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陽今年剛過舞象之年，染著一頭金黃色的頭發，稚氣中帶著一點羈傲與不馴。
若是走近仔細看看，你會發現他的五官略有點老氣橫秋，少了一點稚氣，多了一點老成。
他總是低著頭，像一隻受驚的小鹿，眼神裡充滿了無助與迷惘。
他生活節儉樸素，一套外賣的工作服能穿一整年。
他是大家眼中的壞孩子，老師眼中的異類，因為自身原因，他早早地輟學，早早地肩負起生活的重擔。
今天這個壞孩子攤上大事了，他被人抓到警局，原因是他把人打傷了。
此時的他低著頭，蹲在地上，像泄了氣的皮球，打了敗仗的拿破侖。
他腦子裡嗡嗡響，聽不清警官講的話，隻覺得天昏地暗。
“對方要你賠償一萬，你接受嗎？不接受就走司法途徑，你可能會被行政拘留”
他咬著牙，噙著淚，顫抖地說道
“警官，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先動的手的！”
年輕警官義正嚴辭地說道
“事到如今，就算是他動的手，可是事實是，你把人家打傷了就是要賠償，懂嗎，小小年紀不學好”
那名被打者是一名學生，一臉稚氣，穿著藍色的校服，袖口磨破了，臉上掛了彩，看起來跟他一般大的年紀。
這時被打的學生家長也到了調解室，來的是學生的母親，肥頭大耳，一臉凶相。
她見自家孩子被打成這樣，又見謝明陽低著頭，二話不說上去就給了他一個耳光。
謝明陽隻覺得眼冒金星，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
警官被家長的舉動嚇了跳，趕緊站起來製止，喝道
“你乾嘛！這裡是警局，不要胡來！”
那名家長顯然有些激動，說道
“警察同誌我知道，不就是賠償嘛，說吧，他要多少錢，我給，但是我兒子的醫藥費，你一分也少不了！”
謝明陽捂著臉，仿佛靈魂都被人看穿，他自小受過很多苦和委屈，今天的情形他早已司空見慣。
“你剛才打了我，我不要你賠償，我們兩清好不好”
這時謝明陽的奶奶也趕到了警局，她今年剛滿六十，矮矮瘦瘦，身體很差，臉上的皮膚像乾枯的土地，溝壑縱橫。
她見到了謝明陽，也瞧見了他臉上的異常，頓時心疼不已。
她先跟警官表明了身份，然後又對被打的學生道了歉，學生家長還是不依不饒，要求賠償。
謝奶奶一聽孫子可能要被抓起來，瞬間老淚縱橫，哀求道
“求求你了，不要抓他，他不是壞孩子，自從他父母走後，他性格雖然有點古怪，但是他真的不是壞孩子”
謝明陽抿著嘴，淚如雨下，哽咽道
“奶奶，彆說了”
他走到被打的學生麵前，深深地鞠躬道
“對不起，求你原諒！”
那名家長連正眼都沒瞧上一眼，睥睨地說道
“我家小孩成績那可是在班上名列前茅的天之驕子，今天被你這麼一打，指不定哪裡壞了呢，少廢話，賠錢！”
他跟奶奶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哪裡有錢賠啊，奶奶怕他奔潰，牽著他的手，安慰道
“不怕，不怕，奶奶在這呢”
場麵一度陷入了僵局，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們是不可能拿得出賠償金的，要是他們拿不出賠償金，隻能走司法途徑。
剛才學生家長的那一巴掌，警官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賠償道歉，這事就過去了。
可是他打人這事，對方提出要賠償一萬，雖然最後被講到五千，可是這筆錢對於他們來說仍是一筆巨款。
眼看著孫子即將要被抓去坐牢，奶奶情急之下，撲通一聲跪在了他們麵前，聲淚俱下
“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老婆子給您磕頭了！”
這時調解室又來了兩個年輕人，男的風姿俊朗，女的國色天香，自稱是謝明陽的同事，他們都穿著外賣的工作服。
謝奶奶被男生扶起，滿眼疑惑地盯著他，那名男生開門見山地說道
“奶奶您好，我是謝明陽的同事，我叫林天，公司派我們過來處理他打人的事情”
同樣一臉疑惑的還有謝明陽本人，他思索片刻，這兩人在站點並沒有見過。
警官見有人出麵，又把事情的處理方案講了一遍。
林天跟陳晚旖含笑點頭，表示公司願意承擔被打者的醫療費用。
同時也希望征求家長的諒解，林天還補充道
“會好好約束謝明陽以後的行為，絕對沒有下一次”
對方家長翻了一個白眼，見有台階下，順勢就踩了下去，最後不服氣地對謝奶奶說道
“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孫子，你不管，以後自然有人替你管”
