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局》

文/顧喬木

晉江文學城正版首發

2024.07.19

京市，七月下旬，中伏天，氣溫高達四十度。

長樂世紀城拍攝基地，《刺客夜行衣》劇組，下午四點，現場鴉雀無聲，正在拍攝一場重頭戲。

一身夜行衣的宋瓷，打扮利落，她吊著威亞，懸掛在半空中，一雙像狐狸的眼眸，帶著攻擊性，正緊盯前下方那扇緊閉的門窗。

帶帽子的導演趙暉，靠坐在椅子背，一手拿著對講機，他眉頭緊鎖，目光專注在監視器前，確認各部門都配合好後，沉穩喊出聲，“開始。”

隨即，威亞一鬆，微風拂過她的耳旁，高空景致從她眼中快速掠過，有些恐高的宋瓷，緊繃著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她拚儘全力將注意力，放在那扇窗戶上。

很快，她的身體像支離弦的箭，從天而降衝向那扇緊閉的窗，“砰！”，隨著她的進入，窗戶破開，宋瓷身形優美穿過破碎的窗戶，穩穩落地，沒有發出一絲多餘聲響。

隨著鏡頭推進，宋瓷進入房間，眼眸掃視四周，確認環境安全無人後，便靠近臥室裡，床上的那團隆起。

那裡睡著個女人，看起來很美的樣子，鏡頭定格在床上沉睡的女人臉上，原本緊閉的雙眸，此時卻微微顫抖。

高清鏡頭下，女人微小的動作，都一覽無餘。

“卡卡卡。”

突然，監視器外傳來導演趙暉生氣地吼聲，“柳夢，你說你能不能演好這個角色，現在都等著完工，你看看都拍多少次了，再給你一次機會，拍不好就滾蛋。”

柳夢定著一雙水泡似的淚眼，一副柔柔弱弱的可憐樣子，哭訴，“對不起，導演，我真不是故意的，宋瓷進來時，我有點緊張，我怕她控製不住力道。”

忽的，柳夢對上宋瓷的視線，她像換了個人似的，原本水盈盈的眼眸，染上了抹狠厲。

導演趙暉那邊的角度看不清，他忍無可忍，卻也不想再慣著她，當著眾人的麵，丟下重話，“行了，行了，你少說點，我給你十分鐘克服心理障礙，再有理由，誰塞錢進來都沒用。”

又換了副模樣，趙暉溫和對宋瓷說，“宋瓷，你先休息會。”

“導演，我沒事。”宋瓷聲音冷豔，她身上吊著威亞，不方便坐，隻能站著休息會，助理李悅悅小跑到她身邊停下，她手持小電風扇，右手端著杯加冰檸檬茶，輕巧停在宋瓷旁邊。

不等宋瓷開口，李悅悅迫不及待開啟了手中的小風扇，輕柔的風給她帶來清涼，

“瓷姐，你快喝點這個解解暑。”說著，她將檸檬茶吸管遞到宋瓷嘴邊。

淺吸一口，宋瓷推開了檸檬水，感覺胸口的悶堵緩解了點，她吊著威亞，穿脫都很不方便，去洗手間也很麻煩，隻能少喝水，幸好隻剩最後一場戲了。

趁沒人注意這邊，李悅悅湊到宋瓷耳邊吐槽，“瓷姐，柳夢是不是故意的，她演個睡覺的角色，總出各種問題，你都吊一下午威亞了，真氣人。”

外麵天那麼熱，瓷姐吊著威亞，又不多喝水，也不能坐著休息，再加上又恐高，柳夢這廝慣會磨人的。

哎，傅先生在就好了。

她敢肯定，傅先生看到有人在劇組欺負瓷姐，肯定會護著瓷姐的。

話說，她都有多久沒見過傅先生了，半年還是三個月？就是不知瓷姐最近有沒有見過傅先生。

“隻有最後一場，不多說了。”宋瓷纖細白嫩的手，輕扯了下李悅悅，拉回了她的思緒，示意不要多說。

這裡隔牆有耳，怕被其他人聽了去，最後整個劇組都受影響。

李悅悅聞言，心底不滿消散了些，她重重點點頭，眼帶星星看向倚門站立的宋瓷。

女人一身黑色勁衣，遮掩不住曼妙曲線，她露在外麵的皮膚，比身邊的人白了好幾個度，是那種明晃晃的白。

典型的濃顏係美人，宋瓷一頭烏黑長發紮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雙眸神似狐狸，媚感很重，整張臉美得驚心動魄。

