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學期
“渝溪站到了,請勿在右側車門打開前觸摸車門,以防夾傷。This station is……”
許期摁開手機看了眼時間,20:00。這個時間點車上的人本來就少,在這裡下車的更是隻有他一個。但一走出車門,就直麵一個人舉著手機趴在欄杆上。
輕軌站臨江而建,江對岸的夜景十分華美,一排古風建築,夜晚燈光連成一片橘黃,不少外地人都慕名而來。在輕軌站的視野其實很不錯,夜景一覽無餘,但在附近沒有吸引遊客的景點,一般很少有外地人踏足。
許期實在沒想到,還會有人在這麼僻靜的一個小站台上拍照。這要突然想不開,朝前多走一步跳江都沒人攔著。
那人多半是餘光看見了他下車,轉過身看了一眼,目光在他的校服停留了幾秒,然後衝他笑了笑。
許期被他這一笑弄得愣了愣,也回了一個微笑。
夜晚的光線並不是很好,許期模糊地分辨著那人的眉眼,確認是一個長得不錯但不認識的人。出於“好看的人都應該有好腦子”的想法,許期忍不住在心裡腹誹:“這帥哥受了什麼刺激,開學了跑出來旅遊?”
第二天一早,許期迷迷糊糊地被鬨鐘吵醒,抹了把冷水,不情不願地去學校操場。
雖說是開學第一天,但每個年級在暑假都或多或少地上了課,集會隻是象征性地宣布新學期開始。
聽完各種校領導講話,操場上各種歪七扭八的站姿,充滿即將被迫努力勤奮的怨氣。在大家都以為要散會,站直身子迷糊著睜開眼睛時,副校長又重新站上了主席台,拿起話筒,有些激動地說:“熱烈祝賀高2027屆2班林若同學獲得‘國際藝術設計大賽’金獎,下麵有請他上台,由李炟主任為他頒獎!”
周圍立刻響起了掌聲與紛雜的議論聲。許期並不是很了解,平日對此也無甚興趣。但站久了實在無聊,他抬手擋住陽光,掀起眼皮想看看是哪個高一新生怎這麼厲害。
雖說已是九月初,但重慶仍像處在盛夏。早晨的陽光有些刺眼,周圍空氣充滿了無法忽略的燥熱。許期抬頭的時候看見主席台上的人被撒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在他恍惚的一瞬間又很快消失。
許期扯著衣領扇了扇,沒忍住笑了笑。
他看到了昨晚上受了刺激的那帥哥。
世界真小啊。
回到教室,許期還沒把書收好,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帥哥,請問這裡是2班嗎?”
林若問完話才看見許期抬起來的臉,愣了下:“欸,是你啊。”
許期沒來得及開口,他前麵的男生就轉過來問:“同學,你走錯了吧?清美班在樓上。”
林若遲疑了下,說:“不是,我要去清北2班。”
那男生還是說:“你確定?我們這兒就是啊,但清北班看的是成績。我們班中考就沒有七百以下的。”
周圍一圈人都轉頭看著他們,瞪眼屏息。
林若能感受到周圍不少打量他的視線。對於在某個方麵出儘了風頭的人,質疑的聲音總會出現在其它事上。這是林若從小就明白的道理。所以他隻是有些好笑地看著眼前人:“瞧不起誰呢?我好歹也有七百二。”
聽到這話,周圍立刻出現了“哇”“啊”的鬼叫聲。有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喊:“譚文哲,行不行呀,還比不過人家藝術生!”
叫譚文哲的男生很明顯地遲疑了下,大概又覺得沒人會拿這事兒開玩笑,朝林若抱拳道:“若哥牛逼!”然後他轉向剛才喊話的人吼道:“說得跟你就行啊老秦!先把差的100頁維克多補上再說吧你!”
林若彎了彎眼,覺得有些好玩,還想說什麼,但前門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他。
“同學們都先回到座位上。這學期咱們班來了一位新同學,剛剛大家都已經見過了。那林若,你也就不用上來介紹了,隨便找個位置吧。”張曦站在講台上一臉笑意地看著林若,心裡感慨著“這可是個好苗子啊”。
林若立馬轉身,趁許期把書包放下之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小聲地對許期說:“打個商量唄,我想靠著門,你坐旁邊行嗎?”
許期皺了皺眉,但他也做不出和彆人搶椅子這種事,隻能點點頭,一言不發地把剛放好的筆記本從桌子裡拿出來。
於是林若用一個燦爛的微笑和一句“謝謝”,換來了一聲極其冷淡的“嗯”。林同學並不信邪:他帥氣逼人的臉怎會被如此冷漠地對待?
林若非常誠懇地問道:“帥哥,你叫什麼名字呀?”
許期看了他一眼:“許期。”
林若想了想,更加誠懇地開口:“那咱倆還挺有緣的,有句詩不是‘若許林下期’嗎。”
許期沒忍住笑了:“那你知道這詩的下一句是‘請君辭薄領’嗎?”
在張曦絮叨聲中,林若呆了兩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林若罵了句“有病”,開始和許期一起壓著嗓子一抽一抽地笑。
開學報道的傳統一向都是老師自我介紹,同學自我介紹,發新書,整理新書。但上了兩節課,林若就覺著有些不對勁了。
他戳了戳譚文哲的肩膀,舉起兩根手指,帶著一絲不解說:“兄弟,我有兩個問題。”
譚文哲觸了電一般轉過來道:“若哥,請講。”
雖然沒再抱拳,但他的表情比抱拳還有範。林若心道簡直了。
“為什麼你們都認識?為什麼講的高二的內容?”
