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這種時候,遲青瑜越能冷靜下來。
活動室的電視機懸吊在天花板上,插座距離地麵兩米多高,再加上規則對當下的活動範圍進行限製,切斷電源不可行。
那麼,就隻能選擇規則的第二個方法:找到距離你最近的一本書,假裝自己在讀書,沒有注意到它。但是,活動室放新聞的時候,要求所有人認真觀看,她要如何做才能避免觸犯任何一條規則?
遲青瑜咽了口唾沫。
監督老師踩著高跟鞋,噠噠地來回走動,遲青瑜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
祂在等她犯錯,然後將她拆吞入腹。
電視機還在不停地播報著“新聞”。
說一個案例,又上升到什麼愛護孤兒院、關愛孩子之類的大道理,遲青瑜聽得腦袋發暈,恍惚間,她雙腿發軟,一頭撞上桌角,磕出一道淺淺的血痕。
“嘶——”疼痛瞬間讓她清靜。
不對。
好端端的,她怎麼會頭暈?
“你……”司沉的聲音聽得並不真切,好似蒙著一層布,他具體說了什麼,遲青瑜沒聽清。
糟了。
她猛然想起《玩家守則》上的內容,第四條中說,如果遇到頭暈等症狀,證明玩家遵守了規則,但這類異常的狀況,憑什麼會是“安全”的呢?
遲青瑜一手摸向額頭,用指甲扣著傷口,血液浸入甲縫,鐵鏽味一下變得更加濃重。
隨著傷口的刺痛感而來的,是她更加清晰的思維。
司沉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你瘋了?”
遲青瑜聞聲望去,她自嘲道:“不錯,至少我能聽到你的聲音了。”
司沉聳聳鼻子,默默後退半步。
遲青瑜借機環顧四周。林巧雁還坐在原地,口中喃喃複述著電視機裡的內容,兩眼無神,抱著小希安撫道:“小希彆怕,媽媽在這裡,一會兒就來電了……”
遲青瑜壓低嗓子:“不要看電視機,林巧雁看樣子已經被洗腦了,那裡麵的內容會讓我們忘記自己的身份。”
這個分貝,司沉和徐敏勉強能聽到。
“那要怎麼辦?”徐敏著急起來。
遲青瑜靈機一動。
她隨手抓起桌麵上的一本書,又用幾本書摞高,將書本豎直擺放在桌子上,與眼睛和電視機的位置構成三點一線。
這個位置,書本剛好可以將電視屏幕擋住一大半,隻要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道她到底在看書還是看電視。
沒想到,以前上學時偷懶的法子現在竟然派上用場。
她就這麼往位子上一坐,攤開的書本好似為她打開一道屏障,將電視機的聲音降低數倍,遲青瑜感覺腦子瞬間清醒,暈沉的不適感煙消雲散。
“遲小姐,你在認真看新聞嗎?”
耳邊傳來陰惻惻的聲音,遲青瑜麵不改色,就當自己是在光明正大地摸魚:“當然,老師你不知道吧?我從小就能一心多用。”
說完這話,她感覺身旁的詭異氣息又重幾分。
監督老師磨著後槽牙,眼珠轉了一大圈,視線落到遲青瑜的額頭上:“你受傷了,跟我來醫務室吧。”
遲青瑜這才發現臉頰濕潤黏膩,應當是血流了下來。
“弄臟了座位可不好哦,嘻嘻……”
遲青瑜還沒顧得上反駁,一張熟悉的紙巾就糊到自己臉上來。
司沉的手指修長,隔著紙巾將她大半張臉籠罩起來,但他隻是觸及了一瞬,又飛快地抽離,隻留下紙巾在她的臉頰上暈染著鮮血。
“沒關係,我們會注意的。”他對著監督老師露出社交性的微笑。
"是嗎……那你們可要注意了,彆被我發現你們壞了規矩。"監督老師瞪了他一眼,踩著高跟鞋憤然走遠。
遲青瑜用紙巾捂著傷口,呼出一口氣。
“照著她的做。”司沉厲聲提醒。兩人照貓畫虎,很快也在各自的位置上摞好書籍。
但徐敏還是有些糾結:“學姐,我到底是要看書還是……”
“不重要。”遲青瑜分析道,“你有沒有在看書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書可以隔絕大部分電視機的聲音,就算繼續觀看,我們也不會被洗腦。”
徐敏猛地點頭,乖乖照做:摸魚嘛,誰不會啊!