謝奶奶賠著笑，點頭表示一定會好好教導，至此這事就算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等他們辦完手續已經是晚上九點，一行人走到警局門口，謝明陽開門見山地問道
“你們是哪個站點的？”
林天非常誠懇地回答道
“城西站的”
謝明陽又警覺地打量了一下他們，沒有多想，扶著奶奶回家了。
這時一名年紀稍大的警官餘光瞥見了謝明陽，盯著他離去的背影愣了一秒。
一旁的年輕警官好奇地問道
“師傅，他就是一送外賣的，來了好幾次了，怎麼，你認識啊？”
年紀稍大的警官，眼神裡充滿了憐惜，歎了口氣，淡淡地說道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曾經的天才少年，竟然淪落至此，可悲可歎啊”
林天他們並沒有離開，而是偷偷地跟著謝明陽，一路尾隨到他住的地方。
這裡是一處“平民窟”，城裡的人戲稱為城鄉結合部，專供那些被子女拋棄的老人，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以及下崗的工人，還有像謝明陽這樣的苦難戶棲身落腳的地方。
這裡環境惡劣，腥臭撲鼻，旁邊就是屠宰場和化肥廠。
林天捂著口鼻才勉強通行，陳晚旖則站在外圍不敢進來。
謝明陽將奶奶扶進房間休息，自己拿了碗筷準備吃飯，今天還是蘿卜炒青菜。
吃完飯之後，他按照往常一樣，來到城中村的網吧門口，蹭這裡的Wi-Fi。
林天遠遠地望著，以為他在玩遊戲，走近一看，沒想到他竟然在背誦英文。
任務第一步，先跟任務目標搞好關係。
林天悄悄摸到他旁邊，假裝偶遇一般，興奮地說道
“你也住這裡嗎？”
沒想到謝明陽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而是一直在讀文章，仿佛當他不存在一般。
他在旁邊看傻了眼，這麼認真學習的孩子怎麼會跑去送外賣。
他又叫了幾聲，謝明陽這才緩緩抬頭，麵無表情地說道
“你跟蹤我乾嘛？接近我有什麼目地，直說吧，反正我沒錢”
他心想，難不成謝明陽把自己當成要債的啦，於是麵帶微笑地說道
“我不是要債的，我真的是你的同事”
謝明陽麵無表情地說道
“你不是龍城的人，你的衣服的麵料很特殊，表情也勉強，說吧，你是什麼人？”
他被嚇了一跳，這孩子太恐怖了，再被他問下去，估計什麼秘密都藏不住。
他趕緊解釋道
“我真的是你的同事，不信你看！”
他拿出工牌給謝明陽看。
謝明陽接過工牌，掃了一眼，疑惑地又比對了一下，工牌是真的，可是他也很確信西區站點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林天被他一頓審視，緊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新來的吧，好吧，不管怎樣，謝謝了！還有我是壞孩子，你少跟我接觸”
謝明陽說完合上書，轉身就走。
林天站在原地都懵了，看著他的背影大聲說道
“那個，對，我新來的，不多聊聊嗎？”
他停住腳步，猶豫了一下，然後轉身無奈地說道
“我沒時間跟你耗，我也不想拆穿你，公司根本不會管這些屁事，你就直說吧，接近我有什麼目地？”
林天被他說的冷汗直流，這孩子的心思真的是縝密，這可一點都不像天才啊，倒像是一名偵探。
他停下腳步，逼視他，突然心裡咯噔一下，從林天的眼睛裡竟然看到了星辰，宇宙和大海。
這人的身份絕對不一般，於是出於好奇，謝明陽問道
“我最後再問一遍，你是什麼人，接近我有什麼目地”
他略微思索一番，覺得對於這種天才，撒謊已經沒用了，於是乾脆說道
“因為你在我們的app下單了”
謝明陽恍然大悟，意味深長地盯著他，驚訝地說道
“你看起來不像在撒謊，這個一線牽app竟然是真的？”
他誠懇地點點頭。
謝明陽用一種奇怪而略帶興奮地眼神盯著他，然後緩緩說道
“意思是你是從某個神秘的國度來到這裡的嗎？而一線牽，就是屬於你的國度所開發的，對不對！”
他點點頭，不置可否。
“對，我們就是傳說中的神仙”
謝明陽眯著眼，又重新打量了一下他，突然嚴肅道
“無聊，不跟你扯皮了，我得去送單了”
謝明陽走了幾步，又頓了一下，說道
“我覺得跟你挺投緣的，交個朋友吧”
他激動地跑過去把手搭在謝明陽的肩膀上，像要好的夥伴一樣，並排走。
他剛開始瞪了他一眼，後麵就默認了。
林天心裡一陣竊喜，起碼這第一步算是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