她性格沉穩，不張揚，又多了幾分淡然的隨性和冷豔，頂著那張女媧親手雕琢的臉，再加上身上渾然天成的鬆弛感，比起圈裡的小白花、小綠茶、把野心寫在臉上的那些，宋瓷成了獨一份的存在。

“你怎麼都不生氣？”李悅悅不解，宋瓷脾氣太好了，明眼人都知道是柳夢故意針對她，她卻不吵不鬨，一遍一遍重複拍攝。

“因為犯不著，拍完就好了。”宋瓷心裡明鏡般，《刺客夜行衣》這部劇，柳夢那邊好不容易抱上大腿，出大價錢才拿到了女一角色，她本以為會穩穩走紅。

柳夢沒看劇本，不知是部動作戲，又沒舞蹈基礎，也不肯吃苦跟著動作老師認真練習，等導演試戲時，她一套動作打得亂七八糟，趙暉當場就發火了。

再找演員來不及了，劇組停工乾等著，一天花銷巨大，趙暉隻得問劇組女演員裡，誰能勝任女一的角色，要有動作基礎，能漂亮完成打戲，女演員們都噤若寒蟬，不是不想爭取，而是能力不夠。

在圈裡，趙暉導演就是好劇的保證，誰能搭上他的戲，就能輕輕鬆鬆提咖，但他要求也嚴格，沒達到標準，就會一次一次重拍，直到滿意為止。

最後還是宋瓷毛遂自薦，她習舞多年，高中時家裡發生變故，沒錢上舞蹈班，就自己扒視頻學習，她跳舞天賦又高，終於順利考上京市的舞蹈學院。

遂柳夢覺得，宋瓷搶了她的女一角色，兩人拍對手戲時，她總故意給宋瓷使絆子。

宋瓷知道，柳夢也就能這樣了，多計較一分，都是在耗損心力，不如把心思投入到演戲上。

李悅悅歎氣，“瓷姐，你就是太好說話了。”她又遞過去檸檬水，“再喝一口，你嘴唇都白了。”

大學畢業後，李悅悅應聘成了宋瓷的助理，她脾氣太好，待人溫和有禮，就她知道的那個柳夢，動不動掐得生活小助理手臂上青紫青紫的，生氣時小助理就更遭殃了，她撞見過好幾次了。

宋瓷點點頭，隻小喝了一口，她內衣濕透了，心口微堵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再堅持堅持就好了。

“準備開始了。”耳邊傳來導演的聲音，他對柳夢警告，臉色陰沉，“再給你一次機會，不行就滾蛋。”

柳夢本仗著背後有人，根本沒把導演放眼裡，這會看出導演生氣了，不敢再耍花招，倒老老實實嗯了聲。

聽到導演對柳夢的嗬斥，劇組其他人開始了竊竊私語的聲音，拖了劇組的進度，導致所有人都不能下班，大夥心裡都有怨氣。

烈日下，隻有宋瓷不為所動，隨著威亞升起，她再次重複剛才的動作，動作行雲流水的乾脆，一點不拖泥帶水。

十五分鐘後，這場重頭戲終於拍完。

劇組工作人員得以解脫，導演宣布全劇組休息兩天後，眾人一陣歡呼，隻有柳夢看向宋瓷的眼神，帶著高高在上的輕視。

李悅悅扶著宋瓷，兩人先後步入劇組臥室，推開門，房間不大不小，布置得簡潔乾淨，中間是一張大床，床頭放著幾本花藝色彩設計的本，旁邊是床頭櫃，上麵是一盞複古台燈，小桌上，有李悅悅精心準備的水果，還沒來得及吃。