電視機的聲音降低了很多,就算能聽到內容,遲青瑜也並沒有剛剛的不適感。
頭腦清醒了,行動又被限製,遲青瑜隻好坐在原位尋找當下的破解之法。
無意間,她將注意力轉移到書的內容上。
她隨手拿起的書,似乎是青青閱讀到一半的童話書,封麵寫著《萵苣公主》,但是打開後,扉頁上的標題確是《銀發公主》。
怪談裡不會有毫無理由的情景細節。
遲青瑜細細閱讀起來。
故事的內容跟原版童話有些類似,但是大部分都不儘相同。
《銀發公主》: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偏遠的王國裡,國王和王妃多年來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這讓他們十分苦惱。
一天,邪惡的女巫來到國王麵前,聲稱隻要王妃喝下用金花熬成的藥湯,就能生下孩子。並且,那孩子生來就有一頭金色的頭發,聰明伶俐,身強體健,是神賜的禮物。
國王散儘家財,幾乎掏空了國庫,終於尋來了傳說中的金花。王妃喝下藥湯之後,果然成功懷孕,並生下一名小公主。
隻是這位小公主,並沒有金色的頭發,而是有著一頭銀發。
在傳說中,銀發是惡魔的孩子,國王大怒,斥責女巫欺騙自己,揚言要燒死女巫。
女巫卻搖了搖頭:“她不是你們的孩子,她是惡魔的女兒;你們的金色孩子本應該降生,卻被惡魔阻攔。隻有將小公主送走,你們的孩子才會回到你們身邊。”
國王和王妃信以為真,連忙委托女巫將銀發的公主送走。
然而,這一切都是邪惡女巫的謊言,金發的孩子不過是一個說辭。
原來,傳說中的金花蘊含著無限的智慧,但隻有心地最單純善良的孩子才能得到它的力量。
邪惡的女巫想要得到金花的力量,編造了這個謊言,讓小公主繼承金花的智慧再將她囚禁起來,把魔力據為己有。
為了困住她,女巫將公主鎖在高聳入雲的塔樓裡。每當她需要金花的力量時,便割去公主的一部分頭發,就這樣,小公主一天天長大。
女巫自稱是她的媽媽,對她的要求近乎苛刻,但單純的小公主誤認為這是愛的體現,直到她十二歲那天。
故事到這裡戛然而止。
很顯然,這個故事還有後續,並且,故事的內容與天使孤兒院之間,似乎存在某種關聯。
故事裡的公主,因為女巫的陰謀和莫須有的“惡魔之子”罪名被驅逐,而後又被女巫囚禁在高塔。
這些細節,似乎都與孤兒院這個收養被遺棄孩童的設施很相似。
那麼,故事裡的其他細節,會不會有更深層次的含義,亦或者並不是線索,而是詭異的障眼法?
隻有這些文字,還不足以讓她摸到核心,她還要如何才能得到更多線索?
啪嗒。
光線回歸,活動室內變得亮堂。
遲青瑜也從思緒中抽離出來。
隨著供電恢複,電視機隨之關閉,有那麼幾秒,活動室陷入默契的寂靜。
就像嘈雜的自習室裡突然變得安靜,任何人都會警惕是否發生了什麼,這種刻在學生時代的DNA就算到了現在也就存在。
遲青瑜抬頭,對上了十幾雙眼睛。
視線來自活動室裡的人,他們——不,祂們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她,眼球突起,布滿紅色的血絲。
那一刻,遲青瑜讀懂了祂們的眼神。
饑餓。
“遲小姐……”監督老師陰惻惻的笑聲響起,“你受傷了,孩子們都很擔心你,跟我去醫務室吧?”
“糟糕,新聞結束,祂們不用遵守必須觀看的規則了。”司沉道出當下情況的危機性,他看向遲青瑜額頭上的傷口,太陽穴狂跳。
她的氣息本身就有吸引力,更準確的說,應該是她的血肉骨皮,她身體的任何一部分。更糟的是,她受傷了
司沉的胃底湧上一股灼熱的酸澀,他死死咬著下唇,警惕著詭異的一舉一動。
——保不準這裡的任何一個詭異,會像之前的維修工那樣,忍不住下手。
與司沉相反,遲青瑜並不覺得自己純粹隻是獵物:“哈,這麼關心我嗎?”
司沉轉頭,映入眼簾的是她半張浸染血漬的臉。
她好似也感受到他的視線,轉過來麵對著他,雙唇微動,做著口型:“彆擔心,我有辦法。”
司沉的太陽穴跳得更疼了。
他的預感在告訴他:這女孩不會有什麼好主意。
遲青瑜扶著桌麵,站起身,將浸染鮮血的紙巾拍在桌麵上,詭異的視線齊刷刷地看向她的手。
她冷冷地說:“過家家玩得差不多了吧?”
“我知道你們都想要什麼,是我身上的一片肉,一塊骨頭,一滴血……或者說是想要把我整個人吃掉?”
“但是很可惜,跟我們一樣,你們也被這裡的規則束縛了。”
遲青瑜看到監督老師的眼神裡浮現出不甘,那磨牙聲更清晰了。
“讓我們跳過‘核’的規則,來做一場交易吧。”
“我會付出身體的一部分,作為代價——”
她綻放出刺眼的笑容:“我隻需要一點線索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