中找到明確答案。

通常人們或許會認為，低等級的能力更有可能被過度使用，從而發生失控。

事實與常理相反。能力失控多發生在高等級能力者身上。

可以理解為，越是強大的能力，其蘊含的能量越龐大、越不穩定。

失控的能力者會被送入專門的醫院，進行治療和觀察。在觀察期結束，確認能力恢複穩定狀態後，才能回到學習或工作中。

剛才能力失控的人，現在正被送上救護車。

顧希讓168幫忙查了，和猜想的一樣，對方是個S級的水係能力者。

在公共場合出現能力失控，是要被記錄在個人信息檔案裡的。

如果累積到一定次數，造成的後果足夠嚴重，就不能在原本的環境中生活。

能在橘星學院就讀的學生，大多是沒有過能力失控，或是失控次數很少、情形不算惡劣。

得益於優秀的生源，以及良好的教學管理，這裡因能力失控而被迫轉學的人寥寥可數，失控率常年穩居全國最低。

今天這種情況，可以說是幾年難得一遇的事故了。

儘管還不確定那位同學失控的具體原因是，但為了救火而出現意外，應該不至於受到重大處分。

“我有個提議……阿嚏！反正操場暫時不能用了，我們要不要現在回……阿嚏——回寢室，線上討論具體的分工。”

黎渺渺本就有點感冒，經過剛才那麼一折騰，凍得微微發抖。

“同意。”顧希雙手讚成，“先洗個熱水澡暖和暖和。”

其他人也都表示讚同。

黎渺渺看了眼時間：“一小時後，大家在Le群聯係？”

“LeChat上麵，我們的那個六人群，是吧？”顧希覺得，這種簡稱有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於是把全稱問了出來。

黎渺渺：“沒錯，群名‘非S也要勇闖能力賽’！”

“如果到時候我不回消息，一定要給我打個電話，我可能是睡著了。”江奕麵帶倦色。

互相道彆後，秋嵐一聲不吭把外套脫下來，扔在黎渺渺身上。

“嗯？這是……”黎渺渺把擋住視線的外套拿下來，看到的是秋嵐略顯單薄的背影。

她試圖叫住對方：“秋嵐，你的衣服！”

“我覺得熱，你幫我穿著吧。”秋嵐頭也不回。

黎渺渺大概是知道，就算追過去，這衣服最後也還是會留在自己手裡，一邊嘀咕著“怎麼可能熱嘛”，一邊把秋嵐的衣服穿在了身上，拉鏈拉到最上麵。

在一旁圍觀的顧希，露出了姨母笑。

多虧在上個關鍵場景，她改變了綜合能力賽這部分的劇情走向，間接導致秋嵐加入隊伍，才有了剛才的一幕。

彆看秋嵐整天沉默寡言，一副不近人情的樣子，這不是很關心渺渺嘛！

又嗑到了。

見她不知道在傻笑什麼，李如茵問：“我記得我們是順路的，要一起走嗎？”

顧希眼神躲閃了下：“你先走吧，我看到個朋友，想找她說幾句話，就不一起了。”

“好，那明天見！”

顧希沒能說出“朋友”的名字。

因為她要等的人，是方才大顯身手救場的，萬眾矚目的淩霜。

不知什麼時候，地上的冰已經全部不見了。

遠處，淩霜和老師們站在一起，大概是在講述事故的來龍去脈。

顧希看著仿佛沒有水或冰存在過的地麵，心沉了下來。

按照係統預測的原書走向，劇情發生崩壞的直接原因，就是淩霜的能力出現了嚴重失控。

如果說“女配黑化”是根源，那次能力失控，就是難以缺少的一個觸發條件。

顧希很難想象，淩霜這樣在實力上幾近完美的人，也會有能力失控的時候嗎？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會是什麼原因導致的呢……

在思考的間隙，老師們的詢問結束了，淩霜正往宿舍區的方向走。

顧希迎著追了上去。

“剛才多虧了你……哈……”她跑得太急，氣還沒喘勻。

淩霜放慢腳步，身上還在滲著寒氣，這讓她的表情看起來也有些冰冷。

“沒什麼，即使我不在第一時間出手，也會有人解決的。”

“可你還是選擇在第一時間救了大家。”顧希湊過去，“謝啦！”

麵對這種直白而誠摯的情感，淩霜似乎有些不適應，偏過頭不去看她的眼睛，問：“你跑過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

“不是，順便而已。”顧希和她並肩走著，注意到她有意拉開距離，很識趣地沒有靠得太近，“今天是我正式加入秘密行動的第一天，總要來和你交流下調查情況吧？”

淩霜瞪了她一眼，將食指豎在唇前：“彆在這裡說，被人聽到怎麼辦！”

顧希向周圍看了一圈，滿不在意：“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而且這麼遠的距離，不會有人聽見的。”