扶著宋瓷坐在沙發上，她好看的臉略顯疲憊，眉頭輕蹙，臉色蒼白，李悅悅快速打開空調，絲絲縷縷涼爽的冷氣吹來，瞬間驅散了夏季的悶熱。

“瓷姐，還是不舒服嗎？你肯定中暑了。”李悅看到宋瓷有氣無力的樣子，擔憂問出聲。

女人輕點頭，“你拿瓶藿香正氣水給我。”

大概是中暑了，宋瓷知道這種感覺。

“好好。”李悅悅小跑到牆角的木櫃子上，拿出一支，打開瓶蓋，遞到宋瓷手中。

沒有猶豫，宋瓷接過，仰頭一飲而儘，口腔裡隨即滿是辛辣、苦澀的味道，她卻麵不改色，幾分鐘後，胸口那股憋悶氣，消散了不少。

等不適感消失大半，宋瓷起身，褪下夜行衣，露出裡麵的吊帶裙，一旁的李悅悅怔住了，女人白色晃眼的大腿上，布滿青青紫紫的痕跡，她皮膚白得透明，看起來更可怖，是長時間吊威亞造成的。

伸出手，李悅指尖輕觸青紫痕跡：“痛嗎？”

宋瓷垂眸，看了幾眼，沒放在心上，“還好。”

確實還好，比起練舞時受過的傷，這都不算什麼。

“我洗澡了，你幫我找件睡衣。”

“好。”

浴室裡，氣氛氤氳，宋瓷調低了水溫，偏熱的水淋在身上青紫處會痛，快速衝洗完，裹上浴巾擦乾水珠，拿起木架上李悅悅準備的睡衣，披上，走了出來。

李悅悅蹲在地上，在整理行李箱，休息兩天，她們要一起回京市，她抬眸看向穿著黑色吊帶睡裙的宋瓷，修長的脖頸下，是精致的鎖骨，天生的狐狸眼帶著濕意，多了幾分脆弱。

再往下，吊帶裙擺隻到大腿的一小半，明晃晃的雙腿上，青紫痕跡看起來蠻恐怖的。

傅先生會心疼吧？李悅悅暗自腹誹，收回視線，繼續忙著手裡的活計。突然，玻璃茶幾上，宋瓷的手機進來微信視頻的聲音。

女人擦拭頭發的手頓了下，是傅祈琛打來的，宋瓷準備按下接聽，那邊卻斷了，對方已取消。

思忖了會，宋瓷放下毛巾，捏著手機，打了幾個字，準備按下發送鍵時，手機電話震動，打亂了她的動作，來電顯示是經紀人林琪的號碼。

迅速按下接聽鍵，那邊傳來林琪略帶急躁的聲音，“宋瓷，半個小時我就到了，現在有件事得跟你說。”

“怎麼了，林姐？”一種不好的感覺，令宋瓷的心莫名揪緊。

林琪聲音帶著無奈：“那個在談的電影女二號角色，剛剛被彆的公司藝人截走了。”

宋瓷：“官宣了嗎？”

“還沒，聽說是蘇晴拿到了角色，微博上都發酵了，粉絲們在各自扯頭花。”林琪知道得也很少，現在導演電話也打不通。

聞言，宋瓷眼眸光色黯了下來，但很快調整好的情緒，問道：“沒有一點機會嗎？”

正說著，手機插進來一條微信，宋瓷思緒都在電話上，沒注意。

“電影劇組那邊沒有官宣，就還有機會。”林琪提議道，“或者你跟傅先生說，讓他直接出麵。”

圈子裡，能攀上傅祈琛的人，恨不得巴巴給他送角色，卻隻怕壓根就沒機會攀上啊。

宋瓷想了想，出聲，“這三個月，我都沒看到他，這事要當麵說才行。”

“那行，我們從長計議，你先準備好，車到影視城門口了，掛了。”

“好。”

宋瓷放下電話，眼神無意中瞟上手機裡剛剛進來的一條微信。

是黑色圖像的傅祈琛，【你過來。】