譚文哲“噢”了一下說:“我們班去年就建了,高一的已經學完了。”
林若懵了一瞬,短暫地“啊”了一聲。
譚文哲也被他問懵了:“你不知道?沒有老師告訴你?”
林若又拉長調子“啊”了一聲,悠悠地說著:“早上一個戴眼鏡的胖胖的老師帶我來,他隻說2班的同學們都很優秀,學得很超前,然後問我去2班還是3班。”
都這麼說,傻子才去3班!
林若在心裡對早上的老師進行了無聲的譴責。
“哦!那是我們年級主任李炟,李老大,專管我們班和1班。”譚文哲極其不厚道地笑了一聲,及時收住後又用飽含同情的目光注視著新同學:“補進度得累死。真慘。”
神情複雜隻張了張嘴的林同學:“……”
其實也沒那麼慘,他心道。
林若實在不習慣被這樣熱切的目光注視,隨口扯了一個新話題:“你們都哪些人中考上720了?”
聽到他的問話,譚文哲同桌飛快接嘴道:“班長,文神,糖果,還有許神。”
林若衝他笑笑,歪頭問這個秀氣的男孩子:“你是……?”
“徐一泯。你叫我一一、泯泯、一泯都行。”徐一泯歡快地說著。林若感覺他下一秒就會開始搖頭晃腦。
林若想了想,壞笑著問:“那我叫你徐徐可以嗎?”
大概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徐一泯愣了一下,然後點頭:“可以啊,隨你。”
林若換了隻手撐著頭,半靠在他同桌的桌子上,順便關心了下他早自習結束後就沒影的同桌。他對著許期桌子上的一摞書抬了抬下巴:“圖之,他人呢?都不上課?”
前麵兩位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在叫誰。在徐一泯品味自己新名字時,譚文哲解釋道:“許神這兩天要準備物理競賽初賽,在辦公室刷題,下節數學課多半就回來了。”
林若挑起眉,略帶好奇地問:“咱班不是走綜合和強基嗎?不會又是李老大誆我呢吧?”
“這倒沒有。許期本來是1班的,從初一就開始學物競了。上學期不知道怎麼的,他自己申請到我們班來,但還上著競賽課。”
林若的眉挑得更高:“他可以啊,搞競賽中考還那麼好。”他心裡多少有些感慨,自己熬了大半個初三,拚死拚活背書,結果和一競賽生差不多。
徐一泯啄米一樣點頭:“就是,簡直不是人。專心搞競賽留我們一條活路不行嗎!”
語氣之悲憤,令林若咋舌。
如徐一泯所言,一上午的課,許期隻在數學和化學課出了場,留給林若一個優雅的側臉。
最後一節課,物理老師是個年輕的帥小夥。大概才擺脫學生身份不久,搶飯的痛苦記憶猶新,看他們眼蔫巴巴的樣太可憐了,還沒打鈴就放他們走了。在一片“祈哥萬歲”的呼聲中,大半個教室的人瞬間就跑沒影兒了。
楊祈笑罵道:“這幫小兔崽子,溜得比狗都快。”
他低頭在座位表上掃了一圈,抬眼看向後門:“那個新來的小帥哥,許期同桌是吧?來把這幾張卷子拿了,讓許期改完錯給我。”
林若拿到卷子一看,明明白白標著“競賽初賽真題”。再一看,整頁的紅鉤。
林若對著卷子比了個大拇指。
梧桐樹正開得茂密,從教學樓漫延到校門。頭頂的烈日被兩旁枝丫遮住,連帶著讓人覺得涼快了不少。
林大少爺並不想去食堂人擠人沾上一身味兒,有些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
他不想回家,回了也隻有一個空房子。家裡沒人,工作的工作,旅遊的旅遊。家裡那兩位對他表示非常放心,錢和房子安排到位就滿世界地飛。想到這兒,林若笑著歎了口氣。
校門外並排這一家麵館和奶茶店。正值飯點,麵館裡坐滿了四中的學生,清一色的紫色校服,混雜著若有若無的白煙。
林若進了奶茶店,點了單正發呆,忽然看見門外晃過去一個人影。
“許期——”林若扯開了嗓子喊,擔心對方看不見,還把手舉高了揮,頭和身子都跟著晃。
老實說,在一眾女生中,某人已經過分顯眼。許期停下腳步,有些詫異在此處看見林若,揮了揮手。
剛巧奶茶做好,林若朝許期大步走去:“你也來這兒吃飯?一起啊。”
許期點頭:“就吃麵吧。這家老板手藝挺不錯的。”
兩人一同找了位置,麵來了就安安靜靜吃麵,倒是有幾分斯文優雅。
許期很快就吃完了,靠著椅背,望著林若身後,眼神放空,等待眼前人。平日吃飯都是匆匆忙忙,著急忙慌上課刷題考試,這般發呆的時刻還真是少之又少”。
林若也不墨跡,但他吃完了非要拉著許期陪他在學校裡逛。林若義正辭嚴:“作為我的同桌,你有義務幫我熟悉校園。”
許期也沒意見。於是兩人又晃悠到了鐘樓下。
灰白的建築上爬滿了爬山虎,一片翠綠前立著幾個公示欄,紅通通特喜慶。許期的名字格外醒目,一整塊板子慶賀許期同學以737的高分奪得中考狀元。
林若轉頭調笑:“學神啊,有什麼經驗分享嘛?”
“認真一點就好了。”許期神色淡淡,還是那副微笑。“要是想學競賽也很容易的。”
林若頭搖個不停:“不行不行,競賽太累了,我受不了的。”
林若很清楚,自己不是個能吃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