淩霜不說話，用看傻子一般的憐憫眼神回應她。

“哎呀，忘記了，有種能力叫超敏聽覺。”顧希後知後覺。

這所學校裡的聽覺能力者，通常不會有隨意使用能力的習慣。放大過多無關的聲音，對她們來說是一種負擔。

不過，現在這裡很安靜，萬一心裡有鬼的人剛好在這附近，還注意到了淩霜的存在，說不準會刻意用能力聽上幾句。

“顧希：那應該怎麼辦？去靜音會談室，是不是有點晚了？”

這個時間沒人會在綜合樓，裡麵大概率是漆黑一片，怪嚇人的。

淩霜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拿起手機，還示意她也拿出來。

顧希遲疑著按了下鎖屏鍵。

有來自LeChat的新消息提示。

點進界麵，她看到了淩霜剛發來的話。

【艾莎】：在這裡說。

顧希恍然大悟，猛點手機屏幕，給淩霜連發三個大拇指。

像這樣“說話”不發出聲音，就不會被人聽到了。

而且這樣的距離和角度，就算這片區域有視覺能力者，也看不清手機屏幕上的字是什麼。

妙啊！

【艾莎】：調查結果如何？

這個問題一出來，顧希完全沒有剛才發表情時的那種果斷了。

她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現在想來，她留下來找淩霜說話，真實目的並不是溝通調查情況。

要說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在她思維跑偏的工夫，聊天框跳出一條消息。

【艾莎】：。

顧希如夢初醒，轉過頭看向淩霜。

果然，淩霜正微揚著眉，用充滿警告意味的眼神，催促她快點回複。

顧希連忙打字。

【隻是路過】：抱歉女王大人，剛才走神了。

【艾莎】：？

顧希倒吸一口涼氣，自己給淩霜備注看習慣了，沒反應過來。

【隻是路過】：打錯了，我是想說會長大人。

【艾莎】：……

【隻是路過】：其實今天沒什麼進展，沒找到調查對象使用能力的時機。

【隻是路過】：小狗歎氣.jpg

【艾莎】：明天繼續。

此時的兩人緩緩向前走著，都盯著手機屏幕，沒有人看對方，步速卻默契地保持一致。

【隻是路過】：你的反應太平靜了吧！不問問為什麼嗎？

【艾莎】：全年級都知道，你們每天在能力課上開茶話會。

【隻是路過】：呃……確實。

顧希的手指停止了動作，心情有些微妙，更多的是無奈。

【艾莎】：同步一下我這邊的調查進度吧。算上今天調查的六人，目前已經排除掉十七個人的嫌疑了。

【隻是路過】：！！！一天四個，效率這麼高！

【艾莎】：高等級能力實操課的課堂強度大，使用能力的頻率很高，可以進行探測的機會也多。

【艾莎】：一天隻排除了四個人的嫌疑，效率不算高。

在顧希連續發了幾個不同的豎大拇指表情包後，淩霜又發來一段話。

【艾莎】：通過不法手段暫時達到S級能力，對於B級和C級能力者很難，重點還是調查A級班的那些成長型。對你們能力班那位同學的調查，無需太費心。

顧希能看出，淩霜說這些，主要是不想讓她有太大壓力。

但是……

“你放心好了，我能做到的。”她直接說了出來，語氣肯定而堅決。

淩霜先是怔了怔，然後對她點了下頭。

顧希知道淩霜從一開始，就沒對她寄予多大期望。

雖說確實是她“要挾”淩霜在先，對方能勉為其難答應她加入，就很不錯了。

把調查能力班同學的任務交給她，對她來說比較好查，是一方麵的原因。另一方麵，不過是用這個嫌疑最小的目標來打發她。

淩霜看上去處於被動地位，實際上早就做好了拿捏她的準備。

其實她有點想不通淩霜這樣做的原因。

若是淩霜當時直接嚴詞拒絕，她肯定不會死皮賴臉糾纏下去，調查就沒有她的事了。

如今的局麵，算是她們兩個人共同造成的。

哪怕是最簡單的任務，她也要認真對待。

最好能超出淩霜對她那微不足道的期望。

在LeChat上說完話沒過兩分鐘，她們就到了宿舍區。

臨彆前，顧希發現淩霜看著自己，似乎想說什麼。

“怎麼了？”她問。

淩霜猶豫了片刻：“你……不覺得冷嗎？和我走在一起。”

突然被這麼問，顧希發覺，好像真的有點冷。

隻是她從見到淩霜那一刻起，注意力就在對方身上，已經忽視了身體的感覺。

她笑了笑，回答道：“不冷！”

聽她這樣說，淩霜眼裡似乎閃過了一絲驚喜，又很快被掩蓋住。

“那就好。”

與淩霜告彆後，走出好遠，顧希腦海中某根斷掉的弦，終於接上了。

她咬緊後槽牙，點開和淩霜的聊天界麵，惡狠狠地在手機屏幕上敲字。

【隻是路過】：你不是有碎冰功能嗎？？？那天為什麼不幫我把一整杯冰變成冰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